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璧（下）
白璧狠下心跳下悬崖前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想不到他竟还能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天。
他从混沌中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他尝试着想动弹一下，却发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自己难道不应该是死了吗？
正当他惶惑的时候，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听到声音的白璧忙歪着眼看。
只见那进来的是一妙龄女子，穿着素净的麻布衣服，浑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虽然这样，这女子却极为貌美，身材窈窕，黑发如瀑，面如春花，眼若秋水，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白璧，也愣了神。
那女子见白璧醒来，显得很高兴，她赶紧走上前来，想对白璧说些什么。她的声音很好听，如泉水叮咚，但是她说出的话却颇含混，看起来她自己也有些着急，如此一来，就那话就说得更加吞吞吐吐了。
白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这女子的连说带比划中明白自己为何大难不死。
原来，那悬崖底下是一道深水，白璧砸了进去后竟被水中漂着的一棵浮木挂住了腰带，那浮木带着他，运气很好地被住在崖底前去取水的女子发现了。
女子发现人还有一口气，不忍心弃他不顾，便把人捡了回去，好好医治。
这女子自称碎玉，从小就住在崖底，从未出去过，生活上都是自给自足。她本还有一位从小把她养大的奶奶，奶奶精通医术，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但那老人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现在就剩碎玉独自过活。
白璧了解到这些，暗道侥幸，自己是交了什么好运，竟能在这等绝境中逃出生天。
碎玉有一双婴儿般澄澈的眼睛，她对白璧抱有很大的善意，尽心尽力为他医治。那崖底是一与世隔绝所在，长着不少罕见奇花异草，有很大的药用价值，碎玉采来有用的，用在白璧身上。在碎玉的的努力下，半死不活的白璧竟慢慢好了起来。
碎玉由于从小跟着奶奶长大，那老人性格孤僻寡言，故而碎玉虽会说话，却说得磕磕绊绊，但白璧来了后，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变。经常和人交流，碎玉自然说话顺畅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年后，白璧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能跑能跳。
他很喜欢碎玉，甚至想着干脆就留在崖底和她一起生活。但是，这种念头最终被他压下。
他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引诱截杀，白国到底怎么样了，父王和母妃究竟怎么样了。所以，最终他与碎玉道别，寻路出走出了崖底。
碎玉有着高超的医术，但心智似小孩子，根本不通男女之事。对于她来说，白璧是她一个顶好的朋友，她根本看不懂那少年看她时那灼灼的眼神。也听不明白对方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对方临走前送了她一块油润的玉佩，她觉得好看，便也高兴地收下，然后送了他一堆自制的药做回礼：止血的、消炎的、解毒的、防虫的……
二人就这样告别，碎玉的生活恢复到了从前。
一别之后，再见已经是十年后了。
这十年里，碎玉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她无忧无虑地在崖底过活，养了几只羊，又捡到一只野狗崽儿。多年过去，羊一直保持着五六只的数量，小狗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慢慢变得衰老。
而出了崖底的白璧，一开始的日子很不好过。他乔装打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白国。却惊闻老白王在一年前过世的消息，继任的新王竟是小十三。
白璧兄弟十三个，最小的是白瑚，这白瑚是个难产儿，可能是在娘胎里憋久了，智力有些缺陷，与常人不同。让他登上王位，岂不是笑话！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白王其余的王子，王宫里传出消息，一个个不是病死就是摔死，兄弟十二个竟一个都没跑掉，真是黄泉路上好作伴。这消息实在毛骨悚然，即便有人看出了端倪，但是谁敢出声？
由于白瑚根本无法理事，自然就有大臣提出由太后摄政，这正中玄玑下怀，她当仁不让地走到幕前，开始了她的摄政生涯。
当她花了一段时间把有些动荡的白国稳定下来后，便开始大举征兵。她决定，举倾国之力，与现任玄王一决雌雄，为她那惨遭放逐的弟弟夺回王位！
白国这边厉兵秣马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玄王的耳内，他虽嗤笑玄玑还和以往一样愚蠢恣睢，但也没有掉以轻心，他这边也紧锣密鼓地备起战来。
