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药杀

　　见玄寅如此安排，林清萸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行礼告退回宫去了，可才到延禧宫，李峭就带着宫人将柴房看押的小英子带走了。
　　林清萸唤过沫儿，悄声道：“你去指派个人跟着李峭看看。”
　　沫儿略带疑虑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见人十分认真的样子，就叫了团儿悄悄跟在后面查看。
　　等团儿跟出去后，沫儿说道：“娘娘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若小英子真的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送安胎药，出了什么岔子他可逃不了干系，不会是他下毒吧。”
　　林清萸进了屋里，望着桌上开满的翠菊，神色有些恍惚，“不是怀疑他下毒，而是怕这碗药，原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沫儿正解着林清萸身上的披风，听到这话不禁一顿，“娘娘，这话可不敢说……皇上他应该不会吧？要知道，皇上是极看着皇嗣之人。”
　　林清萸心重压着这重烦心事，也不愿再开口多说什么，只道：“去看看团儿回来了没有，回宫之后让她即刻进来回禀。”
　　“好。”沫儿抱起桌上一叠水蓝色流光彩华锻，面上堪堪勾了一抹笑意起来：“娘娘安心，只要咱们仔细小心，没什么人能害的了咱们。这些锻子小主要做成衣服么？”
　　林清萸摇了摇头，“拿来。”
　　她将手置于那水蓝色的锦缎上，轻轻抚摸，果然光滑柔软，只见她抄起一旁的剪刀，横截地从那锦缎中间裁去，沫儿不禁惊恐道：“娘娘，这可是皇上送来的锦缎啊，您为何要剪了？”
　　林清萸无所谓道：“这不转眼要到秋日里了，皇后娘娘体寒，把这锦缎做成几个暖炉套岂不更有用些。”
　　沫儿撇了撇嘴角：“可这锦缎据说很难得，娘娘还未裁成衣服便先做了暖炉套，未免可惜了。”
　　林清萸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如今延禧宫还缺什么好的料子，衣饰么？送礼，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可这心意，也得让别人看得出，摸得着才算得上心意。”
　　“娘娘喜欢就好了。”沫儿将那些锦缎放下，道：“奴婢去取一些棉絮，到时候放在这暖炉套里更和软些。”
　　正出门时，团儿也正回宫朝里走着，沫儿见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扬声喊了句：“团儿，娘娘在里面等着你回话呢，快去吧。”
　　团儿闻言，一路小跑着进了殿内。
　　林清萸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团儿来了，“怎么样，看见了什么？”
　　“奴婢悄悄跟在李峭公公后面走，却没有到清心殿，只看见李峭公公命人将小英子拉到水井旁，然后、然后……”
　　林清萸疑道：“然后什么？小英子被杀了？”
　　团儿颤声道：“奴婢不知道小英子有没有死，李峭公公后来还命人将水井的井盖盖上，之后奴婢也不敢看，不敢出声，躲到人走了才跑回宫里。”
　　“你去……”林清萸想了片刻，又叹气道：“罢了，现在就算派人去救小英子也来不及了，记住，这件事你要守口如瓶，和谁都不能提起，否则你性命不保。”
　　团儿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绝对不会和旁人提起此时的。”
　　林清萸摆手道：“下去吧。”
　　听见这个消息，她不禁愣了片刻，心中不禁生出许多猜疑和后怕来。
　　小英子真是皇上差来送安胎药的，那么这药又会经过何人之手而不被察觉？太后？亦或是皇后？又或者，下了这味马钱子的，正是皇上。
　　但无论是谁，皇上摆明了不想深究此事，反而派了李峭带人将小英子灭口，办的干脆利落。
　　而当她提起安胎药不妥时，皇上也是十分镇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震惊，由此看来，皇上对安胎药中有马钱子一事，定是心知肚明了……
　　呼吸间有幽凉的气息流转，一丝一毫紧紧地锁在天灵中，须臾，化作薄叶般通透的凉意冰住了头皮。
