五十七 或可救得脱欢名 夜羽落入险境中
细细算来，活了这二十来年，身为大元帝国的皇子，该有的福气都享受过，可也受过不少罪。
若是一个寻常人，早已经该知足了，不会在天山派时，冒犯门中长辈，致使被逐出师门。
若只是这也罢了，大元帝国的皇子，可以拜入名门正派，也可以拜入魔门邪派，倒是比中原这几个国家的皇子们，自由多了。
只是，魔门邪派，又岂是好相与的，脱欢只是甫一接触，就被一妖女擒下，被迫做了那妖女面首三年。
三年时间，还是少年至青年最重要的那段时间，脱欢本在天山派打下的武学根基，全然被毁。
若是这也罢了，武功，对于这世上许多人来说，很重要，但对有些人而言，却不是那么重要。
无非是多活一二十年，少活一二十年的差距了。
皇家也自然有武功传下，只是皇家武功，终究比不得大门派那般，只要资质良好，就可修行。
皇家所传的武学，对资质、心性需求极高，脱欢被从那妖女手中救出后，又惊研数年皇家武学，却也没多大成就。
倒是因为种种经历的磨难，导致朝中有许多人看好他，特别是方夜羽寻上他之后，给他划了大饼，燃起了脱欢的野望。
致使他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脱欢想来，只觉得恼怒。
这次南行，一是方夜羽所言，杀了那李恪，李恪就能获得百万两黄金。
对于中原几国而言，百万两黄金都不算小数目了，对大元国这钱显得更是数字巨大了。
不比中原各国，境内物华天宝，大元地处北境，大漠草原上也只有牛马羊能值些钱，可一匹健壮的马儿，无非也就是十两银。
而杀那李恪一人，就相当于百万头键马了！
如此资财，足够脱欢拉拢那些部族头人，夺得那至尊之位了。
更何况，据方夜羽所言，还能凭借那李恪性命，谋得隋唐两国开战，大元国可能就有机会，趁着那时，夺得河套之地。
那是草原上的明珠，如今被唐晋两国占据。
晋国不足为虑，但是唐国兵马强壮，却是不好招惹。
只有隋唐两国开战，元国才可能有机会夺得那明珠。
有钱，还有功绩，那么至尊之位，就必然是我的了！
脱欢心中想着，却又想骂人，因为此时想来，方夜羽未免太过好人了！
这一桩桩诱惑，只是让他陷入了罗网之中，到了中原之后，方夜羽诸事都不和自己商量，只是让鹰飞那小子带着自己肆意狂欢。
最终落到了这般境地！
魔门中人不可信，脱欢想起当初在天山派之时，门中长辈的江湖经验，这会想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是真的想交待些什么来，可是方夜羽啥都不和他说，如此思来想去，可能就是防着他落入敌人手中，泄露他们魔门的情报。
难道我就要这样变成白痴了吗？
……
生死转换，【道心种魔大法】这门武功，练法不同寻常，魔门圣极宗有那【邪帝舍利】，自然可以轻松散功入道结魔。
可其余几宗，没有这神器，就得凭借大毅力、大智慧、大气运，方能寻觅得那生死之机，从而凝聚精气神，散功入道，从而结成魔种。
但凡踏错一步，那就被死气浸染，真正的死了。
方夜羽本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寻觅不得那境界。
可这时，他就忽然悟了。
入道种魔。
体内先天真气运转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灵台澄明如镜。
只是悟得那生死之间的玄妙，把握住了那非生非死的灵机，方夜羽一朝顿悟，直接将魔门中的那门无上魔功，直接修至第七重，并且大成。
这也是以往他十来年的积累，道心已成，魔种催发，天地忽然通透了起来。
方夜羽的耳目，瞬间也灵敏起来，秘道外的人声听得更清晰了。
耳边传来的是跪地之声，接着便听到有人高呼道：“燕总捕到！”
到莫州之后，方夜羽早已打听了莫州本地人物，黑道上是以林士宏为魁首，明面上，这个阴癸派的传人，就只是一个草莽大汉，出身低微，一路拼搏到此。
而白道上，则是本地六扇门总捕头为首了。
因为莫州没什么大派大族，六扇门就足够镇压地方不法了。
这个六扇门的莫州总捕名叫燕小六，出身低微，是真正的低微，年少时入了六扇门，后来得了当年那位真正的神捕，郭巨侠的赏识，学得了一手精妙刀法，之后坐到了这莫州总捕的位置。
当然，在方夜羽眼中，他的武功不值一提，不过看着六扇门的面子上，还有那位久未出手的郭巨侠，寻常武林高手，倒也不会来招惹此人。
他丝毫不奇怪燕小六会出现在这里，此处既然是魔相道定下的秘密据点，那也是经过了好些年的经营，只是藏着的财物就价值不菲了。
