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迷宫 （下）

朱天与白垒也赶到花九溪面前，诉说着自己用种种方法试图打破这层结界最终又徒劳无获的悲剧结果。花九溪安慰了他们几句。

        目前这个巨大结界的情况是：它以四枚风马旗石为四角，形成了一个介于四边形与原型的立体结构。无论从半空还是地底，都难以渗透其中。而结界自产生之后，其内部马上笼罩着一层雾一般的金色——这样就是成了一个无法获得信息的黑箱了。

        “这回我们又从主动变成被动了啊。”花九溪结果刚才酉司送来的早点，毕竟什么时候都得吃饭。

        “我很担心蛭子少爷和小谢。”湘灵将自己的早点送给了某个无名弟子。

        “哦，从语气上可看不出来啊。”花九溪调侃道，毕竟湘灵的语气一向是这样不喜不悲的。

        “敌人恐怕是要猎杀他们了。”湘灵推了推眼镜说。

        “老实说，我也同样焦急。”花九溪现在额头上多了十几个红点，这是刚才揪痧的结果，“因为跟他们小哥俩的联系中断了——不过，那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做掉的，虽然不知道那我姓谢的小兄弟是什么情况，不过蛭子这小子可是命大得很呢。”

        “我们家小谢很厉害的好吗。”翩翩撇撇嘴说，“不要只夸自己孩子——小谢，那可是能一人灭尽千兵万马的人物……收拾两个蟊贼，当然不在话下咯。”

        花九溪赔笑着说：“那样自然是最好。”

        “刚才那大老雕怎么回事？”谢小镝惊问着对蛭子说，眼下三人处于面面相觑的局面。

        “那就是……我跟利姬亚之前见过的东西。”蛭子也是一阵懵逼，说，“不知怎么突然跑到这来了。”

        “可惜，这大块头并没有攻击我们……”谢小镝摊着手，叹气道。

        “叹气什么？”蛭子疑问道。

        “听着，小蛭。”谢小镝说，“不管多强的生物肉体，只要接触到我的毒素——那就只能等死了，这话可没有半点吹牛的成分。刚才距离那狗东西太远，不然我螫它一下，就替你报那一箭之仇啦！”

        “嗯，我相信你。”蛭子有点感动地说，“因为我之前也听蜾蠃会不少弟子这么吹捧过你——可你什么时候给我漏几手啊？”

        “敌人迟迟不现身啊——我有什么办法？”谢小镝虽然夸下这种海口，但其实他知道自己这种狠辣的毒性也不是包打天下的——还得看具体面对什么敌人。但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必须给弱弱的小兄弟蛭子打气。

        “利姬亚。”蛭子转过来对利姬亚说。

        “在。”利姬亚嘤咛一声，“请说。”

        “我跟小谢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小谢先砸破猫眸小僧宿舍的窗户，引发他们警觉——随后我们再趁机引他们过来作战。如果能引到大门口最好，但如果敌人不吃这一套的话——那就选择校操场进行决斗。然后，利姬亚你，因为身上没有妖气，手里又有两杆神枪——你就埋伏在西北角不远的那栋小楼上——如果有机会，就击伤他们！”

        利姬亚欣然答应，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要射杀妖怪，想来还多少有些激动。

        西北角的小楼有一处存储废弃教具的房间，正好适合埋伏起来。李嘉欣“噔噔噔”上楼，就机敏地观察着楼下风吹草动了。

        “你把她支走，是出于她的安全考虑吧。”谢小镝嘻嘻笑笑，“这货还有点铁汉柔情。”

        “啧啧。”蛭子摇了摇手指表示否定，“第一，我可不是什么铁汉，而是美少年。第二，利姬亚确实很强，我只是把她安排到最合适的位置罢了。下面就该行动了。”

        两人打着这种自以为完全的作战准备，但敌人却没有按套路出牌，先发动了一轮攻击。

        那只大鸟在教堂顶端的十字架上扔下了一个立方体的宝物——它一落地就发挥了自己的作用。空间转瞬间开始撕裂变形，本来不大的校园空间顿时扩展了数十倍。而那些建筑物，自己也受到了影响，变成了十分“现代主义”或者干脆就说是怪异的形状。

