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时（一）
若非莫名其妙失去三百年记忆与修为大跌，洛拾其实很想跟着老者一行人查下去，但权衡之下当前情况并不乐观，先获得自保之力才是当务之急。
老者赠了他一堆疗伤圣药以表谢意，两人离开房间，沿着客房外的廊道前行。
“洛拾兄弟，你与司箜公子当真相熟？”
“夫子为何有此一问？”
老者迟疑，“你莫怪老夫多心，司箜公子似乎对你……另有所图。”
“……何以见得？”
老者捋着胡须，“当时在迷雾中他根本没有闭合五感，甚至不需要任何遮挡。那鳞粉对他的效力似乎十分有限，幻觉仿佛也丝毫影响不了他，那他又为何提出与我们互相协助呢？之后同行，他也总是暗暗将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他的目的不像是为了找路，而只是你。”
洛拾眯了眯眼，“夫子当真心细如尘。”
“莫非……你早就洞悉了？”老者惊讶。
洛拾缓缓勾了下唇角。
迷雾、隐翳村、地宫、甚至是祭渊，对司箜而言似乎根本没什么不同。那么他找借口一直跟着他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为了保护他吧。
“总之你心中有数便好。老夫总感觉这位司箜公子不简单，他的修为看似不高，但气息深不可测，尤其是那把箜篌，有种难以言喻的……阴翳之息、似邪非邪！唉，不知他是何族……”
两人说话间来到木栏边上，正好可以看见一搂大堂。
午饭时间本该闹哄哄的大堂鸦雀无声，所有食客、包括那群少年们都围在一张桌子旁。
面对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盘，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大字：卧槽。
司箜刚刚又干光一大碗面，面无表情吩咐道：“这些全部再上十份。”
伙计惊恐的已经不是他付不付得起钱的问题，而是他长没长这么大的胃！
“从没见有人胃口这么大！”
“呃、大概修为耗损导致饥饿过度？”
“可他修为也不高啊……”
“司箜前辈、你、你很饿吗？”一名少年结结巴巴问。
司箜：“不饿。”
另一名少年看疯子似的看他，“不饿怎么吃这么多！”
司箜：“好吃。”
围观众人：“……”
多么理所当然，好吃，所以多吃点。
但这他娘的多过头了吧！
“真这么好吃吗？我也想尝尝了。”洛拾从楼梯上下来，坐在司箜对面。
司箜视而不见继续吃东西。
老者把小辈们叫走了，食客也被驱散。
桌子靠窗，在单独的平台上，其实是个颇为隐蔽的位置。
洛拾把挂帘放下，等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人，问道：“为什么吃这么多？”难不成当真是身体亏损太重？
未得回应，他又问：“就只是因为好吃？”
司箜莫名其妙的掀了他一眼。
洛拾这才相信当真是因为饭菜好吃。他失笑，“好吃也不必一下吃这么多吧？”
他一手支住脑袋，饶有兴致的观赏了半天司箜吃饭。
“我为先前的事诚心道歉，司箜公子，能跟我说几句话了吗？”
这慢悠悠的语气实在听不出太多歉意，不过司箜片刻后还是赏了他句回应：“说什么？”
洛拾点了下桌面，“就说说这是为何。”
“喜欢。”
“既然喜欢，以后经常来吃不就行了？”
司箜沉默后说：“混世大地……太大了。”离开了，或许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一日。
那个瞬间，洛拾心口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怜惜，神色不禁变得温柔，“你想吃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回来。”
司箜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谁也不知道，那时候……还在不在。”
洛拾想到这世间种族纷争变幻无常，这样一个小镇上不起眼的小店，确实任何时刻都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强者如庞然大物，弱者不过是乱蹄纷踏而过时带起的尘埃，卑微无力。
司箜把桌上的饭菜扫荡完，终于吃够了。
伙计冒着冷汗来结账，司箜把目光投向洛拾。
洛拾：“……你没有钱？”
司箜淡淡转开眼，“不是说诚心道歉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洛拾面对这一桌山高的空碗盘：“……”他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儿钱财，他连衣服都是司箜给的。
其实现在上楼找老者借钱也不是不行，再不济青斛身上肯定带着财物，但他莫名的就是不想拿别人的钱来付这顿饭的账。
“上壶好茶来。”洛拾吩咐伙计。
司箜目含疑惑。