这位本地总捕，想必会来看看，然后收缴赃物——
方夜羽很心痛，他虽然不看重钱财，但若是以后他执掌魔相道，这些财物就都是他的。
任何人的钱，平白无故的就不属于自己了，都会感觉心痛的。
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方夜羽想着以往师父的事迹。
庞斑不是什么好人，身为魔相道宗主，当年在中原行走时，那也是做了不少坏事的，更是曾被人千里追杀，从而一路奔走间，杀戮时，武道大成。
道心种魔大法，本来就得有这一遭，方夜羽此时想要杀人了。
这位燕总捕，倒是一个好目标，杀了他，那郭巨侠的徒子徒孙们，自然就要寻上来了，正可做我的磨刀石。
将三八大戟从背后取下，握在手中，方夜羽耐心等待着。
只听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六扇门缉拿捕盗，一州总捕，足可调动千多号人，想来他此时带了不少人。
只听外面，那燕小六正骂道：“要我说，你们有啥用？
这都多长时间了，那几个恶贼抓到了几个？
吴王殿下寻到没？
那几个高手，武功不够，拿不下情有可原，可那不是高手的小喽啰呢？
还有，寻不到吴王，小心你们的脑袋啊！
擒到这元国皇子，那也不是我们的功绩啊！
……”
外面的喝骂声，方夜羽听着，却只觉得惊喜了。
脱欢落人敌人手里，他早就预料到了，若是脱欢没被擒，他才要奇怪，他的惊喜是其他人安然无恙。
这惊喜，让方夜羽放弃了杀人的目的，就是救回脱欢，再杀人，那会岂不是更好？
他对脱欢看的很重，能得一国皇子，倾心相交，甚至这皇子，在他谋划下，有能登大位的可能。
这是方夜羽人生很重要的谋划，若是能救回脱欢最好。
想必经过这一遭，他定然能有成长。
当然最大的好消息是，那个吴王殿下，不知跑去了哪里，没被人保护起来，他还有机会！
众捕快此时正低头默然受责，不敢辩驳。
顶头上司正在气头上时，没人敢作声。
当然，这也是他们职责出了问题，若是一个皇子，死在了他们的辖区，不管六扇门再如何独立，那也定然要有不少人吃挂落，甚至可能会被迁怒。
燕小六又痛骂一番后，出了心头的气，方才语转温和，说道：“都给惊醒些，现在那元国皇子正在被问口供，等交给我们时，立即把他手筋脚筋全给我挑断了，再火速送往上峰，这事若有任何差错，我和你们，就真的都不用活了。”
只听众人齐声应和，他们可不知暗道中的方夜羽是如何焦急了。
这么大的莫州城，就算没人阻拦，就算他没被通缉，他逐间屋去查，那也非得几天几夜不可。
那时，脱欢早就凉了。
一个筋脉被断了的人，到不会立刻成为废人，但是未来必然是没可能做成皇帝了。
怎么办才好？
上面的燕小六沉吟了一会后道：“再叫些人来，守好这里，兄弟们都辛苦些，等明日将这人送出，我给你们请赏。”
脱欢竟然还在这里！
方夜羽顿时心中大喜，他还有时间，能救下脱欢了。
……
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脱欢虽然不能动弹，但他也能猜到，多半还是那女人过来了。
果然，只听见那女人这时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等到了无可挽回之时，我会将你交出去，不知你能有什么筹码，能让我保住你的性命呢？”
脱欢虽然极力隐藏，可短短盏茶时间，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惊慌、恼怒、悲苦之色。
他终究不是什么英雄，无非是生的极好。
“我会龙狼神功前三重，可以讲予你听；我会天山剑法，还有玄阳劲，都可以背予你；我还会魔教的万妙诀前五重，也可说给你——”
脱欢并没有拖拖拉拉，立刻将自己的筹码亮出。
说着，他不等那女人说话，就开始颂背，将自己会的武功，全都道出，一点也不留。
虽然当初，他学这些武功时，还都发过誓言，不将这些诀要随意讲给其他人——
可他这般人，怎么会将誓言当真呢？
良久，那女人这时一叹道：“和你这样的人说话，可真费力，我给了你机会，你就讲述这些？
天山派，修罗教，你会的倒是不少，不过我练他们的武功作甚？”
那女人忽然打断了脱欢的背诵，说出一番话来，接着转身就走。
“砰！”
门被关上了！
“我知道庞斑在哪里闭关，我知道天山派的唐晓澜是我的族叔，我知道——”
脱欢说着自己的秘密，他想大声嚷嚷，可是却没办法嚷出，外面像是沉寂了，他逐渐感觉到什么是绝望了。