        身处在这种变化中的每一个人，包括蛭子等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仅仅一瞬间，自己就与身边的同伴相隔甚远了。而仅仅数层的教学楼，也一下子变成百多层的摩天大厦——内部结构当真复杂得可以了。

        “滑头鬼这个法宝的不实用处之一，就是它是无法控制的。”猫眸小僧现在逐渐恢复了自己妖怪的外形：本来黑色眼睛转化为黄色，瞳孔则始终是两道长长的缝隙；另外他头顶升起了两只小小的尖耳朵。即便有这些装饰，这个小鬼看起来依旧没有一点可爱的样子。

        管他呢，猫眸小僧从来不关心别人怎么看他。他喜欢的只有实打实的利益，比如金币，比如醇酿美酒，比如女子红袖间的香气。他本来就是一个混迹于人类社会的妖怪，因此后来才被朝廷招安，双方处于一种办合作的情况。

        金色的链子牢牢地将他和狛獠二人连在一起，所以当空气中突然爆发出那许多奇怪的响动时，他们虽然感到有某种类似磁力的强大力量在扭曲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本人那并不沉重的躯体也被推来荡去，但是空间的裂变并不能干扰到两人。

        这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光是天花板，就变成高约数丈的样子——而地面的扩张程度，那就不消说了。几件简易的家具，被某股力道玩笑一般攥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疙瘩，看起来说不出地怪异。而房间的那道门，则急剧萎缩成一个小小狗洞的样子。门板粉碎了，留下一地碎屑。而从那门洞里透出来的光线也不像自然光的样子，而是一种介于雾气和光柱之间的、五颜六色的东西。

        “你看看，就这样生生造出一个魔境来。”猫眸小僧继续刚才的发言，“这样虽然能把敌人绕进去，但是他们似乎忘了，我们同样没有这鬼地方的地图——客观上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困难的。”

        听着他发出的这一套牢骚，狛獠不屑地讲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是已经拴在一起了吗，这样好歹比分散的敌人更有优势了——接下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潜伏在这学校半年，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留下的。”猫眸小僧神秘地一笑，“目前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把刚才在窗户底下晃啊晃的两个小妖怪杀了——另外一个，则是把这学校里的所有小孩子都控制住。”

        “说是控制，就是不损害他们的生命？”狛獠说，“不过你得想到这一点，就是人活着，就要吃饭。这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还包括教职员攻一类的，你有把握不饿死他们？”

        “你觉得这回还能持续多长时间不成？”猫眸小僧轻蔑地一笑，继续说，“这些小孩子的命可是很值钱的，一旦这学校的异动被人发觉——那么很快，暗地里的商议就会进行的。而当咱们跟滑头鬼共同的雇主那些意图达成的时候，自然会乖乖放人……换言之，就是因为这些小孩子命不久矣，所以才会火速解决！”

        猫眸小僧说出了自己的不判断，狛獠心想，有时候不得不认为这家伙还是有点想法的。

        “不过，一两天的食物你肯定有所准备吧——”狛獠想耸耸肩，却发现由于锁链的缘故，这动作做得很不自然，“我现在可以把这鬼东西断开吗？”

        “随便你。”猫眸小僧说，“不过这金链子要是一刀两断，那卖相可就不好了。”这条滑头鬼赠送的链子最后肯定是归于他手的，因此它的价值完整与否，是他很在意的。

        狛獠得着他的准许，便将腰际那把长刀轻轻往上抽拔了一二寸的距离，能看到那刀身通体雪色，泛着熠熠寒光。这是一把妖刀，而妖刀一旦脱离束缚它的刀鞘，便会像乳畜撒欢儿一样肆意释放自己的妖力。

        那妖力眼下正像冲破瓶口的流水一样漫溢出来，猫眸小僧感到手背一阵疼痛——这感觉就像疾走时被很锐利的草叶割伤小腿一般。

        好在没有流血，猫眸小僧再次体会到了狛獠那把妖刀的厉害之处。

        “啊，似乎忘了你有钥匙。”狛獠望着套在自己手上的那半截链子，满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或许我只是想试试刀罢了。”

        “哼，一会有的是你试刀的机会。”猫眸小僧眼珠子乱转了几下，“我们得把敌人找出来，一个一个宰了——记住，这不是你个人逞英雄的事，咱们俩得一齐行动。”

