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妒芳(中)
“小桃之话也不能尽信,这样吧。”皇后抬眸,挑高话音“嗯”了一声,只见刘喜善从门后押着一名小太监进来了。
那小太监浑身血痕,衣角碎裂,显然已是受了刑,歪歪倒倒地双膝跪着。
林清萸望着那小太监,略带疑惑道:“小喜子,是你吗?”
“小主…是奴才。”那小太监听了,将头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显得十分害怕。
“你怎么来了?是谁打的你。”林清萸话语中还有些温柔。
皇后轻咳一声,有些不忍地将视线搁在别处,“小喜子,你说说那晚看到的事吧。”
小喜子颤颤道了声“是。”接着又哐哐地对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极低地朝林清萸道:“小主,奴才对不起您了。”
林清萸心里一凉,愤怨地将视线钉在小喜子身上,倒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端午节后我们主去探望慕贵人,路上与常嫔娘娘起了冲突,五月二十晚上,奴才看到我们主将一包药粉交给贴身宫女沫儿,出了宫门很久才回来。”小喜子如此说着。
那日林清萸确实托沫儿去做事,没想到竟被小喜子发现,还成了控告自己的把柄。
林清萸捏紧了衣袖,她实在不该太相信宫里的人,如今失望至极。
而皇后饶有兴趣地看了林清萸一眼,接着朝小喜子问道:“哦?是什么药粉?”
“奴才也不知,只看到那药粉的颜色,是橘红色的。”
“传刘太医。”皇后端起一旁的杯盏,浅饮一口,鸠坑茶浓郁的气味飘出,拨乱了林清萸的心神。
刘太医走进来,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经微臣所查,常嫔娘娘是被紫云英花粉诱发敏症,刺痒难耐抓挠所致,而紫云英花粉的颜色是橘红色。”
皇后听罢,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敏妃抢道:“如今证据确凿,林答应,我看你还是趁早认了,嘴硬只会让你白受皮肉之苦罢了。”
这话语之间,多了几分急躁之意。
意识到自己被人瞩目,敏妃眼神冷漠,装作无事发生般品着茶。
皇后神色颇有不悦,只想着敏妃是嫌麻烦不愿久坐,朝林清萸安抚道:“林答应,你如果觉得受冤,也可以拿出证据。”
这时,沫儿急匆匆地上前跪下,“皇后娘娘,我们小主并没有与辛常在说过怨恨他人之语!小主昏倒那日我就在小主身边伺候,一刻也未离开,而小桃更是在辛常在要离开时才从屋外进来提食盒,她如何听来的那些话?”
“奴婢是真的亲耳听闻,虽然一直在屋外,可奴婢的耳朵听得很清楚呢。”小桃话语中有些委屈。
这倒是天赋异禀,鼻子没有狗灵敏,耳朵却比顺风耳还要厉害。
林清萸不觉好笑,朝上请求道::“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可否容嫔妾到屋外与殊香姑姑说话,若小桃真的能听清,一定可以一字不差说出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后赞赏般朝她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殊香带人出去。
隔了一会,殊香便与林清萸回来了。
众人皆是哑然。
这就说完了?就连离座最近的嫔妃也没有听到谁在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难不成这小桃真有奇能?
皇后已看出些端倪,声音沉冷道:“小桃,从你这里到屋外,可要比林答应住所近了不少,你既能在林答应住所外听见对话,那么你就说说刚刚听见了什么吧,殊香,你来作证。”
殊香依言,站到小桃身旁。
小桃丢魂失魄般左右转动着双眼,牙齿打战,支支吾吾道:“回皇后娘娘,林答应说的是…是…说她自己是冤枉的!”
皇后不动声色,偏头又问:“殊香,你说。”
“是,回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小主,林答应方才说的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
皇后颇为赞赏道:“林答应原来是用这两首诗为自己所证啊。”她对上林清萸会心的一笑,又看了眼远处的辛常在。
辛常在已从位上站起,神色稍异。
“辛常在,既然小桃不足为证,你当日身边可还带着其她侍女?”