……
方夜羽由密道中钻了出来，此时运足耳力，听着周围的动静。
四周高处均有放哨的人员，在监视着每一寸的土地。
不时传来人声脚步声，还有移动着的巡逻守卫。
像是一只苍蝇都不给飞过，方夜羽暗暗叫苦，他对这里很熟悉，大概能猜到脱欢被关在何处，可是自己怎样方可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那里去呢？
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在天明之前，也必须在脱欢没被施展那酷刑前。
不然，他何必去救呢？
若是从这阴暗处离开，那一个一个盯梢的，会立即发觉他，那他还怎去救人？
离天明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方夜羽听见旁边院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有人大喝道：“快给我把点心给送上去！”
是那燕小六的声音。
有人应了声是。
方夜羽心中一动，再往下望去。
只见一个青衣仆役，此时正从院门外接着两只桶来。
看那桶，并不轻，那仆役像是不懂什么武功，提着走几步，就要歇一下。
方夜羽待他走过时，忽然一闪，由他背后一指点出。
然后扶着他的身子，让他软跌在旁，摸上他的脖颈，直接捏碎他的喉骨，掌心在他心口上，劲力一吐。
方夜羽以最迅速的手法杀了人，然后快速的换上了他的衣衫，然后拿起桶子，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慢慢走着。
走了几步，后面脚步声响起，有人正赶了过来。
方夜羽扭头一看，浑身一震，却是那燕小六，不知为何，又匆匆赶过来来。
方夜羽装作看一眼后，仍旧原先模样，若无其事继续慢慢前进，同时收敛本身的真气，免给对方生出感应。
虽然对方武功，他并不放在眼中，一招恐怕就能拿下，但是定然要惊动那些放哨的。
那燕小六本来从他身边，丝毫不觉地擦身而过，不过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转过身来，瞪着方夜羽。
方夜羽心中巨跳，都要忍不住出手了，这时，那燕小六忽然喝道：“你怎么这么慢腾腾的！”
说着，他上前来，从方夜羽手中抢过一个桶去，然后说道：“快点跟着我走！”
方夜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低着头，一路跟着燕小六走着。
这是一处三进的大宅院，他们是在中庭，后面还有一处院子，院门口有捕快把守，燕小六喝骂一声，那捕快和他嬉骂两句，就立刻放行。
方夜羽提上了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无惊无险地过了这道关卡，月色照耀之下，熟悉的房子座落在眼前。
他也不用在查探了，只看眼前那戒备森严的情况，便知脱欢给囚在那里。
心中燃起希望，因为这所房子也有秘密设计，大大有利他的营救行动。
离宅门尚有十丈许处，又给一捕快给截停下来。
那捕快道：“燕总捕怎么兼职小二了？”
“哼！给我侄女送些点心，做小二也甘愿！”
两人像是熟悉，正互相骂着，越说越吵，方夜羽上前，接过燕小六手中的桶，任由燕小六双手叉着腰，和那捕快对骂。
他趁这时，朝前进入那宅内。
魔门上承上古诸子百家，不同于那修罗教、天魔教之类的魔教，这魔若是深究，其实是一个墨字。
当年墨家破灭，传承四散，尤其是机工之类的人才，被各家吸纳，魔相道中，就有这等传承，中原各地的宅院，都有着种种机关设置。
就像是眼前此宅，里面更是布满了明室暗格，全是用来紧急时逃生之用。
六扇门中人，虽然肯定搜查的很仔细，但来了这才多久，一定不会窥破所有的布置。
踏入正厅，随意看了几眼，听着后面脚步声传来。
方夜羽不慌不忙，左右一看，朝前走了三步，脚下轻巧运劲，忽然出现一个洞口，方夜羽随即落下，头上的洞口迅速合上。
“咦，人呢？”
方夜羽还听到头顶有人在问话，他此时身处一小室内。
这小室两侧装着十多条装有活塞的通气铜管，方夜羽拔开其中一个活塞，把耳朵揍了过去。
听了半晌，又取了另一枝管塞贴耳细听。
这些铜管分别通往宅内不同的大小房间去，若有敌人来行刺，又或埋伏屋内，只要进入此室，便可凭声知道敌人的位置。
他可通过旁边的暗门通往屋内不同的地点，或逃跑或者偷袭敌人。
