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咒与术
几人回过头,看见了讲授咒课的学傅,一身灰衣,深的灰、浅的灰,再加上绿色衣襟,像阁外点着苔藓的古朴石神像。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赶小羊一样将几人赶进教室里。
早在开学时,北明泽几人便已经拜见过这位咒学大师明许顾了,今日这位明学傅与他前些日里一样,身形板正,清俊儒雅,一派文人风骨。
“咒,即文字。”
明学傅缓步走上讲学台,即使不着朝服,衣冠平平,举手投足间也能看出雅正文臣的风姿。
“因为有道炁的加持,文字变成了咒语,使用这种咒语的方法,即为咒术。”明学傅声音温润清朗,他在朝堂之上贯彻横渠四句时应该也是这样坚定不亢,所以从他口中说出“道炁”这种修仙术语时,北明泽总觉得怪异的很,她环顾四周,却发现有这种别扭的只是她一人。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咒术好手。”明学傅温和地笑着道:“但是,只是死记硬背,一味地比拼所知晓的咒的数量,而不是理解它们真正的涵义,这不是学习咒学的真正意义。”
他环视一周,大多与他视线接触的学生都垂下了眼。
大多数人只想背下现成的咒来使用,却不想研究这咒是如何被组成的,为什么会被这样组成的。但也难怪,毕竟比起枯燥地研究《说文解字》和《玉篇》这类的书籍,还是直接用现成的比较方便。
“越象形的文字,越接近自然真正的样子,因此力量越强,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越古老的文字越有力量。”
“当然,文字的每一次演变,无论是对文字还是对咒来说,都是巨大的革新,那些演变后不同阶段的文字,在作为咒使用时也会为施咒者带来别样的惊喜,毕竟笔画少意味着更快的施咒速度,所以最重要的是怎样合理运用。”
“我道出’风’!风自出现。”
他一挥袖子,轻风破开万卷林厚重的熏香,从阁外徐徐吹来,空中隐约出现了“风”字的形态。
“比起隶书的’风’,殷商卜辞(甲骨文)与小篆的’风’更像风本来的样子。”明学傅轻摆手,空中隐约的“风”字朝座下的学生们扑面而去,在即将到达时,却化作轻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将所有学生面前的《华咒观止》翻到了解读“风”字的那一页。
“我道’火’!”明学傅夹着黄符的指尖一抖。
“火在我掌中燃起。”
“‘火’字在不同时期的字形差异并不大,力量也相差不会太多,同理,将不同’火’字旁的字作为咒使用,产物必然会有或大或小的差异。”
他一甩指尖,将黄符向上抛起:“我道’熄’,火熄灭。”火焰消失,只剩下半张边缘焦黑的符纸。
“我道’炸’!”话音开始的同时,那空中半张符纸突然炸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带着火星的符纸碎片四散飘落。
“会意兼形声“。明学傅徐徐道,他伸出手,碎片飘落在他掌心,变成了灰烬。
“火既灭,可以执持,这是’灰’。”
教室内寂静片刻,学生们都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所以说,不要随意将字刻在身上,你不知道那排列组合会带来什么,有些犯人脸上的刺字,也是有些作用的。”
北明泽一边记着笔记,一边点点头,她脖子上的无线图腾,也是咒,只不过不是后天刻字,而是先天遗传。
“不同时代有不同版本的咒,《华咒观止》是经过历代咒术大师总结的,最精妙的咒,但是太过基础……”
这是必然的,《华咒观止》中的咒,都是广为流传的大众咒,真正玄妙强大的咒,都只在各大氏族内部传承。
天书嘛,如果在人间流传了,还怎么叫天书。
“北明泽。”
突然被叫到名字,北明泽猛然抬起头,所有学生都看了过来。
北明泽发现,他们先看的,都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脖子。
果然人们最先注意的,都是与自己不同的,可惜她今天的领子非常高,无限图腾被遮的严严实实。
“我看了你入学考试的文章,那篇《新咒》。”
如果这位学傅不是这样好的师者,北明泽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但他是,还是她最敬仰的学者之一,北明泽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越接近自然样貌、越象形的字力量越强大,笔画少意味着更快的施咒速度,你不光早就意识到这两点了,你还着手融合这两个优势,将不同阶段的字合理组合在一起施咒,创造出新的咒术。”明学傅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道:“很奇妙的想法,做的很好。”
北明泽瞬间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除了喜悦,更多的是感动,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北眀爻之外的人认可,而且还是被明学傅明许顾,这位她一直仰慕的学者认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赶紧就着学傅的话语答谢。
“你在《新咒》中举的那个例子,由六种不同阶段字体组合而成的那句咒,基底是殷商卜辞吗?”
