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先生没钱
陶一远心中苦涩，听闻平溪的那位王爷两个月前就再次离境出走，朝廷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如何能够想到在这里遇见这位主？
至于独自出境，身边没有高手护卫的传闻，陶一远对此只想把那些私下乱传消息的江湖草莽的嘴给撕烂。
这叫独自出境？这叫没有高手？
宋宁闲庭信步，慢慢走到陶一远身旁，轻取他前挥的长戟，握在手中耍了耍，悠哉游哉道：“先前告诫过你，你不听，现在好了吧，我有麻烦，你也有麻烦，何必呢。”
陶一远想开口，但却身不由己，此刻的他和周围的护卫连手指头都能以驱动。
宋宁回头看了齐书贤一眼，点点头：“幸苦齐先生。”
齐书贤慢慢翻了个白眼，袖袍一挥，被禁锢的众人纷纷倒地，哀嚎一片，不过却没有大碍。
他出手向来很有分寸。
陶一远根本顾不得自身，连滚带爬来到宋宁身前，就地跪下，以头抵地，高声道：“下官叩见平溪王！”
一时间，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草莽又或者城门守卫，尽皆跪下。
平溪王的威名，可见一斑，即便是宋宁即位不久，但他背后站着的是平溪境，是连皇室都得给面子的平溪境，是给南唐守了二十年南疆的平溪境，跪拜叩首，于情，于理。
宋宁此刻没有丝毫王爷架子，笑眯眯道：“起来吧。”
周遭百姓闻言皆起，唯独陶一远低头长跪不起。
“莫不是要本王亲自扶你才肯起？”宋宁声音平静，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下官不敢。”陶一远闻言急忙起身，弯着腰，不敢看他。
宋宁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富商进程，得十两银子，那本王进城，岂不得百两黄金？”
陶一远瞬间跪下，连带着周围的守门士卒，他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发抖，颤声道：“陶一远死罪。”
敲诈勒索到一位王爷头上，在南唐律法中，确实是死罪。
再加之，皇家威严，不可冒犯，皇家律法，更是连天子也要守，他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冲撞一位为南唐百姓镇守南疆二十年的平溪境现任王爷，死罪，不重。
宋宁收敛笑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附耳跟他说了两句，之后转身回到马车之上，齐书贤看着宋宁，眼中有些惊诧，不过没有多言，继续闭目养神，而宋宁则驾着马车，一路直入，身后跪成一片，“恭送王爷入城。”
宋宁还走在中央大道的时候，他出现在蜀城的消息就传到了蜀王府，除此之外，各种飞鸽传书飞向四方。
“齐先生是要先去买蜀锦，还是先跟我去蜀王府走一趟？”宋宁笑着问道。
齐书贤缓缓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看心情。”
宋宁挠挠头，有些尴尬道：“先前借势属实是迫不得已，还望齐先生海涵。齐先生可能不知道，当一位修为低下的王爷独自走在江湖是一件很折磨的事。”
齐书贤轻哼一声，不作计较：“问书瑶。”一句说完，再次闭目养神。
宋宁心领神会，径直驾车左转，蜀城中，他记得那边有一家不错的蜀锦铺子。
至于车中的小萝莉，睡得正香。
……
蜀王府。
“王爷，平溪王今日现身蜀城，怕是有些不妙啊。”此刻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胡子皆如雪一般花白的老者坐在客卿之位，对主位上的蜀王说道。
蜀王李常就，唯一一位不曾与当今皇帝争夺过皇位的藩王，甚至还大力支持过当今陛下，所以他这个蜀王如今处境也是极好，离京都不远不近，周围也没有东江王那种藩王虎视眈眈，快活得很。
蜀王年过四十，此刻身穿一身精致的紫色环袖大长袍，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好锦蜀制成，前胸绣了一条大莽，作为一字并肩王，又是唯一一位真心对当今皇帝好的亲叔叔，就算每件日常服饰都绣上莽纹，向来朝廷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蜀王身高七尺有余，容貌中规中矩，不过由于体态稍显富贵，脸上时常挂着笑，所以很有亲和力，在蜀境百姓的风评也不错，是位贤德有加的王爷，虽然手中没有兵权，但落得逍遥自在。
“我朝律法，王不见王。”慕容甫衣继续道：“王爷，这平溪王今日来多半是奔着蜀王府来的，既然如此，京都那边的人可就有说辞了。”
蜀王笑着摆摆手：“甫衣，不至于，我和皇上的叔侄间关系好得很。”
慕容甫衣皱眉道：“王爷，他如今是皇帝了，不再是皇子了……”
“甫衣！”蜀王出声喝道：“慎言。”
慕容甫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围其他人，拱手告罪，不再言语。
