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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得仁


能把顾延章弄去服夫役,自然全是靠了顾平礼身上披的这一层皮。

        若是据实而报,顾延章家中仅剩一人,便是按着如今延州城年满十六就要服役的规定,他也是单丁户主,不需去做役夫。

        把一个单丁户报去服夫役,这已经算是顾平礼的严重失职了。

        不过对于里正来说,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弄错几个役夫,就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前提是,不被上头人现。

        给季清菱这个八品钤辖之女当众一个告状,被场中数十人听得清清楚楚,中间还夹着街上的百姓,哪怕孙越一个巡城骑甲无权过问,也绝对会一五一十地禀告上官。

        全权代管延州上下事宜的通判郑霖,正等着烧三把火呢!

        一千贯买来的里正的皮,难道就要因此事脱掉了吗?!

        顾平礼紧紧咬着牙,只恨不得把对面那个看起来娇弱不堪的女子给吃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个贱婢!!!

        然而没等他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来,季清菱已经继续道:“为国效力,义不容辞,虽然夫君家中乃是单丁,可既然里长已经报了,我们也不做推脱。”

        孙越也不是傻的,听季清菱这一番话,哪里还不知道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又听她说了这一句,不禁心中暗暗赞一声,心道果然不愧是朝廷官员女儿,凡事顾忌体面,知道在百姓面前,只提一句就好,旁的不多说,免得激起民间议论,叫衙门面上不好看。

        季清菱又道:“小女子也不晓得此两位婶子来此为何,她们只说要来搬运屋内防走水的大桶,支开了我的丫头去帮忙,这一位就要来绑缚我。”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圆脸妇人,“我吓了一跳,就拿桌上的面盆去砸她,不想恰好砸到她腰间一个葫芦,洒了一地的油。”

        季清菱说到此处,早被兵丁擒住,按在一边的圆脸妇人已是大声叫屈道:“冤枉啊!油不是我洒的,是她自家盆里装的!!”

        几十双眼睛登时看向了她的腰间——

        那一处两个葫芦挂得七歪八斜,却是依旧勾着腰带没有掉下来。

        而在几步开外的地面上,一个葫芦卧得舒舒服服的,头部还挂着两滴油,似乎在朝众人微笑。

        ——快来看我啊,我跟她腰间的两个是三兄弟,长得差不多形状,只我是刚刚掉下来的……

        圆脸妇人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又看向地面上的那一个葫芦,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实在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只能奋力挣扎着叫道:“不是我!!不是我要纵火!!我就是来抓个人走!!!”

        放火同杀人一般,是死罪,只要沾上了,必死无疑。

        圆脸妇人虽然只是个商户家的仆妇,这最基本的道理还是知晓的。

        证据确凿,她不能不承认自己来抓人,却宁死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来放火。

        然而没等她继续往下说,孙越已经扭过头,厉声问道:“谁叫你来抓人的?!”

        顾平礼的脚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

        他鼠蹊一热,感觉下头淅沥沥的几滴尿液就要往外冲,虽是最终死命压住了,却已经有几滴漏了出来。

        而就在此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叫道:“这不是王大家的媳妇吗?怎的被抓起来了?”

        孙越眯着眼睛循声望去,一个老妇正满脸讶色地站在门外,在她身后,几个婆子还托扶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大肚妇人,正满脸好奇地往里看。

        那老妇才说出口,便见人人盯着自己不放,她吓了一跳,指着那黄妇人喃喃道:“我没认错啊!你们一家不是在亭衣巷的顾府做活吗?”

        这一回,顾平礼带来的几名家丁已经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的主家,而顾平礼的膀胱与鼠蹊之处更是涨涨的,几乎都要爆开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丢个里正的皮还无所谓,若是被人认定纵火,自家兄弟二人,当真是难以脱身。

        况且,这并不是空口白牙地说胡话,而是有着确凿证据的。

        顾平礼头上一粒粒豆大的汗水往下巴一处滚。

        如果继续往深处查,被查到从前做的那些事,又该如何是好……

        他死死盯着那一个老妇,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而对面的季清菱则是乍惊还喜。

        这是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吗?

        居然可以这么巧,刚好就遇上了认识的人!

        她并不知道,那老妇乃是一个产婆,黄妇人虽然在顾家里头做活,深居简出,可半年前生产,正是这老妇接的生。

        这一回,如果不是客栈失火,也不会惊得其中一位住客的妻子早早动了胎气,住得离此处甚近的老妇,自然也不会被拍门叫来帮着接生。

        而若不是客栈前院失火,几个婆子也不会把那产妇扶来西小院,借这一处的井水与屋舍了。

        归根到底,其实是顾平忠兄弟二人,自己坑了自己。

        这几环一环扣着一环,当真是天意,无论哪一环缺失了,都不会叫局面成此状况。

        眼见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人,已不是孙越一个小小的巡城甲骑领能自专的了,他立刻吩咐亲兵去寻都监,又悄悄让人去报给了通判郑霖。

        指使仆妇纵火行凶,这会是一起大案,得让通判心中有个底才行。

        孙越才分派完毕,正打算把人安排去打水灭火,再来处理此处残局,一个兵丁已是走过来几步,对他小声禀道:“孙官人,那后头站着的,就是亭衣巷顾家的老二,也是那条街的里正。”

        顾平礼并非籍籍无名之徒,在此时的延州,亭衣巷的顾家已经算得上数的出来的大户,兄弟二人一人从商,一人做里正,许多人都认得他们,而巡城骑兵就是每日在城中巡视,又如何会不识得。

        若不是孙越从前一直在阵中,不甚熟悉城中情况,也不会需要手下来提点了。

        此刻,孙越顺着那兵丁的暗示朝门边看去,那一处站着一个满头是汗,嘴唇白的男子,正是方才自称带了八个家丁来的里正。

        他这幅表现,叫人不生疑都难。

        孙越指着顾平礼道:“把那几人都拿下了,押监待审!”

        他说完这话,突然想起来方才顾平礼的所言,不由得一愣,转头对季清菱道:“他说这西小院住的乃是他家的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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