听完皇后清朗话语,辛常在暗悔般轻轻摇头。
贴身的巧雀一开始被她吩咐去请太医了,而回来不久后又要去回明太后,错开了林清萸与自己说话的那些时间。
皇后猛拍案桌,怒色外露道:“小桃,由此可见你那些话都是自己捏造的,你污蔑主子,来人,拖下去。”
小桃不由分说地被拉了出去,惨叫声宛如惊弓的落雁般,哀鸣婉转地拉长声音,最终呜咽地摔成碎片。
林清萸心中一阵凉意,她紧闭着双眼,感到那声惨叫变成鲜红的血,攀上了她漆黑的视线里。
宫路很长,这些都需要她适应。
她认命般用指甲嵌进掌心,让疼痛分散胡思乱想,复睁开双眼。
辛常在忽上前道:“可是皇后娘娘,还有小喜子亲眼看见林答应指派贴身宫女沫儿,沫儿鬼鬼祟祟拿着药包出去,这又怎么说呢。”
果然辛常在是冲着她来的。
这宫里哪有无缘无故对你掏心掏肺,不留隐藏的好人呢?幸好,她也未向辛常在诉出全部就是了。
林清萸索性也不再装下去,声音恢复平静:“辛常在,你给我的那包紫云英花粉极好,我便让沫儿拿着紫云英花粉到太医院请李太医制成药膏,如今应该还在李太医手里。”
皇后笑容逐渐灿烂,“传李太医。”
随后,李太医提着药箱赶了过来,下跪行礼:“皇后娘娘,之前林答应身边的沫儿姑娘的确将一药包交给微臣,说是紫云英花粉,只是太医院事物繁忙,微臣还未来得及制成药膏。”
林清萸位份低微,太医院自然不会赶着替她做事,这反倒帮了她一把。
李太医随后又将那包未拆封的药包拿出来,拆开后,里面掉出一只红香囊,与刘太医一同打开检验,片刻,同声道:“回皇后娘娘,里面确实是紫云英花粉。”
殊香又将那只红香囊呈上,皇后略看了一眼,问道:“如何证明这是辛常在的香囊呢?”
林清萸道:“皇后娘娘,端午前夜我曾将一只五毒香包送给辛常在,辛常在觉得兰花图案俗气,自己改成了别的,只需对一下绣工针脚便能知道。”
辛常在没想到林清萸会反咬自己一口,眼瞳微张,矢口否认:“那香包我早已经丢了!”
若不是心虚,为何要丢?皇后已看出其露出的马脚,但为公正,还是不当面戳穿。
她不可置否地朝殊香道:“那就带着这香囊到瑶华阁查查吧,别冤枉任何好人。”
眼见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辛常在忽然变得格外暴躁,怒不可遏道:“就算那香包是我的!可也不能证明林答应没有偷偷留用啊,而且林答应与常嫔相恶已久!嫔妾没有理由陷害她吧?”
林清萸一针见血地回击:“是吗?若不是辛常在您陷害嫔妾,嫔妾宫里的小喜子又怎么会出来作证,帮辛常在一同污蔑我?我想若是查了小喜子的房间,便能搜到辛常在给的不少好处。”
辛常在瞪圆了双眼看着她,红色血丝清晰可见,像下一刻便要扑过来似的。
前日姐妹,今日仇敌,闹得如此不堪,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李太医补充道:“回皇后娘娘,常嫔娘娘身体一向健泰,若要引得那般严重的敏症,这紫云英花粉剂量得半个香囊不止啊!”而刘太医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
“可是常嫔与林答应不睦已久,她要害人,自然有别的方法得到紫云英花粉。”辛常在话语已失了逻辑,说话不用敬语,且漏洞百出。
皇后已明了时局,吐言一一破解:“现在不是紫云英花开花的季节,如果要得花粉只能去太医院,这也容易,只需查了太医院记档。而且林答应既然把这香囊送到太医院,就说明她已经知道里面装的不是毒药,而她又不知常嫔是否对紫云英花粉过敏,如果贸然下手,岂不是惹祸上身?”
“可林答应与常嫔相恶,林答应为害常嫔故意打探消息也未可知。”辛常在依旧垂死挣扎般解释着。
可她因病甚少出过宫门,又怎么打探到消息呢?辛常在这话已是不攻自破。
而这时,一阵声音更是给了辛常在当头棒喝。
“辛常在说笑了,我们娘娘从未与林答应相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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