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星洲I
原则上来说，已经快十八岁的人，不应该再那么依赖父母，许姝读过那么多书，自然清楚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归明白，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可能小时候欠缺的太多了吧，好像一块过度干瘪的海绵，除非泡在满满一盆水里，泡上很长一段时间，否则根本无法觉得足够，偏她又是个内敛沉闷的性子，很多时候很多想法都没有办法顺畅流利地表达出来。
但她一直在努力。
下午两点钟才上课，许姝吃完饭，便回到房间去斟词酌句，有些话当面表达很困难，使用文字就会方便很多，她躺在床上斟词酌句大半天，终于把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赶在上课前几分钟，给谈玥发了一条消息：
“妈妈，如果这回，我能考到720以上的话，你可以给我买一个游戏吗？”
她没有收到谈玥的回复，谈玥也没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只是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事实上，自从那天下午她出门，直到高考之前，许姝都没在家里见过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倒也是快，一转眼高考来临了，再一转眼，高考结束了，高考结束那一天，许姝收到同桌庄笑白给她发来的消息：“报告长官，已经打入敌人内部。”
敌人？内部？
什么敌人？什么内部？
没头没尾的。
许姝看不明白。
她给笑白发了一条问号，笑白给她回了一个奸笑的表情，后头附文字：“等着啊。”
许姝更迷惑了：“？？？”
隔天下了一场暴雨，整个世界被冲刷一新，气温都降了许多，许姝上午跟许林越一起，去拳馆打了一会儿拳，下午就闷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
不知道几点钟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门铃声，之后便是帅哥开门跟人交谈的声音，隔着门板，那些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许姝的书桌靠着窗户，抬头就见瞧见外头的情形，她看见一辆陌生的小型家用飞行器，以及几个穿蓝色衣服进进出出好像搬家机器人一样的【工作人员】。
许林越买什么东西了吗？
还是谈玥回来了？
许姝心猛地跳了一下，几乎要像只归林的鸟儿一样，直接飞出去，好在她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放慢脚步，拧开门，走下楼去。
她在楼梯口探头探脑，没看见谈玥，也没见许林越，她有些失望，也有些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去，帅哥在前头喊她的名字，“小姝，你来得正好，有你的速递，来签收一下！”
“速递？什么速递？”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爸爸妈妈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啊？”
今天是许姝的生日，帅哥的猜测可以说十分合理，许姝的心里也在这一刻产生了相同的猜测，她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一点，脚步也随之变得更快，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口，她就在自家的门廊上，看见大大小小，少说十多个纸箱子，有胖有瘦，高矮不一，散了一地。
许姝：“……”
这么多……都是生日礼物？
一个穿蓝色衣服的智能速递员站在她面前，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对她说：“许姝女士，您好，我是风驰速递公司的智能速递员，我的工号是a0032056，我这里有六只游戏舱，八款游戏头盔，以及其他游戏装备若干，需要您现场签收确认一下。”
许姝：“……”
“购买这些设备的，是一位姓谈的女士，谈女士让我们帮她跟您说一声：‘小姝，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妈妈尽量赶在十二点之前回家，陪你过生日！’”
速递员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十分的感情被他念得只剩三分不到。
许姝却还是诡异地受到触动。
真是没救了。
“购物清单在这里，麻烦您确认一下。”
“您好？请问您在听我说话吗？”
“您好？”
许姝：“……”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说：“……不好意思，我……在听，清单在哪里，给我看一下。”
帅哥笑个不住，说：“你妈妈可真是……她这是打算帮你开一家游戏厅吗？”
