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亲

这一天，阳光明媚，一阵微风拂过，杨树浓密的叶子轻轻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农忙进入了尾声，村里各家各户忙着把今年丰收的小麦面粉屯置好，以便留着重要的日子里再拿出来吃。

        杨老爹正在院子里试穿着妻子给他新做的鞋子，层层黑布缝制压边在厚厚的白色鞋底上，黑白分明。

        “大小正合适，穿上挺舒服的。”杨老爹点点头，对妻子的手艺感到很满意。

        一旁的妻子温柔一笑，这些年，一家大大小小的衣服鞋子，几乎都是出自她之手。一双玲珑巧手发挥到极致，这也是她作为一位妻子和母亲的骄傲！

        正在看书的杨静姝提起头看见这温馨的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幸福的微笑。

        杨静姝因为前几天的烫伤，母亲每天都用父亲去镇上买来的烫伤膏药涂抹一遍，再换用干净的白布条裹好。

        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母亲还是不让她下地干活，放羊也不让她去。她只好待在家里，只要有闲暇她就会趴在桌子上写写字，看看书。

        突然，过道的门外传来一阵嘈杂，随后，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进入了院子里。

        走在最前面的是柳婆，柳婆一边走一边跟身后的人谈笑风生，像极了导游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介绍的模样。

        走在柳婆身后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五十多岁模样，身穿一身军绿色涤卡粗布衣服，脚穿一双沙船皮鞋，看起来还算体面，倒不像是别人口中的满身酒味的酒鬼模样。

        紧随其后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跟在父亲身后，女人边走边时不时地在男人的耳边交代嘱托着什么。

        “杨老师，您看我把谁带来了！”柳婆满面春风地喊道，刚一进门，正好看到院子里的杨老爹。

        杨老爹和妻子赵小冉连忙笑脸相迎，“柳婆，您来啦！这位是……”

        杨老爹心知肚明柳婆是带着周家人过来相谈秀英的事情，虽然有了解打听过关于周家的情况，但因为跟周家人并不相熟，只当作不认识。

        “这是东村的周大柱，还有他家老三周根福，大女儿周桂香。”柳婆一一向杨老爹介绍着。

        周家女儿微笑着点点头，见弟弟没有回应，从身后拍了拍他，示意他打招呼。

        周家老三长相普通，留着平头依然能看出浓密的发量，皮肤稍显黝黑发黄，上身穿一件蓝色条纹衬衫，衣摆藏掖在裤腰里面。一条蓝色直筒裤，又肥又大，脚上是一双黑色尖头皮鞋。

        周家老三，虽然长相一般，个头却很高，他脸上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吊儿郎当。

        “杨老师，久仰久仰。您是咱们镇学校里的老教师了，您不认识我，我可认得您啊。”周大柱满脸堆笑，进来就跟杨老爹握了握手。

        “客气了，咱们进屋里坐吧。”杨老爹说着礼貌性把人往堂屋里请。

        杨静姝闻声拿着笔纸去了房间里，腾出位置给客人坐。

        “静姝啊，去把你大姐叫来。”等客人落坐，母亲来到房间小声对杨静姝说道。

        此刻的杨秀英正卷着袖子，端着放满衣服的盆子往家走。就在刚才她去离家几十米开外的池塘边洗衣服去了，这会儿用井水又洗涮了一遍，才往回走。

        “大姐，娘叫你回去呢！”杨静姝刚出门就跟大姐杨秀英碰了个照面。

        “好，我知道啦。我刚洗完衣服正准备回来呢。”杨秀英还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更不知道是为她而来的客人。

        “大姐，大姐…家里来客人了呢。”杨静姝拉住前脚准备踏进过道门的大姐，神秘兮兮小声说道。

        “来了三个人呢，爹娘都不认识他们，是柳婆带来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大姐杨秀英一脸诧异，听妹妹说着，突然想起前两天娘提起过，爹会给她安排和周家老三见面的事情。

        不会是周家人来了吧，杨秀英心想着，心里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大姐，你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吗？”杨静姝见大姐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可能是爹让柳婆安排跟我相亲的周家人。”

        “相亲？！”杨静姝有些吃惊这柳婆的速度可真快，对于大姐相亲倒是不觉得很奇怪，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看看就知道了。”大姐说着往院子里走去，杨静姝紧随其后。

        母亲刚给客人和父亲倒完茶水，看到杨秀英回来，微笑着向她摆摆手，“秀英啊，快过来。”

        大姐杨秀英把手中的盆子放下，轻轻扯了扯衣袖，简单整理了一下便走了过来。

        “这是你周伯伯。”母亲拉着杨秀英的手对她说。

        “周伯伯好！柳婆婆好！”大姐杨秀英微笑着跟周大柱打了招呼，还顺带上了旁边坐着的柳婆。

        柳婆是她们家常客了，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哎！你看这女娃多乖巧懂事啊，还长得这么俊秀，多好的人儿啊！你说是不是？！”柳婆一边笑着跟周大柱忍不住夸赞道。

        “是个好孩子，杨老师果然是教导有方啊！我们周家有福气了啊！”周大柱满脸皱纹，眼睛很小，笑的眯成一条缝。

        杨秀英一眼瞟到坐在周大柱旁边的男人，男人身着朴素，平头下面是一张黝黑稍显疲惫的脸。

        男人身边的女人都扭过头来看着杨秀英，似乎表示很满意地直点头。

        而那个男人瞅了杨秀英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杨秀英心想，这不正是她去集市上小卖部碰到的那个人吗？！

        杨秀英依稀记得，那个人打牌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颗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牌。