方夜羽逐条铜管听下去，可是始终仍找不到囚禁脱欢的地方。
他心中满是不解，脱欢什么人他最清楚了，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待着，嘴里什么话都可以撂出，甚至投敌都有可能。
定然不会是安静的待着。
再拔掉一根管塞，就听见燕小六的声音响起道：“刚才送东西来的伙计哪里去了，他东西呢？”
方夜羽心知不妙，无暇再听对答，赶紧拔开又一根铜管的活塞。
又听了三五个，方夜羽忽然心中一动，朝着之前听过的一根铜管，附耳去听。
“我是大元皇子，你们不能这样，我可以换钱，我有钱——”
这声音很微弱，就是这会仔细听，也是模糊不清，幸亏方夜羽此前武功大进，这会才听得清楚，仔细看了一项墙上的标记，方夜羽记清楚了方位，哪敢迟疑，从暗门跃出，全速窜往记着的那方向去。
他才刚刚踏出暗门，示警的啰声已经响彻屋子内外。
这会方夜羽也顾不得了，手中虽然没有三八大戟，但却有一个黯淡无光的匕首，手中一挥，朝着正看见他的几个捕快划下。
那几个捕快，正要举起兵器档格时，方夜羽身形连闪，每越过一个人，就有一个人倒地不起。
只是瞬间，他就连杀了五个捕快，直接冲入自己瞧好的那处房间中。
“砰！”
方夜羽撞门而入，扑至床前。
躺在床上的脱欢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叫道：“夜羽！”
方夜羽看他身上银针，稍微一犹豫，直接手一抓，全都抓起，然后立刻将背在肩上。
背后劲风传来。
“小贼，看刀！”
忍住回身刺死这燕小六的心思，方夜羽此时狂喝一声，朝前猛扑，墙窗都没阻隔他一息时间，就被他穿窗而出。
只见下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官兵，最少有上百人，箭矢如雨般射来。
有弩有弓，弩是强弩，弓是硬弓。
数百支箭迅疾射来，方夜羽这时猛一声喝，将肩头的脱欢猛地挡在了身前，自己纵身一跃。
不去想不去理被射成刺猬的脱欢，方夜羽如何还不明白，脱欢只是一个陷阱，引诱人来救的陷阱！
“排山倒海！”
背后，一股狂猛的劲力，忽然涌来！
方夜羽犹如落线风筝般，直接远远的抛飞，一路上，洒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你这般高手，还用如此之计，不显太过咄咄逼人了吗？”
一道身影，从暗中一闪，接住了方夜羽，那人按着方夜羽的背心，口中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是捕快，只要捉到了贼，该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
里赤媚一手运劲，化解着方夜羽经脉中，正肆虐的劲力，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再问道：“惊涛掌？你是什么人？”
“六扇门吕青柠！”
里赤媚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回忆着这名字，片刻后才说道：“原来是郭巨侠的外孙女，失敬！”
方夜羽幸亏是刚刚有了大进步，哪怕重伤垂死，也仍旧保留了脑海的清明。
这会无暇去听里赤媚和那吕青柠的对话，只是配合着里赤媚涌入的真气，一步步理顺自己体内，正被肆虐搅乱的经脉。
差一点就死了！
里赤媚此时正感叹着：这女人可真狠辣！
不顾同僚的性命，布下这般杀局，有此武功，还要偷袭，端是不讲道义！
里赤媚瞧得清楚，所以探得脱欢的踪迹后，他并没有去救。
一是惜命，二是不值得。
大元皇帝，有三十几个儿子，死一个，没人会在意的。
甚至，他的那些兄弟们，可能还会庆祝。
方夜羽如何来的，何时来的，他都没瞧清楚，要不然他早早就阻止了。
他也只来得及，救下方夜羽的性命。
此时鼓荡着身体中的真气，纯阴无质的真气，一步步调养着方夜羽的经脉。
脱欢不值得，方夜羽值得。
“一会你立即走，我给你断后！”
里赤媚嘴唇微动，用出了传音入密的武功，方夜羽这时，将体内的九重气劲，配合着里赤媚，已经逐渐化解了。
听着里赤媚的托付，他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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