洛拾起身探过桌子去摸他右耳，司箜正想闪躲，洛拾已经迅速取走了他的耳挂。
“借我一用。”
“……你要干什么？”
洛拾露出个潇洒的笑，“喝会儿茶，等我回来付钱。”说罢掀开珠帘大步而去。
小镇南边是个集市，午后正是人流最大的时候。
洛拾找了个茶摊空位坐下，脚边竖块木板，上书：赢宝。
不一会儿就有个红脸壮汉上前询问。
洛拾示意桌上耳饰，“跟我比腕力，输了留下财物，赢了拿走。”
耳挂是淡红色的金属所制，零落的镶嵌着晶石，下方垂坠那枚欲滴的红色玉石在日光下色泽剔透，一见便是不可多得的灵魄。
壮汉道：“我来试试。”
片刻后，败北的壮汉不甘心道：“再来！”
洛拾笑道：“自当奉陪。”
壮汉一连比了七八次，每次都是瞬间被压制，整条胳膊都酸了。最后他不舍的望了那耳饰一眼，留下袋钱财唉声叹气的走了。
人群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立马就有人填补空缺。
一下午洛拾位置都没移过，接受络绎不绝的挑战。有些人抱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想等他累了再出手，可挑战的人一个个揉着手腕败北而归，反观他自始至终都一脸轻松。
至月上梢头，街上人群零落下来。
洛拾丢给茶摊老板两粒灵晶，打算回去了。
“郎君，奴家愿意出高价，把那耳饰卖给我如何？”一旁摆摊卖玉石的女子笑嘻嘻的叫住他。
洛拾将耳挂收进怀里，“姑娘若喜欢，可从桌上随意选一样，这个不行。”败北的挑战者留下的东西五花八门，不乏漂亮的首饰。
女子不乐意的噘嘴。
洛拾对女性向来极有风度，就从满桌东西里挑了支精巧的发笄送给女子。
女子：“看你那么宝贝，是送给情妹妹的吧？”
洛拾想起某位过于剽悍的“情妹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子丢回个东西，“不占你便宜。这是我妹妹亲手结的手串，虽不值什么钱，但我们流族未出嫁的少女编结的首饰都吉祥着呢，包你们俩长长久久！”
这手串是不知名的红宝石，与司箜的耳饰倒是般配，洛拾笑着道了谢将手串收下。
小店大堂只剩下寥寥三两食客，窃窃低语反倒衬得空气甚是安静。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半满的茶杯似乎许久未动过了。司箜静静看着窗外，侧颜镶了一层淡微的光晕，寥落灯火落在几乎无色的眸心，似乎倒映着往来众生，似乎氤氲着喧嚣红尘，又似乎仅是一片空无的溟濛。
珠帘打起的声音令他回过头来。
洛拾有些意外，“你还在……”
司箜奇怪的挑眉，“不是你让我在这儿等你？”
洛拾摸了摸鼻子，“确实……”的确是他让司箜在这儿喝茶等他回来结账，但他一去就是几个时辰，他以为以司箜的性子早就不耐烦的走了。
洛拾叫来伙计把饭钱和茶钱都结了，还有许多富余。
司箜没问他这几个时辰干什么去了，起身回房间。
洛拾拿出他的耳饰，“还给你。”
司箜方欲伸手去取，洛拾却突然手一收，转往他右耳伸去，“我帮你带上。”
不待司箜拒绝，耳饰就回到了耳朵上。
洛拾的手指离开时若有似无碰了下柔软的耳垂。
司箜轻轻摸了下耳饰，温凉的晶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洛拾身上的温度。
“这个送你。”洛拾把那手串递给他。
司箜眨了眨眼。
洛拾扬唇：“利息。”
司箜没说什么，收下手串往二楼走去。
“喂，”洛拾站在楼梯下道：“今日夫子来与我道别，明日就要分道扬镳了。我打算带青斛回罗刹，你若暂时没有要紧的事，不如跟我去罗刹看看？”
司箜没有回身，只微微半侧着头，像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但洛拾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片刻后司箜扬了扬下颚，道：“好吧。”说罢回到房中。
那姿态就好像纡尊降贵答应对方的盛情邀请。
落在洛拾眼中，却像只高傲的猫。
让他不禁心情大好。
“老大，你为什么要他跟我们回去？”
洛拾忽然发现脚边蹲了只白毛狐狸，“你何时来的？”
小狐狸鼓着哀怨的大眼睛，“我一直都在呀！呜呜呜，老大没看见我！”
洛拾给他买了包糖，小狐狸瞬间破涕为笑。
“老大，你不是说那个人别有用心，那为什么不趁机甩掉他呀？”
洛拾漫不经心的理着袖口，“既是有心，又岂是甩掉就真能避开。”
小狐狸懵懂不明。
洛拾道：“我不过顺水推舟给他个台阶，他这不就顺理成章继续跟着我了。”
小狐狸：“他果然是在欲拒还迎！”
洛拾不禁溢出声自得低笑。
小狐狸：“老大，他什么时候才会露马脚？”
“准备收网的时候。”
小狐狸惊呼：“原来他在放长线，钓大鱼？”
洛拾意味深长的望着司箜消失的地方，“可惜我不是那条色令智昏的鱼。”
https://www.lingdianksw8.cc/36010/36010012/6693309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