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六十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扬岚眉心紧皱，看着姚燮。
姚燮不疾不徐，缓缓说道：“杜扬岚，知道杜冕为什么能位居相位吗？二十多年前，杜冕只不过是寒门学子而已，就算一朝登科，但是毕竟出身就摆在那里，怎么轮不着他平步青云……”
“杜冕是踩着他人的尸体上去的。”姚燮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人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爹就是踩着他的尸体，才有了今日……”
“我不信！”杜扬岚眉心紧皱，“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是或不是，不是你能评价的。”姚燮目光微沉，说道，“毕竟，二十多年前，你还没有出生……”
“虽然二十多年前我没出生，但是这些年我是在我的爹身边长大的。”杜扬岚目不转睛，缓缓说道，“我很了解我爹的为人。”
姚燮闻言，不置可否，而是意味深长笑了笑，转而说道：“也正是有你今日的态度，杜冕如今才能安然无恙。”
杜扬岚盯着他。
姚燮给自己又斟了茶，冲杜扬岚递过去，不紧不慢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让白玄办成季云轩去相府吗？这个就真的说来话长了，我最初的目的是让云轩接近杜冕，好给他下套……不过，阴差阳错，云轩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也知道颜嬷嬷在你身边护着，也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姚燮说着，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然后轻轻吐了吐舌头，又淡定地将茶盏放下对于茶水的难以入口，他已经习以为常。
“扬岚，可以这么说，你的存在多多少少救了杜冕一命。”姚燮道继续，“要不是看在你娘跟你爹的面子上，杜冕今日的下场好不了……”
杜扬岚闻言，脸色不甚好看：“你跟我娘……还有我生父，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说来话也就长了。”姚燮长长叹口气。
“我说了，我有的是时间。”杜扬岚一字一顿，“你慢慢说。”
“那好，我就说给你听……”姚燮说着，朝杜扬岚伸了伸手，示意她一边喝茶一边听。
杜扬岚想起上次在姚燮那里喝到的茶水，表情有些难看，但是，姚燮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不喝茶他就不往下讲。
杜扬岚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泛起的酸水，最后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
果然满嘴酸涩。
姚燮见状嘴角扬起，笑了笑问：“我泡的茶怎么样？”
“你觉得呢？”杜扬岚放下茶盏，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
“唉……”姚燮耸了耸肩，“看来我火候还是不够啊。”
杜扬岚轻轻皱眉，提醒他道：“现在，你可以说正事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姚燮说话之前，先是长长叹口气，微微仰着头，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沉思。
“这话，还要从六十多年前，从梅相爷说起……”
六十多年前？
杜扬岚心中纳罕，眼前的姚燮跟她爹年纪相仿，按照年龄计算，六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们都没出生呢，就连老夫人也还是半大姑娘呢。
“你是不是觉得，六十年太遥远了？那个时候，我都没出生，我怎么知道的？”姚燮忽然问道，像是一眼看穿了杜扬岚的心思。
杜扬岚理了理袖口，不置可否，而是说道：“你接着说，六十年前到底怎么了。”
姚燮耸耸肩，缓缓说道：“六十多年前，当今的皇上还是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呢，境遇还不如王爷。”
说着，看了一眼萧正则。
杜扬岚微微一顿，只听姚燮继续说道：“可是，贼老天爱看玩笑，最不得宠的皇子遇上了梅家最得宠的嫡子……”
说到这里，姚燮顿了顿，看着杜扬岚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杜扬岚轻轻吞咽一下，说：“是梅相爷？”
姚燮颔首，提及梅相爷，目光也不由变得温柔起来：“梅如晦，梅家嫡长子，当时的梅家权倾朝野，当时的太后，就是梅家的人，是梅如晦的姑母。”
杜扬岚自然知道梅太后，梅太后还是她憧憬的对像。
这是个传奇女子，当年，梅太后以一己之力，给女子争取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今天之所以有女子书堂，那就是梅太后的功劳。
虽然说当下依旧是男尊女卑的世道，但是，女子的地位却比之前朝要好了许多，女子可以读书习字，女子也可以跟男子和离，女子也可以出门做生意……只除了不能参加科举，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以去做。这全靠当年梅太后的改革，这位雷厉风行的太后是天下不少女子的偶像。
“当年，梅家鼎盛显赫……梅如晦是梅家嫡长子，众星捧月。”姚燮提及梅相爷，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只可惜，梅如晦小时候眼光不好，识人不明，认识了当今皇上……”
杜扬岚轻轻吞咽一下：“什么意思？”
“梅如晦跟皇上成了发小。”姚燮神色微冷，继续说，“当时皇上断无继位可能，是梅如晦帮他清除一切障碍，扶持他坐上龙椅……可是，结果呢？”
“……”
杜扬岚想起了梅相爷的结局，轻轻吞咽一下，问道：“可，这些这跟我娘亲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前提，现在我要说说你亲爹九王爷，还有你娘聂无双。”
姚燮继续道：“你爹是皇上最后一个弟弟，之前皇上所有兄弟都被他除掉了，而你爹也就是你爹之所以能活着，是我因为当时他年纪太小了，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所以，皇上不介意养一个能当自己儿子弟弟，所以，你爹才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姚燮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梅相爷很喜欢你爹，将你爹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杜扬岚你不知道吧？你爹其实已经私下认了梅相爷做义父。”