　　她微微侧首，粉绡团纱落在地面，将渐凉的萧瑟秋风卷起，留下柔和如春日桃花般明丽的颜色，迷蒙若流水荡漾，叫人看着极不真切。
　　她下意识地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极疼的，现在的一切并非是虚假的。
　　她陡然笑了起来，头上的明珠坠子闪出冷冷的光，就如她此时的心一般冷如冰石。
　　看来在这个深宫之中，任何事发生都不会太奇怪，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这般精于算计之人，她竟还奢求可以平平安安，如饮白水的生活。
　　不过都是一些虚妄罢了。
　　沫儿进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林清萸略一沉吟，阂眸思量起来：虽然她如今与皇后有着利益上的关联，但两人私下往来也不算多，皇后这也算第一次主动来延禧宫找她，应是有事相商。
　　她思忖片刻，道：“去泡一壶茉莉花茶。”
　　“好。”沫儿应声去了。
　　随后，皇后也款款提着步子走了进来，头上金凤栾丹钗极为奢华，走动时上面的东珠便闪出日辉之光，极威严端庄，仪态万千。
　　林清萸微微施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笑道：“快起来吧，妧妃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必行这些礼的。”
　　林清萸客气道：“臣妾如今身子还算利索，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待到月份大一些的时候，臣妾怕蹲一下都要费力许久了。”
　　皇后浅浅笑道：“是啊，孕妇显怀的时候最是难过，待到肚子滚圆的时候就得安心待在宫里少出去，万一被人磕到碰到都是要出事的。”
　　“皇后娘娘是生育过的人，自然比臣妾要懂得很多，日后，臣妾还要请皇后娘娘多多教臣妾呢。”林清萸微笑着垂下眼角，又道：“皇后娘娘快请坐吧。”
　　“好。”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入座，她很快便注意到桌上那叠水蓝色锦缎，道：“妹妹这锦缎还未裁成衣服么？本宫记得，是妹妹有孕时皇上特意赏的，若不尽快做成衣服，等月份大的时候，可就穿不上了。”
　　沫儿奉了泡好的茉莉花茶来，“娘娘请喝茶。”
　　林清萸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清幽的花香，“皇后娘娘好眼力，这匹锦缎正是皇上赏的缎子，不过臣妾如今已经裁了，准备做成暖炉套送给皇后娘娘。”
　　皇后先是惊讶地微微张唇，接着摇头叹道：“妹妹啊妹妹，这么好的锦缎你留着也是好的，何苦裁成什么暖炉套子，本宫的宫里各色的缎子都有，你要做尽管去挑就是了，何苦令人可惜。”
　　林清萸含笑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素来畏寒，眼见就到秋日里了，到时候难免寒津津的，趁早做了送给皇后娘娘，也算是臣妾对娘娘的一点心意。”
　　“妹妹对本宫的心意，本宫自然是知晓的，不在于这些虚礼。”皇后端起茶杯，闻了下，露出笑来夸赞道：“好香的茶，妹妹很爱喝这些花茶么？”
　　林清萸缓缓用了口茶，道：“是啊，臣妾是喜欢花茶中的香味和清甜味，这茉莉蜜露，不知可否请皇后娘娘赏脸一用？”
　　“自然。”皇后轻呷，随后露出满意的笑来，“本宫早就听闻妹妹擅制花茶，之前研制的玫瑰清露更是其香馥郁，这茉莉花茶也是清香甘冽，味道甚好。”
　　“从前臣妾都是让沫儿领了花茶自己调制，如今宫里种着许多玫瑰茉莉，臣妾闲暇的时候便采来制成茶喝些，倒是更有滋味。”林清萸沉吟一笑：“皇后娘娘喜欢便好，臣妾本以为娘娘向来只喝碧螺春，怕这这花茶味道太淡。”
　　皇后放下杯盏，笑颜道：“怎么会呢，妹妹制茶的手艺和制糕点的手艺一样高超，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人人喜欢。本宫还记得，妹妹从前擅做糕点。”
　　林清萸听到此言，不禁微微一愣，陷入沉思。
　　从前，她制的糕点是为皇上，为慕娉婷制的，自己却是鲜少品尝，自从去浮华州后别说糕点，就连想吃点甜的东西都是奢望。而她那段时间又十分想吃糕点，一思一想，就成了心中的缺憾，而回宫后到处都是心机谋算，她更没有心情去制什么糕点了。