蜀王整了整衣，起身道：“各位对于本王的决定还有意见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着最前方沉默不语的慕容甫衣，齐声道：“蜀王殿下英明！”
蜀王满意点头，抬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摆驾欢迎吧，王府今日开宴会。”
……
“宋宁哥哥，这件好看吗？”陈书瑶此时拿着一件淡粉色的蜀锦布料，踮着脚才能够勉强将整块布料拉直。陈书瑶被宋宁叫醒来看蜀锦后高兴得不得了，具体有多高兴呢？这已经是第二十几件了。
宋宁有些茫然转过身，机械般点头，微笑，说：“嗯，好看。”
陈书瑶翻了个白眼，不过被布料遮住了，宋宁瞧不见就是。
“哦，那好吧。”小萝莉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
宋宁心中有些苦涩，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齐先生要事前去外面喝杯茶了……
宋宁无奈地看着她又去挑选。
店铺很大，算是蜀城中最大的几家蜀锦铺子之一，店员在宋宁踏进门的瞬间就知道是头肥羊，那之后把小姑娘伺候得那叫一个好——就没试过便宜的。
再加上店中蜀锦成色确实不错，以缎地起花，质地较厚，图案花头大，造型饱满茁壮，辉煌灿烂犹如天空之云霞，有的以金线勾勒辅助织就，纹样单纯明快，色彩饱满的同时还很是显金，自然招人喜欢。
终于，在小萝莉试了三十六件的时候她停手了，随后看着手中最后一件大红色的绸缎开始思量。
这些好看的蜀锦，对于常年把持着齐书贤全部家当，从小就开始省吃俭用的陈书瑶还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买。让宋宁给她买她是不乐意的，齐先生教她读书，教她明事理，自然是不会让宋宁为自己付钱，即使送也不行，因为……先生没点头答应。
既未及笄，自然是先生说了算。
于是乎，小萝莉使劲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身边一位店员：“漂亮姐姐，这个多少银子？”
不管放在哪，没有女子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更何况陈书瑶这般可爱。
她摸了摸陈书瑶的小脑袋，笑着回道：“二十两一匹哦。”
小萝莉一听差点一个手抖没拿稳。
二十两……
陈书瑶小心翼翼问道：“能便宜吗？”
此刻讨价还价的陈书瑶早没了平日里菜市砍价的那股豪气云天。
店员直起腰，有些诧异，随后望向宋宁，只见这生得好看极了的年轻男子对自己笑着点头。
常年跟各种顾客打交道的她心领神会，有些脸红地低头对陈书瑶说道：“可以的。”
陈书瑶听闻后却没有丝毫欣喜，而是小鼻子皱了皱，眉头一竖，一副气哄哄的样子，将手中的蜀锦交给旁边的姐姐，叉着腰走到宋宁跟前，没好气道：“小孩砍价大人子不要插嘴。”
有那么一秒，就一秒，四周安静下来，随后就是哄堂大笑，宋宁尽力忍着不出声，可双肩却是止不住颤动。
小萝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随后“大步流星”，径直朝门外走去。
宋宁微微一愣，收敛笑意，跟了上去，边走边问：“哎哎，去哪里。”
身后那位女店员捧着那大红蜀锦，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人……都走了？
一路出了蜀锦店，宋宁发现小萝莉已然上了马车，冲自己招手。
宋宁有些疑惑上前，还没张口就见陈书瑶用小手竖在自己樱桃小嘴前，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宋宁莫名其妙跳上马车，陈书瑶钻进了车厢。
隔着帘子，兴许是考虑到自己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宋宁小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陈书瑶露出一个小脑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驾车，快走。”
宋宁一头雾水，刚想说齐先生还未到时却突然感觉一道微风拂面，转头一看齐书贤正安静坐在他身旁，闭目养神。
此时，陈书瑶神色更加严肃了，催促道：“赶紧走！”
宋宁不明所以，只好先行照做，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抓住那个男的！长得人模狗样，没钱喝茶就算了，还他娘照贵的点，给我抓住他！”
马车后面那条街，突然出现七八个壮汉，手中拿着各式武器，来势汹汹。
宋宁缰绳一紧，大喝一声：“驾！”
风紧扯呼。
……
蜀王府。
“平溪王到哪了？”蜀王此刻正坐在一间书房悠然自得喝着手上的极品春茶，很是惬意。
“回蜀王殿下，平溪王一直在城东的蜀绣坊看蜀锦，然后不知怎的被一家茶楼的账房先生带人追着要债了……”
“噗！”
蜀王一口春茶全喷了出来，呛了两口后问道：“你说啥？”
台下负责蜀城暗哨的探子低头小心回到：“平溪王被一家茶楼带人在大街上追着要债……”