白璧躲在白国，接二连三地得到的都是噩耗，特别是他的母妃更是死得凄惨，他恨得双目喷火，那始作俑者是谁昭然若揭。但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复仇，而且自己还有暴露的危险。
他仔细思量，还是不能冲动，必须蛰伏起来。当他得知白国与玄国准备打仗的消息后，他果断奔到玄国，假作是玄国野氓参了军。在战争中，他悍不畏死，在血路中步步高升，坐到了将军的位置。这其中的艰难坎坷，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后来，白璧接触到了玄王，得到了玄王的赏识。此时两国已经打了好几年的仗了，双方都已精疲力竭，只看哪一方先熬不下去。
那玄玑简直就是个疯子，白国国内早已民怨沸腾，苦战久矣，就连许多上层官员也对打这场仗持反对态度。但她就是坚持要打，而且但凡有人敢对她建言休战，她就会像狂怒的母狮一样咆哮，甚至下令取人头颅，制造了不少血案。她如此这般，谁还敢拦着？只能是忍气吞声罢了。
白璧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向玄王表明自己的身份的。
玄王得知白璧竟是先白王流落在外未死的王子后，喜不自禁。他也急于结束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不想再跟玄玑那个疯婆子死磕了。
两人一拍即合，赶紧密谋商量起来。
玄王一面继续源源不断地注入人力物力财力到战场，一面派手下的精锐护送白璧回国，当然，他还赠与白璧珍宝无数，便于他归国后上下打点联络。
白璧自然不是废物，他回白国后，没多久就与先白王的残余势力以及上层的官员们联络上了。眼看玄玑越来越不正常，严重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而且，他们也不愿看到白国走向坟墓，现在白璧归来，那还顾忌什么，大家纷纷投向了白璧。
终于有一天，白璧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宫中，把玄玑的势力杀了个一干二净。那玄玑也着实凶悍，大势已去的她，还仗剑斩杀了数人，然后奔至内殿，狂笑着点了一把火，然后在浓烟密火中飞灰湮灭。
白璧本欲手刃仇人，却不想玄玑竟赴火而死，自己连她的衣角都没眨沾到，真是气得人想吐血。
但事已至此，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处理。
玄玑已死，白璧自然被簇拥着登上王位。他当即宣布与玄国休战，派出使者与玄国修好。双方你来我往，终于结果了这一场绵延了许久的战事。
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那玄王岂是等闲之辈，他趁白璧还未坐稳王位，提出把女儿嫁给他，以此来巩固双方关系。去了一个玄国女人，结果马上又要来一位，白璧怎么会愿意！但现在形势叵测，他又不得不咬碎了牙和血吞，表面上还要做出欢喜的样子。其内心之憋闷，实在不可名状。
白国国内也因连年的战火民不聊生，白璧为了处理这些事情夙兴夜寐。当然，他还要处理当年那些和玄玑沆瀣一气的人，等他把一切梳理清楚，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终于，他腾出手来，带着人下到崖底，找到了碎玉。
这么多年过去，碎玉竟没什么变化，她生活在崖底，没有俗世的烦扰，依然漂亮得惊人，眼神还如稚子般清澈。
崖底突然来了这么多人，碎玉明显有些害怕，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人，是她的好朋友白璧，她马上松开了抱着老狗脖子的手，高兴地朝白璧迎了上去。
白璧见到碎玉，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么多年，他日夜思念着她，每当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她的样子。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白璧在崖底住了几天，期间他试探着问碎玉愿不愿跟自己回王宫。他会好好的照顾她。
碎玉思考了一下，拒绝了。
她对奶奶保证过，此生绝不踏出崖底一步，还有，她要是离开了，那她的羊，她的狗，她种的瓜果草药怎么办呢？
白璧看着笑吟吟的碎玉，不再说话了。
他其实，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少年了，他早已蜕变成一个身强体壮，满腹城府的王了。他思慕了碎玉这么久，久到一想到她，心就隐隐作痛。当碎玉拒绝他的时候，他其实心中涌起了无数恶意。他完全可以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强带回去，把她关在深宫，让她的余生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他几乎都要这么做了。
但是，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控制住了这种念头。
他不想从那双水淋淋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和恨意。
他不想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应该是无忧无虑，永远开心快乐的。
白璧在崖底待了美梦似的几天，留下了带给碎玉的大量礼物，离开了。
碎玉带着老狗，送别了她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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