        “秀英，这是周伯伯的儿子周根福，你们一起出去转转聊聊天，认识认识。”说罢，柳婆一只手拉起周根福，另外一只手拉着杨秀英的胳膊，边说边把他们往外拉。

        院子里，杨静姝正在把大姐洗完的衣服晾晒在院子里的麻绳子上。见大姐和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看起来都那么的不情不愿。

        堂屋正厅里，杨老爹和周大柱两个本不相熟的人，在柳婆的参与下也变得熟络起来，相互交谈着，了解两家的情况。

        此时已接近半晌，温暖的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一穿而过，树枝上的树叶在阳光的配合下摇曳着身姿。

        周根福和杨秀英被安排出来单独见面，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顺着往村口地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不说话，空气中一度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见周根福一脸淡定的似乎是没打算先开口讲话，杨秀英也不想就这么尴尬，停下脚步直接了当地说道，“要是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们就回去吧。”

        “行吧。”

        杨秀英没想到周根福回答这么爽快，看来他对这件事也并非心甘情愿。

        两人释然，一敲而定，两人放快了步伐，又一起往回走去。

        回到家，杨老爹正在一边抽他的大烟锅，一边听周大柱和柳婆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什么。“哎哟，你俩这么快就回来了？聊的怎么样啊？”柳婆看到杨秀英回来，赶忙起身走出来，拉着杨秀英的手问道。

        杨秀英对柳婆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你这孩子，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柳婆见杨秀英笑笑不开口，以为是姑娘家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周大柱也起身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跟杨老爹摆摆手，“杨老师，就这样说定了啊，我回去准备准备。”一脸喜庆的周大柱似乎跟杨老爹聊的很开心。

        杨老爹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手里攥着大烟锅，走出屋子送送客人。

        待客人走后，杨老爹又回到了屋里坐了下来。

        “秀英，你过来，爹跟你说个事。”

        杨静姝正拉着大姐杨秀英的胳膊问东问西，听到父亲的招唤，姐妹二人一起走到父亲旁边，坐在桌子的另一角。

        母亲闻声也走了过来。

        “秀英跟周家老三刚刚聊的怎么样，有没有了解一些什么？”杨老爹吐出一口烟雾，直接问道。

        “和他一起走了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过话，然后我们就回来了。”杨秀英也直接回答道。

        一旁的杨静姝感到诧异，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姐。想想也是，他俩出去也没多久就回来了。杨静姝终于知道，被柳婆问起聊的情况的时候，大姐为啥没有回答。

        “那孩子既是来相亲的，怎的话都不说一句？莫不是他不同意咱们两家的事？”母亲不禁感到担忧。

        “他说了不算，这事我已经应下了。”杨老爹一脸淡然。

        姐妹二人惊愕，就这样应下了？？？

        “秀英跟那周根福都还不认识，还不了解，你这怎么就给应下了呢，会不会太草率了。”

        从杨老爹和周大柱敲定这事儿，母亲就觉得有些不妥，碍于情面她不好当时说出来。

        杨老爹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过独断，不爱商量，而且很固执，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事关孩子的幸福，还是得跟她商量一下的。”母亲苦口婆心想要劝劝父亲。

        杨秀英更是没反应过来，就只是见了一面的人，尚且不了解，以后该如何生活呢。

        “爹，您怎么都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就给答应人家了呢？他都已经二十八了，比我大了十岁！”杨秀英不甘心地问父亲。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年纪大点，成熟稳重，好相处。”父亲严词正句道。

        “可是，我都不认识他，一句话也没有讲过，要如何相处？”

        “现在不认识，以后慢慢相处就了解了，我跟你娘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见过面，现在不还是过的好好的。”

        “可是”

        “爹知道你有顾虑，爹都打听过了，周根福那孩子除了不擅言谈，性格倒也老实憨直。他们家条件也还行，你嫁过去不会遭罪。”

        杨秀英欲言又止，她还能说什么，父亲的话她无力反驳，她知道这个家一向都是由父亲说了算。三个哥哥的婚事也是父亲一手操办的，他们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管制。

        不单单是他们家，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一种风气，这种封建的婚姻思想一直一代代相传至今。

        空气突然陷入一阵沉默。

        母亲缓缓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向厨房走去。杨静姝一直坐在母亲身边，静静地听大姐和爹的谈话，见母亲出去，便也紧跟过去。

        杨静姝今年十二岁，对于成年人的事只是有些懵懂，并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大姐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周根福，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今天的天气似乎异常的炎热，尤其中午的阳光很刺眼，照射在人身上，有种针扎般的热辣，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杨静姝坐在锅灶旁烧火，白皙的皮肤被火烤的红扑扑的。今天母亲做的是手擀面，一些洗干净的青菜和小葱，自己家养的母亲下的一两个鸡蛋，简单的食材，在母亲的烹制下一锅香喷喷的面条很快就做好了。

        平时母亲做饭的时候，杨静姝总会跟母亲聊天，母亲总喜欢跟她讲外婆的事情，还有母亲小时候饭都吃不到，吃野菜的故事，杨静姝总是听的津津有味，厨房里总有母女俩人欢快的笑语声。

        但是今天的母亲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安静的和面，擀面，烧汤。杨静姝也一言不发，静静地一边烧火，一边看着母亲做饭。

        杨静姝知道母亲是因为大姐的事，但她不知道的是，母亲并非不同意大姐和周根福的亲事，而是父亲之所以如此决断的答应，是因为父亲和周家的交易。

        倘若答应秀英和周根福的亲事，周家便同意把他们家的小女儿许配给老二。母亲觉得，孩子们的亲事不应该成为一种交易，这样对孩子们不公平。

        作为一位母亲，最见不得孩子们受委屈，又怎会接受孩子们像货品一样被交易呢？！但她又不想看到老二年纪不小了，亲事还一直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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