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签约
躺在靠椅上，闭目沉思，意识不知不觉回到了2017年。
他记得，那是在燕京，时间是2017年1月12号，在他大学外的一家休闲吧。
“郑楚啊！你跟你家商量了没有啊？你们家打算什么时候在燕京市买房子啊？”
“郑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升职升职，这个借口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己都记不住了吧！没房子，没房子你还想什么？我女儿这么好的条件，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她了，你这幅穷酸样，真不知道你家里怎么还敢让你来缠着我女儿，怎么？想钱想疯了啊！”
“许芸，我就问你一句，真的要分手？”
“我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
当着自己妈妈，许芸毫不留情的甩了他。
郑楚酒一杯又是一杯，陆陆续续已经放了五六个瓶子了。
“方便坐下吗？”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女子没等他回应，便坐了下来，表情显得有些职业化的看着他。
“是你啊！”郑楚看了半天才定神看清楚来人。摇晃着酒杯，神色恍惚。
女子看着他，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喝了起来，酒入口，女子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她平时不常喝这样的啤酒。
“你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喝不惯吧！”郑楚从出学校便在做业务员，换了几家公司，做的始终是业务员，对于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习惯。
女子没做反驳，“的确，平常不喝。小麦的甘苦，都是我不喜欢的。”
“今天怎么回来了，难道跟我一样？来回忆过往？”酒吧在燕京师范大学北大门不远的街道，是很多燕京师范大学学子的恋爱圣地。对于郑楚这个十年长跑的痴情儿，老板也是很有印象的。
女子看着意志萧条的郑楚，微微叹了叹气，“我是来找你的。”
郑楚心底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对方，“找我？”
他清楚对方现在的身份。虽然两人是同一高中同一大学，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两人就像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泥土一般，云泥之别。
女子自从大学毕业，就跟开了挂一样，短短三年，成为大企业高管，今年更是成为这家集团的ceo，手握百亿级企业，身价数十亿。即便是作为母校的燕京师范大学，也以邀请她为名誉顾问为荣。
而这样一个如女皇般，赚钱以秒为单位的女子，现在竟然说是专门来找自己的，这的确很是骇人听闻。
“恩！找你。”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看着他不可置疑的眼神，女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随即，似乎捋了捋内心，又恢复如初。
“郑楚！谁给你取得这个名字？”女子随口问道。
他显得有些局促，也由不得他不紧张，对方的一句话，比许芸家给他的羞辱更让他惊讶，“我爸爸。”
“他们一定很爱你。”
郑楚听言，顿时一阵黯然。
“郑楚，你知道吗？”女子没有看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跟他谈心。“我喜欢你。”
“什么！”
啪……
一个玻璃杯顺势摔在地上，郑楚手忙脚乱的按住其他瓶子，避免它们跟着一起坠落。
“扑哧……”女子看着他的囧样，顿然一笑。
郑楚看在眼里，瞳孔短时间急速放大。一笑倾城，不外如是啊！
“严格意义上说，是我以前喜欢你。”女子似乎没了女皇的皇冠，变成了一个调皮的公主，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郑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话语便直接脱口而出。
女子喝了口酒，头微微看着窗外，开始陷入回忆。
“什么时候？很久了吧！都是高中的事情了。”
“那年是高一吧！那是在一节体育课上，你应该不记得这种小事了。有几个男生拦着我和两个女生，那时候你在打篮球，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篮球一下子飞过来打中那人的头。那时候的你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学习又好，又有文采，体育又好，朋友也多，那伙人看着是你过来捡球，便什么都不敢说。”边说着还边笑，愉悦的神情表露无疑。
郑楚没有说话，因为对方说的事，对他而言已经太久了，久得他已经记不得了。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注视你，你几点去教室早自习，几点去食堂吃早饭，几点下晚自习，几点在操场夜跑，这些时间表我都一清二楚，渐渐地，你的时间表也就成了我的时间表。”
“那时候每天思考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高中学生，毕竟没有长大后那么复杂，就觉得你成绩那么好，你喜欢的首要标准肯定也是学习。我那时候成绩不是很好，但陷入爱慕的人，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充满力量，高二那年，我的成绩竟然进入了全年级前五十，那时候所有人都很震惊，我家人，老师，要好的姐妹，但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你给了我力量。”
随着女子的话，郑楚也渐渐开始顺着她的思维开始追忆。其实他想告诉对方，他成绩在初中很烂，烂到不忍直视。
“没人知道我喜欢你，因为这是我的秘密。当时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还不够，时机还不成熟，你应该更优秀一些才可以。但是很快，你就有女朋友了。许芸，这个名字曾一度成为我的梦魇，她成绩也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但那时候的我太喜欢你了，所有原因我都会从自己身上找，于是，我更疯狂的读书，锻炼，参加各种活动。我的性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那年，你的一篇作文登上了华国青年报，那年，我的成绩成为了全年级第一，我成为了学校晚会主持人，播音主持人，参加奥林匹克竞赛，我当时就想，现在你应该看得到我了吧！”