“什么？”
“不用惊讶。”姚燮道，“这件事，是你爹亲口跟我说的，他不会骗我。”
“你跟我爹……”杜扬岚顿了顿。
“最开始的时候是敌人，后来是朋友。”姚燮说着，按了按眉心，继续说道，“如果再说的话，我跟你爹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打不相识？”杜扬岚愈发疑惑了。
姚燮摆摆手，却不往下说了，而是说道“这件事，我有空的话会跟你继续说，现在，我们先将我跟你爹的事情放一放，我直接说二十多年前发生了吧。”
杜扬岚微微颔首，听姚燮继续往下说。
“二十多年前，你爹已经长大了，皇上一天天老去，你爹一天天壮大，然后……”说道这里，姚燮顿了顿，“人心最禁不起猜疑，特别是皇家。”
“所以……”杜扬岚问着，心里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出来。
“皇上怀疑你爹要造反，正好那个时候，你爹又认识了你娘。”姚燮说道，“你娘若是普普通通的姑娘也就算了，偏偏是江南望族的嫡女，身份尊贵，若是你爹跟你娘成婚，到时候江南地区，都是偏向你爹……皇上本就不满你爹了，这样就更觉得威胁了，于是想要除掉你爹。”
“然后呢？”
“然后？”姚燮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冷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或者说笑谁，只听他说，“然后，皇家争斗，臣子也要跟着遭遇，梅如晦夹在两人中间……一个是自己亲手扶持的皇帝，一个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说道这里，姚燮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最后，谁最冷酷无情，这一场仗谁就赢了，论冷酷无情，谁能比得上皇上呢？最后皇上赢了，你爹死了，你娘失踪了，最可怜的还是梅如晦……”
姚燮声音微微一颤，说：“他自尽了……”
“所以，你要找皇上报仇？”杜扬岚道，“你是梅相爷什么人？”
姚燮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么说吧，没有梅如晦，就没有我。”
“那这件事，跟我爹……又有什么关系？”杜扬岚口中的爹，自然是指杜冕。
“杜冕当年就是皇上手里利刃。”姚燮说，“当年在朝堂之上，带着其他臣子参杜梅如晦的就是杜冕，后来搜集证据的人也是杜冕，这么说罢……虽然皇上是直这件事的主谋，杜冕也是不可饶恕的帮凶……”
姚燮说道这里，杜扬岚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他也注意到了，笑了笑说道：“不过，杜冕竟然将你救了下来，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所以，当年的事情，或许他是有什么原因的……”
也是因为这一点，杜冕才能逃过一劫。
杜扬岚听罢了姚燮的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所以现在，是你跟皇上在斗法。”
“不错。”姚燮点点头，笑盈盈道，“可以这么说。”
“我不在乎你们最后谁书谁硬。”杜扬岚的眉心轻轻皱着，说道，“但是，我不想牵扯进去，也不想我身边的人牵扯进去。”
“你只要安安分分待在这里。”姚燮说，“就算是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扬岚，我也会保护你。”
话音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正则开口了：“扬岚，你听见了，你好好待在这里……”
“不行。”季云轩也开口了，“扬岚必须跟我走。”
“不行！”萧正则说，“姚先生也说了，扬岚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安全？”季云轩冷冷看了萧正则一眼，“跟你在一起，是最不安全的。”
说着，就要带走杜扬岚。
“不许走！”萧正则挡住两人的路，冷冷看着季云轩，“今天，你休想带走扬岚！”
眼看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到时候打起来就真的不可收了。
姚燮忽然笑了笑：“好了好了，都不要挣了，让扬岚决定吧。”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杜扬岚的身上。
杜扬岚看看季云轩，又扫了一眼萧正则，还没开口说话，姚燮说道：“扬岚，你可要想清楚，才做决定。”
杜扬岚眉梢微微一皱：“想清楚？”
“你不是说自己不想蹚这次的浑水吗？现在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姚燮顿了顿，继续分析说道，“你若是出去了，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也有不得我了，到时候，事态失控，最后你能不能如愿，我可不跟你保证。”
“我不会让扬岚出事。”季云轩开口说道，口气坚决。
姚燮笑了笑：“玄儿，你的话我自然相信，不过……你能护着杜扬岚，你能护着相府吗？”
季云轩眉心轻轻一皱。
姚燮继续说道：“你能护着杜扬岚看重的人吗？就比如杜冕……杜扬岚有多看重他，你不是不知道，你能护着杜冕吗？”
季云轩攥了拳头：“若是你不从中作梗，杜冕不会有事。”
“我的好玄儿啊。”姚燮说道，“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杜扬岚留在这里，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若是杜扬岚离开了之后，若是让皇上注意她的存在，我可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既然要带走扬岚，自然不会让皇上找到她。”季云轩说着，冷冷看了一眼姚燮说道，“只要你不跟我作对。”
“我从心里是不想跟你作对的。”姚燮拍着胸口，像模像样地说道，“你这个徒弟虽然不孝顺师父我，但是为师还是很疼爱你的。”
季云轩闻言面无表情，似乎对于姚燮这种话已经习以为常。
“扬岚，我们走。”季云轩说着，拉着杜扬岚就要离开。
这时候，杜扬岚却一动不动了。
季云轩微微一怔，回过头看她：“扬岚？”
“云轩……”杜扬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季云轩吐了口浊气，一字一顿说道，“你先走吧。”
“什么？”季云轩闻言，有些诧异惊愕地看着杜扬岚，“你要留在这里？”
杜扬岚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微微一点头，缓缓说道：“对的。”
季云轩的眉心皱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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