许姝的心情也有一些复杂，但她早就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内心翻起波涛，面上也能一派淡然，她从智能速递员手里接过购物清单，低下头专心查看。
这是一份长达二十多项的购物清单，占用满满三页纸，许姝迅速浏览一遍，在最后一页看见一款性能十分优越的游戏舱，以及不出意外的《末日城邦》的注册码。
她把这两个东西留下来，其他的全部都退回去，那之后，她便带着游戏舱和注册码回到卧室。
关上门，她一下子笑出声来。
游戏舱和全息舱的差别，跟游戏本和笔记本的差别差不多，后者更适合办公跟休闲，前者专为游戏定制，性能和表现都会较后者优越许多。
至于注册码……
那是一张设计感十足的小卡片，正面印着游戏logo，反面印着一段无序字符，这是一张小小的光束投影，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被卧室的灯光一照，泛出泛出莹莹的色泽。
许姝抬手将它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压抑已久的心潮一下子就澎湃激荡起来。
谈玥要是在她面前就好了，她要是在她面前，她一定抱住她狠狠亲上一口。
激荡的心绪无处发泄，许姝一方面想立刻打开游戏舱，下载注册登录试玩游戏，另一方面她又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笑白，两厢为难，最后她下定决定一边下载游戏，一边打开社交app，把这个好消息讲给笑白听。
笑白的回应是直接给她弹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我就说你爸爸妈妈肯定能给你弄到的，你快注册啊！刚好我昨天出新手村了，你快注册，说不定我们能分到一个区，我还能给你当教练！”
许姝已经躺进游戏舱了，入目是一块二十公分长，七八公分宽的光屏，光屏上显示这个游戏舱内已经默认安装的应用，《末日城邦》作为一款风靡全球的全息游戏，自然早就下载和安装好。
许姝在光屏第一页的c位看见它，她抬手按下启动键。
游戏开始启动，许姝立刻发现自己被一片城市的废墟包围了，碎石、瓦砾……天空是灰蒙蒙的，弥漫着硝烟和尘土，脚下是丛生的荒草和七倒八歪的树。
忽然之间，她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叫声，一转头，她就看见被丧尸群包围的惊恐人类，尖叫声、求救声，那种能够直达灵魂的声音，几乎叫许姝的心不寒而栗。
事实上，早在今天之前，许姝已私下里预先了解过这款游戏，——上课之前先预习已经成为刻入她骨髓里的习惯，也因此，她对这个游戏的大小，玩法等等诸多方面，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眼前的这个画面，她也已经在论坛里看见过很多遍，——不管是二维的图片，还是三维的视频，她都看过，然而即便如此，真的身处当下的环境时，许姝还是一时被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好像你听说过一个很棒的恐怖片，你听别人分析过这个恐怖片，也从别的地方看见过这个片子的剪辑或者截图，但当你真的打开这个片子，专注去看的时候，你还是很容易就被里头故事的情节，被场景的渲染效果，音乐所营造的气氛，以及主角的表演给打动，继而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许姝这会儿就是。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很长时间都没有大动作，等她反应过来，尖叫和求救声都消失，被压倒的荒草丛里只剩下一滩红色的血迹，【酒足饭饱】的丧尸们分散开来，继续四下游荡。
他们好像看不见许姝，却又能够准确地避开她，修正自己的行进路线，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视觉冲击是一方面，许姝一度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某种腐烂的味道。
有点……受不住。
许姝无声地修正了一下嗅觉的参数，再把游戏音量调小。
游戏还在加载中，半空中悬浮的进度条上显示数字12，许姝四下看了一圈，很快确定自己的目的地，她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笑白看不见许姝的画面，却能够听见她这头的动静，她听见草木枯折的声音，也听见平稳镇定的脚步声，赶忙提醒她说：“小姝，你现在准备去哪里？探索地貌？”
许姝摇头说：“不是啊，我现在是去——”
地貌她已经提前了解过了，也统统熟记在脑海里。
“我现在是去找一个人。”
“找人？谁啊？”
“陈星洲。”
“……”
“陈星洲是谁啊？”
“一个npc。”
大概不同人玩游戏的方法也不尽相同吧，都是打扑克，有人喜欢一边玩一边算牌，只有赢牌才开心，有人打到哪算哪，享受的是一个过程。
许姝属于前者，笑白无疑属于后者。
于是许姝耐着性子给她普及，这个npc相关的背景故事，笑白感觉自己好像在听故事一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npc的原形，这款游戏里有好几个跟他一样根据真人捏出来的npc，据说性格、长相都跟真人一模一样，他在游戏里的名叫星洲，韩朔你知道吧？”