“当时高中填写志愿，家里学校都在为我规划，直考出国，或者燕京的几所大学，他们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在通过各种途径打听你填写的志愿。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因为那时候你的女友是许芸，那时候的我有骄傲的资本，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第三者，更不允许别人说你始乱终弃。我们即便在一起，也应该是爱情最美好的状态，受所有人祝福，至少我是这般想的。”
郑楚不觉得，眼眶已经湿润了。看了看对方，如同他一般无二。
“终于到大学了，我可以向你表白了，然后告诉你，我喜欢了你三年，追到了燕京，要你做我男朋友。但看到的是你帮许芸拿着行李来学校报道。我当时感觉世界崩溃了，此后的半年，我自己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大学要比高中复杂多了，你跟许芸开始分分合合，她背着你出去乱搞，最后你竟然原谅了她，渐渐的，你也变了，变得世俗，变得肮脏。我当时很看不起你，我恨你，对，就是恨你，恨你毁了你自己。”
女子语气如常，没有因话语中的字眼而转变语气，似乎这是一件往事如烟的事情。
“初恋最是让人沉迷，我喜欢将状态调整到高中那时期的自己，因为那时候的我很纯粹，但有一点不好，那时候的我喜欢你，也喜欢的很纯粹。”
“渐渐地，喜欢你也成了一种习惯。会在学校里不自觉关注你的事情，会留意你的花边，会注意你和她奇葩的感情过程，无关于爱慕，只是成了一种习惯。”
“然后，我们就毕业了。毕业那天晚上，你应该忘了，那晚你喝晕了，因为许芸跟你分手了，那晚，我把自己给了你。”
郑楚猛的抬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但眼神如常，似乎这也是一件小事。但他记得这件事，那天早晨起来，床上的血迹让他曾一度失眠，他问过很多人，别人都不知道，最后才不了了之，但这件事却被他一直藏在心底深处。想不到……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你知道我，从各种媒体上，从同学间的传闻里，但你不知道，我也知道你，而且比你知道我更详细。我知道你住在蓉都路三巷4单元五楼，一室一卫，租金跟别人平摊下来4000一个月。”
“你大学没做过任何工作，你开始写小说，同时做着业务员的工作。你写小说的事，许芸并不知道，当然，她可能也不会关心。你工作上，我有时会让人照顾你一下，前前后后有五六次吧！毕竟层面不同，后来也没怎么过多关注你。你的小说我偶尔也看，老实说，写的很烂。”对方冲着他笑了笑，他也有些脸红。
“但每个字我都认真的读完了，打赏，订阅一样不少。”
“我知道后来许芸因为工作不顺，又来找你当她的免费饭票，我更知道那时候她家刚来燕京，家里拮据，所以才找的你。你看，我知道的远远比你知道的要多。”
“我一直想不通，你们这十来年是怎么进行下来的。你出轨过两次，而且长的都不怎么样，许芸出轨过七次，每个条件都比你好一些，但最后你们都还能在一起。我理解她，在没找到更好的下家之前，你这个备胎永远都在。但我不理解你，你应该多少都能察觉出问题，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她，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但后来我想通了，因为你一无所有。”
说到这里，女子停了下来，看着他，眼睛里透着讥讽，可怜，还有心疼。
女子用手贴着他的脸，他浑身震了震，对方仔细的凝视他，如同在看一件心爱的瓷器。抚摸了片刻，便又收了回去，而这一切对郑楚来说，都无比震惊，他看着对面这位喜欢了他十一年的人上人，神情恍惚。
“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你知道吗？”说着，又拿起她不喜欢喝的啤酒，一口喝下。
“所有人都说我有病，是没有欲望的女人，空长了一副好模样。那是他们不懂，喜欢一个人，深入骨髓，是什么感觉。”
郑楚想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于让他说句“我仰慕过你”，也会让他觉得没有资格。
“你不用说什么，真的。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哪怕一件，都没有。”女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认真的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你拥有知情权，毕竟你被我爱了十一年，因为爱你，才有了今天的我。”
“我接下来要打一场大战，我没把握赢，所以接下来我会出国，把自己嫁出去，这样把握会比较大一点。作为我至今唯一的男人，你有必要知道我的选择，就当是告别吧！”
女子说完，又抿了口酒，“我还是喜欢红酒的口感，可能是这些年喝习惯了吧！你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
郑楚一时手足无措，他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心里思绪乱窜，最后也只化为三个字。
“对不起。”
“好吧！竟然你没对我说的，那我就走了。”
“不见了，郑楚。”
女子走了，头也不回的。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对方在保镖的护卫下上了车，临走时帮他付了账。
浑浑噩噩，浑浑噩噩，比之从许芸家出来更加浑噩。对方的声音，神情，模样，在他脑中不断的回旋。
拨通电话，通了。
“爸，在打牌吗？妈呢？”电话里传来父母的声音，最后老妈的声音占据了上风，结果了电话。
“儿子，怎么了？是不是缺钱啊？要多少，妈给你支付宝过去。”
“妈，我明天回威城。”
“行！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回锅肉。”
“好嘞！挂了，妈。”
嘟……
看着奋斗了几年，仍然对自己冰冷无情的燕京，不觉得对自己嘲笑了几番。
砰……
剧痛，昏眩，有些凉意，意识模糊。
“哎呀！快来人啊！撞死人啦！”
“赶紧拍下来，妈呀！太血腥了。”
“对对对，先拍下来发朋友圈，亲们一定要珍爱生命，过马路时要小心啊！”
“不关我的事啊！这是红灯，是他自己闯出来的。”
“话说，是不是应该先报警啊！”
“胡说，明明该先打120。”
……
“爸，妈，不能回来吃回锅肉了。”
……
“若有来生，起码，我会配得上你。”
……
猛地，郑楚睁开双眼，满头冷汗，惊恐的看着周围。
熙熙攘攘的声音，上网人的大声喧嚣。还好，只是梦，没有回去。
慌张的结算网费，跟逃兵一样跑回学校。
只有这里，才让他觉得真实，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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