　　皇后看着出神的人，轻声叹息：“本宫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吃到妹妹亲手做的糕点了。”
　　林清萸嫣然莞尔：“臣妾已不做糕点许久了……如今皇后娘娘若是不提，臣妾也都把自己这技艺给淡忘了。”
　　皇后略感遗憾道：“这样啊，本宫还想着妹妹有没有今日做好的糕点，想品上一品，也学学妹妹是如何制成的。或许，皇上乏累时尝到了本宫做好的糕点，也会想到本宫一二呢？不像妹妹，就算不做糕点，皇上也会眷顾，常来探望。”
　　林清萸微微觑着皇后的神色，心中已知晓皇后此来的目的，于是道：“皇后娘娘若是想念臣妾做的糕点，那臣妾就去做些送给皇后娘娘吧。”
　　皇后面露喜色，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好呢？妹妹怀有身孕，若是还为本宫劳累，本宫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林清萸微微垂首笑道：“不妨事，臣妾让沫儿帮着打下手就好了，那些材料和制作方法臣妾待会写下来，也一并送给皇后娘娘。”
　　皇后已笑得合不拢嘴，“好啊，本宫当真没有看错人。”
　　“那臣妾就先去小厨房，请皇后娘娘等待片刻。”林清萸朝沫儿看了一眼，凑在人耳边说了些什么，沫儿便匆匆地跑出去了。
　　林清萸跟后面，拐弯进了小厨房里。
　　片刻后，沫儿便提着一红木金花纹的食盒与林清萸一同回来了，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辛苦妹妹了，快坐下歇歇吧。”
　　林清萸柔和一笑，吩咐沫儿将盒子里的糕点拿出，依次与皇后介绍：“这碟是牡丹卷、这碟是牛乳茶粉糕、这碟是金丝玫瑰酥、这是福蝶枣泥金枣糕，还有这藕粉圆子，有豆沙薏米馅、糖酸梅馅、花生粉核桃馅，请娘娘吃个新鲜。”
　　皇后用筷子夹了一些放入口中，顿时笑容满面：“妹妹的手艺不减当年，味道果真比膳房还要可口许多。”她放下筷子，略有忧愁地询问道：“妹妹可没有累着吧？”
　　“皇后娘娘谬赞，这些糕点人人能做，臣妾也不过是熟能手巧。”林清萸饮了口茶，道：“方才揉面撒粉的活都是沫儿在帮忙，臣妾只是从中提点，并无太过劳累。”
　　说完，林清萸朝沫儿吩咐道：“把这些糕点装好，这藕粉圆子的藕粉和圆子需要分开，这样皇后娘娘回宫热的时候才不会坨成一团。”
　　皇后面上略有感动之意，悦色道：“难为你有着身孕还给本宫做了这么多糕点，本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她抬手抚着腕上的翡翠栾凤玉镯，道：“这翡翠玉镯是本宫当年封后时皇上赏赐，这上头的青鸾鸟雕刻得栩栩如生，本宫甚是喜爱，一直都舍不得戴。”
　　她缓缓从手腕上取下，递给了林清萸，“如今，本宫就借花献佛，送给你了。”
　　林清萸忙道：“臣妾惶恐，这翡翠玉镯既是皇后娘娘喜爱之物，臣妾又怎能夺人所好？”
　　皇后和婉一笑：“这有什么，权当本宫作为你帮本宫做糕点的谢礼好了。”
　　林清萸低眉道：“能为皇后娘娘尽一点心意，已是臣妾之福，这翡翠玉镯，乃是皇上赠予皇后娘娘之物，如此尊贵，臣妾实不能收。”
　　“什么尊贵不尊贵的，都是死物罢了，你不是也把皇上赏的锦缎裁剪想给本宫制成暖炉套子？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推脱吧。”皇后不容拒绝地轻轻拉过林清萸的手腕，笑着给人套上，赞不绝口：“不错，这翡翠很衬你的肤色。”
　　林清萸莞尔：“那臣妾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这就对了，安心收着不必见外。”皇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道：“嗯，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宫了。”
　　林清萸欲起身行礼，被皇后伸手拦下，“妹妹有着身子，方才又为本宫劳碌，还是好好歇息吧，不必送了。”
　　皇后含了抹微笑朝人点了点头，随后让殊香带着糕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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