大概没人不知道韩朔和星洲集团的大名，一个是全球知名的企业家，一个是全球知名的科技企业，旗下的《末日城邦》游戏，更是风靡全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家企业背后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三十多年前，一无所有的韩朔跟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合力创办了星洲科技，研发了《末日城邦》游戏的雏形，公司在经历最初的平顺期之后，很快遭遇来自各方面的挑战，初创团队的成员们因各种原因相继离开，只有他始终坚持，不离不弃。
可以说，没有韩朔，就没有今日的星洲集团，就没有今日的《末日城邦》。
《末日城邦》于当今的世界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款游戏，它的研发和迭代过程中，产生的革命性技术突破，对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
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笑白自然也不例外。
“韩爸爸嘛，星洲集团的现任总裁。”
“嗯。”许姝点头，“星洲集团的星洲，就是陈星洲的星洲。”
“大概三十多年前吧，准确来讲是32年前，陈星洲创立了星洲科技，研发了这款游戏的雏形，那时候他才15岁，特别厉害，那时候你的韩爸爸还没加入星洲集团呢，他跟其他人都是后来才加入的。”
“那他怎么……伤仲永了？”笑白大胆猜测。
“啊？这倒没有。”许姝否定她的猜想。
说话间，许姝的目标地点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座无比巍峨和威严的黑色城墙，足有十几米高，距离太远，城楼上的人影只剩几个黑色小点，看不清面容。
“那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笑白还在纠结。
许姝远远地瞧着城墙上的那抹黑色身影，脑海里浮现在论坛上看见的那张帅气英俊的面容，眼睛里流露些许唏嘘和感慨，
“因为他死了。”
“……”
“死了？”笑白直接就愣住。
“怎么死的？”这是不同于笑白的另外一道声音。
许姝正觉得唏嘘呢，这一下子就直接愣住，她是认得这个声音的，脚步也随之出现一瞬间的停顿，笑白疯狂朝她使眼色，“我正跟盛攸宜同学连麦呢，盛攸宜你知道吧，五班的！盛攸宜你不要突然插话，会吓到小姝的！”
盛攸宜就说：“对不起啊，许姝同学。”
许姝：“……”
同一时刻，许姝收到笑白给她发来的文字消息，“还在渗透中呢，不要打草惊蛇啊。”
许姝：“……”
她算是闹明白笑白口中的【敌人】和【内部】是什么意思了，有点无语，但也不尽是无语，老实说，还有一点好奇和期待。
盛攸宜是一个怎样的人？
以及，她跟林悦航真的不是一对吗？
“他是怎么死的啊？”盛攸宜还在关心之前的话题。
许姝抿了抿唇，一边硬着头皮朝前走去，一边把之前的故事继续往下讲去。
“有人说他是自杀，也有人说他是被人谋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据说尸体忽然不翼而飞了，怎么也找不着……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年代的刑侦技术你们也知道，很多案子查到后面都不了了之了。”
“啊……”盛攸宜轻轻感叹。
“好可怜啊……”笑白不胜唏嘘。
许姝不知道该怎么说，继续朝前走去。
事实上，第一次得知陈星洲英年早逝的消息时，许姝的心头也浮现一瞬间的怅然感觉，同笑白和盛攸宜一样，惊讶、唏嘘、感慨……
现如今，全息技术已经在全社会全面普及了，跟《末城》差不多的游戏好像雨后春笋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但在技术水平上跟上碾压它，甚至与它齐平的，却是寥寥无几。
更别提三十多年前，游戏刚刚面世的时候。
这样的玩法、这样的技术水平、这样的逼真程度……说一句横空出世一点都不过分，作为它的创造者，陈星洲这个人，说一句惊才绝艳，天纵奇才，他也完全担得起。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年仅21岁的时候，就突然辞世。
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我还听过另一个说法。”这是不同于庄笑白，也不同于盛攸宜的另外一道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大男孩声音，让许姝的脊背一下子绷得很直。
盛攸宜说：“不好意思啊，我在跟林同学连麦呢，林悦航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话，会吓到笑白跟小姝的！”
林悦航就说：“对不起啊，笑白同学，小姝同学。”
许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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