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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推测


“先头多是祥符县附近的人来卖,那一段河里头本来也没几个船上人,月前黄河化冻,也不知怎的,有个摆渡的偶然网得一条大鱼,午间才拿去卖了,没成想下午又得了条三十余斤的鲤鱼,很是发了笔小财,左近人听了,要凑热闹,也都到那一段河去捞鱼,果然各有收获。”

        京畿左近把靠水吃饭的渔人都叫做船上人,是以那人一说,范尧臣便点了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那人又道:“消息传得开了,又见那一处日日能网得大鱼,就有附近的专司捞鱼的船上人跟了过去,几日里头,人人俱是收获甚丰,见附近价格低了,索性运来京城里头。”

        “往后十余日,便不仅祥符县,沿河顺流之处,所到县镇,但凡日日下河的,俱是有所捕获。”

        “无故丰渔,那些个船上人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范尧臣问道。

        他自家是个灌园郎,小时候虽也下河摸过鱼,可同正经的船上人毕竟不是一码事。术业有专攻,他也不去逞那个能。

        那人摇头道:“问了一圈,都说不出什么道理,只异口同声,说是新皇继位,鱼跃龙门,天有所示,地有吉兆。”

        又苦笑道:“小的听说白马县得了两只忒大的,一雄一雌,正拿好饭好鱼养着,欲要再喂得胖了,拿来当做祥瑞,献与太皇太后同天子。”

        此事当真是在范尧臣意料之外,却又在世俗情理当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皇赵芮刚亲政时很是热衷,到得后头就不太爱弄祥瑞这些东西,可毕竟太皇太后是个老人,早年虽然也不信,可万一现在晚年就信了呢?

        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此时都不用舍孩子,只是丢两条大肥鱼出去而已。

        若是中了当然美甚,若是未中,最多给下旨申斥一番罢了,实在运气不好,也就是罚铜增磨勘的处置,也怨不得那些个正事不做,整天晓得去折腾些狗屁倒灶的官员们蠢蠢欲动。

        如此蠢材,范尧臣懒得去管,他想了想,只问道:“那祥符县旁的黄河水深,比之经流其余县镇的黄河水深如何?”

        那人道:“小的听了官人的吩咐,已是去查问过,打渔的也好,走船的也好,都说那一处比起旁的地方,更要湍急许多,尤其这月余间,不知如何,水深复又高了不少。”

        范尧臣问道:“可是知道什么缘故?”

        那人道:“都说不知是个什么缘由。”

        范尧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且记下此事,明日去衙中翻翻奏报,看那祥符县县官可有报送水深之事。”

        又问道:“除却大鱼,那祥符县附近可是有什么其余异象?”

        那人摇头道:“也无什么旁的异象,只是听闻这旬月里头,猎户打得鸟兽虫鱼也多了,河岸边上常有爬虫四行。”

        范尧臣越问越是忧心忡忡,特地又吩咐道:“明日去衙中,若我忘了,记得提醒我一回,叫我唤了钦天监的人来问话。”

        那人反应得极快,失声道:“参政,您是说,难道近日要发……”

        他不敢把话说完,将后头几个字复又缩进了嘴里。

        范尧臣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遇事从不避讳,也没有忌讳。

        当来的坏事,从来不是你不说,它就不会来。

        他解释道:“虽是不敢确信,却也有几分像——我虽未得见,但看前人记载,又兼上回去青州赈灾,听得当地幸存之人说过,地动之前,常有大鱼大虾出水避祸,游往安全之处,无论山中野兽、地下蛇虫,一般也有所觉,往往四处逃窜,叫人轻易便能捉个正着。”

        下头立着的那人捏着拳头,听得头上皆是汗。

        京师已经许多年没有地动,若是遇得地动这样的天灾,可又如何是好?要躲往其余地方吗?又应躲去何处?自家还要在此处找饭吃,又能躲去何处?

        见他这副行状,范尧臣少不得安抚两句道:“也未必是准的,明日召了钦天监的人来问问,再去细究。”

        然则那人听了他这番话,却明显更是紧张了,道:“钦天监何时中用过!算个晴雨,都能把阴天当做晴天报,也就是哄哄饭吃,如何能信!”

        他虽没有说出口,可那话中之意,明显更愿意相信范尧臣,而不愿相信钦天监。

        范尧臣道:“且再看看,若有后续,再看如何应对也不迟——若是我没有记错,祥符县前年报过来的抄剳之数,县中足有人口十数万户,如无十分肯定,轻易挪动不得,否则便是妖言惑众,欺君之罪了……”

        又道:“此事务必要好生守着,若无十足把握,决不能往外说,否则,怕是会引起民乱。”

        那人连忙点了头,道:“参政放心,小的自省得。”

        两人说完,又对了明日要做的事情,心情俱是十分沉重,对坐了片刻,那人道:“参政,上回您问的那一桩事,我已是回去好生思量过了,既是参政有此需要,左右也是听差,只要您有吩咐,我便应了。”

        范尧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委屈你了,只要过得这两三年,他那一处架子起来了,你一般还是回来我这一处。”

        又道:“你我搭手多年,一日离了你,我这一处当真是十分不惯。”

        那人却道:“虽是当着参政的面,我也不怕说,到得他那一处,若是其人胡来,我是待不下去的!”

        范尧臣哈哈笑道:“你只把他当做子侄,遇得不对,好生教训便是,我已是交代过了,他不敢不听的。”

        这一句用的乃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那人多年为官为吏,心细如发,又怎的会察觉不出来其中区别。

        可他却没有做声,只又问道:“姑爷他选了这许多天,选定了不曾?怎的好似也没个音讯过来?”

        虽是当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的面,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范尧臣便道:“我且遣人去问问,想来这一二日便知道了。”

        果然派了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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