说实话，就算他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探子，在刚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心中也有些诧异……和想笑。
蜀王捧着茶杯，久久无语，半天憋了一句：“平溪王……挺节俭的……”
探子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蜀王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春茶，挥挥手：“去解决了，然后把平溪王请来府上。”
“应！”探子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蜀王低头微微沉思片刻：“顺便让人去他去过的蜀锦店，把他试过的蜀锦都买回来。”
“应！”探子再次躬身应下，身形消失不见。
蜀王久站不坐，末了他招来下人：“去请甫衣过来。”
……
蜀城城南，某条小巷。
一辆奢华马车停靠在此。
宋宁微微喘气，面色微红，齐书贤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稍微歇息后，宋宁将陈书瑶拎了出来，放在他和齐书贤中间，开口道：“解释解释。”
陈书瑶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先生身上是没有半文钱的，喝完茶肯定是给不了钱的，我原本打算着买了蜀锦就去付钱的，可是那蜀锦太贵了，得先溜走才好。可毕竟试了几十套，就这么走了会让人觉得不太好，所以得想个办法……”
宋宁细品过后，好嘛，这小家伙居然比自己还能演……
“贵点也没事的，就当我送你的临别礼物好了。”宋宁开口道。
这点钱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陈书瑶听后，板着小脸，认真说道：“那可不行，是我自己要买的，你买给我，先生会生气的。”
“那齐先生之前不是答应说要给你买几件吗？”
陈书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先生当时不在啊，而且，先生没钱，只有我有钱。”
一旁齐书贤脸色有稍许不自然，轻咳一声。
宋宁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眼神一凝，看向巷口。
“跑啊，怎么不跑了！”两三个精壮大汉此刻有些狼狈，喘着粗气，从城东追到城南，这到最后都不是茶钱的事了，而是人争一口气的事了。
宋宁回头望去，果不其然，剩下的人都在后面堵着，前后夹击啊。
“这位好汉，之前都是误会，不知道我这位兄弟欠你们多少茶钱，我愿意双倍补差。”宋宁对着为首一位大汉说道。
此前听他们说什么茶钱有些云里雾里，但此刻捋清楚头绪后却是无比清醒，当即抱拳道歉。
为首大汉一口唾沫吐在身前，抖了抖裸露的胸膛，“双倍？”
“三倍，三倍也行。”
为首大汉大步上前，一抹袖子。
“十倍，十倍行了吧？”宋宁开始有些恼火了。
果然，听后这群打手止步，为首大汉点头道：“好，依你，一共是一千两，给银票吧。”
宋宁闻言嘴角抽搐，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齐书贤。
什么茶？一百两一杯？明着敲诈是吧？怎么今天处处有人敲诈自己？宋宁心中更恼火了。
“怎么，给不起是吧？给不起也没事，我剁你兄弟一条腿就行。”
看着宋宁不说话，为首大汉步步紧逼。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么一吓唬，这两个看着文文弱弱外加一个小屁孩的组合会老老实实凑钱，毕竟看这马车的豪华程度，这钱还是有的，但谁知对面驾车那年轻人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还作了个您请的手势，说道：“劳驾动手，我不拦着。”
为首大汉冷哼一声，要钱不要命是吧？
“兄弟们，这两人，给我一人卸一条腿，钱我们不要了！”
前后七八名壮汉闻声像是饿狼看见羔羊，嗷嗷叫着扑上来。
宋宁扶额，这是哪家茶楼请的野路子？
陈书瑶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丝毫不怕。
齐书贤睁开眼睛，却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就在宋宁准备下车会一会这群凡境三四品的武夫时，数道身形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掌拍下就将七八名大汉同时放倒，随后一人拖着一个汉子，一个闪步又消失不见，。
来去之快，宋宁甚至没有看清楚他们出手的动作。
下一瞬，一全身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宋宁马车跟前，单膝跪地：“在下奉蜀王殿下之命，恭请平溪王前去蜀王府一叙。”
宋宁眯起那双好看的眸子，平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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