        狛獠点点头，毕竟有时候也不能太任性。

        “那，小孩子们怎么办？”狛獠继续发问，“这下一闹，目标就更分散了——光靠我们两个人漫天撒网式地捉，那怕是有点费劲。”

        “还是得依靠滑头鬼的法宝——你还记得几个月之前，我们俩在后山埋下的那个人偶吧？”猫眸小僧答道。

        这样一说，狛獠即刻回想起来，确实有这样一桩事。

        那是一个高约一尺，但各位精致的娃娃。它的外形是一个白色的女子形象，短发，两鬓青丝则格外浓密。这个人偶的大部分细节都与真人极度类似——狛獠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是一个雨后，猫眸小僧当着他的面将这人偶像种萝卜一样深深地埋在了地下。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了——而他也仿佛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

        “是这东西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我们走。”猫眸小僧说完这话，就猫妖低头，朝着那个发光的“狗洞”走了过去——这个洞居然比他想象之中还要狭窄许多。

        连自己这样瘦小枯干的人都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半个身子探出来——走廊里弥漫的是一种偏绿色的光雾，看着教人一阵不舒服。

        “楼层内部的结构都改变了。”猫眸小僧望着远处仿佛无限延伸的走廊尽头说道，“果真是困死敌人的绝妙工具。”

        而身材比猫眸小僧高大得多的狛獠则千辛万苦地出来了，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气的：“再复杂的迷宫，只要你有足够强的破坏力，那就不算什么。”

        说着做了一个拔刀的姿势——仿佛打算将正堵墙体破坏掉，然而跟猫眸小僧直接从楼侧的大洞里离开。

        “你别莽撞——听我的。”猫眸小僧瞪了他一样，当然，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凭着猫狗超长的嗅觉，两人离开这栋大厦的过程并不艰辛。由于没一个建筑物都经过了这样的“复杂化”改造，因此猫眸小僧二人确信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乱跑。等于是强行增设了许多个人的监狱。

        而已经确定的两个敌人，则更有可能乱跑乱走。因为他们既需要找回同伴，而且对自己的力量必定有一种盲目自信。而一旦遇见这样落单的敌人，必定会遭了猫眸小僧两人的毒手。

        猫眸小僧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猫眸小僧朝后山方向走去——毕竟东南西北的方位是不会随便改换的。两人很轻易就能望见北方那无数连绵的山头——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矮山，居然一下子也变成了峥嵘嶙峋的峰林了。而这高高矮矮的群山顶上，则笼罩着很稠密的积雨云。

        这是地表被巨大的力量扭曲之后释放出大量地气而形成的。猫眸小僧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一场急雨飘了下来。两人像日本典型的僧人一样套上了巨大的斗笠防雨。

        就这样终于走到了后山的地界。

        猫眸小僧脚踩着被雨水浸软的泥土，一只癞蛤蟆忙从他脚边跳走了。他悄然从怀中取出一管竖笛，对准了嘴巴。

        “你还会吹东西？”狛獠眉毛一抬，不知道自己这个同伙还有这样的技能。

        “当然不会——”猫眸小僧皱了皱眉毛，“只要吹出来声音就可以，因为咒力是附着在笛子上的。”说着，他就开始了自己的一番尴尬表演。

        实在太难以恭维了，因为这种拍出气体发出的声音——让狛獠不由得联想到人体的一种生理现象。就看猫眸小僧在那忙活了半天，终于，有一丝很微弱的声音从竖笛管口中响了起来。

        猫眸小僧额上已然除了一层汗水：“累死了，看看这半年有没有什么成果！”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的癞蛤蟆身体突然升高——因为有一只白皙的女子之手把它托举起来。这癞蛤蟆吓坏了，忙不迭地跳返猫眸小僧处。

        猫眸小僧看这东西碍眼，一脚把它踩死了。

        只见这只白皙的手臂逐渐从泥地里伸了出来。像人从水池里攀爬到岸上一样，不一会另外一只手也冒了出来，一番挣扎搅动，有类似黑色头发的东西进入了两人的视野。

        一个女子的头颅，狛獠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下——因为在这种天气遇见这样的情形——即使是妖怪，也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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