“是楷书。”北明泽道。
说是楷书,其实是后天间的简化楷书,是北明泽某次在后天间看电视时听到了这句话,便以楷书为底,融合各个阶段的汉字创造而成,所以这句咒不来源于先天间任何已知的、任何时代的咒。
但她不能把实情说出来,毕竟先天间的人们,与后天间的人们一样,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两个世界,都活成了对方奇幻故事中所杜撰的神境仙界罢了。
北明泽继续道:“就如同形声造字能突破象形、指事、会意造字的局限这一概念一般,新咒,新的文字排列组成的方法,能突破时空,讲述结合现代的新的故事。”
“原来如此。”明学傅点点头。
“明学傅。”前排有一学生发言道:“学生以为,老祖宗留下来的咒,不能更改,规矩就是规矩,制式就是制式。”
问的是明学傅,实际是冲着北明泽去的,她自然要辩驳:“你以为是你以为,你以为就是对的吗?”
“你……”
“我们的汉字是极少数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文字,能让现在的人可以轻松阅读千年前的文字,但强大的咒为什么就像天书一样,从不在人间流传?”
强大的咒术都被氏族垄断着,如果新的创造咒术的方法出现,规则与话语权被推倒仅是指日可待的事。北明泽就差指名道姓说到氏族脸上了,但那少年人却一点也不恼。
“我们?”他笑了起来。
“远古北氏,你在和谁论’我们’?”他坐在前排,回头要稍微仰视才能与北明泽对上视线,现下他还微微歪着脑袋,面庞看上去是如此年轻,却能将轻蔑虚伪与天真无邪结合的如此之好。
“我以为的,自然是对的,因为我以为的,是所有人的以为。”他说着,没有丝毫狂妄自大,而是轻轻地道出了最真实的残酷事实。
“世上所有人都能使用我们的文字,唯独你远古北氏,没有资格。”
果然,转移矛盾最好的方法是创造出共同的敌人。
“什么你们我们的,冠冕堂皇,不知道的以为你多博爱似的!”坐在北明泽一旁的刘酒怒道:“是老祖宗不想让天书流下来吗?是你们不想让天书流到人间!别什么事都推给老祖宗!”
“好了各位。”明学傅制止了争执,说话也不再温和,厉声道:
“说是’我们’又如何?怎么?在我们的文化中生长者,为我们的文化生长者,不是’我们’,而那些在我们的文化中生长却背离我们的,就是’我们’了吗?”
听他说的话,北明泽很感激,她自己现在除了骂人,再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了。
那前排的少年冷哼一声,对明学傅的话很是不服气。
北明泽皱起眉头,目光凌厉,恼火道:“他这么敢这样的?”
刘酒眯起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前排少年的后脑勺:“流派斗争吧,他家里与明许顾所属的派系不对付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他真是又坏又蠢。”
“我们的确不应该被困住,被困在一贯应如此的’正确’中……”
下了课,北明泽还没去找事,对方却先找上门了。
“独孤昃离。”他向北明泽和刘酒微微颔首,高傲却也不失礼数。
北明泽仍是很气,虽不想同对方说话,却还是很讲究风度道:“北明泽。”
独孤昃离见她表情仍是不善,很是无语的冷笑一声,却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硬是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刚才多有唐突,毕竟谁家能拒绝咒术新贵呢?”
他说完,却看北明泽和刘酒还是不在乎他是哪号人物的样子,气急了,开始朝一旁语气不善道:
“李长游!他们不识人,你总该知道我是谁。”
刘酒莫名其妙地看向李长游,奇怪这两人怎么能扯到一起去的。
李长游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丝毫要吭声的意思。
“你威胁谁?”北明泽一伸胳膊把李长游拨到后面去,把猝不及防的李长游拨的一个趔趄,本来也在气头上的刘酒看到这一幕,直接笑出了声来。
“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他娘的最好从哪来回哪去,不然我把你头给你打进肚子里!”北明泽骂骂咧咧,衔尾龙锁链开始在她胳膊上快速游走,发出吓人的碰撞声,龙首在肩头立起,朝独孤昃离危险地嗡鸣。
独孤昃离第一次见到这么冲的人,迟疑了几秒,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听说这衔尾龙诡异的很,没有把握,他不会轻易出手。
几番思索下来,他还是选择撂狠话,将三人都好好威胁了一通,才心满意足离开。
食斋外,北明泽生着一肚子火跨进大门,手臂环在胸前气呼呼地窝进椅子里。
“我刚才没发挥好,我不应该那样说,换个说法才能稳赢。”吵完架许久,北明泽还在懊恼地脑补逻辑最佳的反驳话术。
“刚才那谁?他谁?”北明泽生气地嚷嚷。
李长游打开桌上水壶的盖子,看清里面是茶后,慢条斯理地翻过一个茶杯:“三国独孤氏的四公子,独孤昃离。”
“三国独孤?三国有这个姓氏?这不应该是北魏的?”
李长游摇摇头:“不清楚,但是应该不是北魏的独孤氏。”
北明泽百思不得其解,继续问道:“巨擘氏族?”
“嗯。”李长游倒好一杯茶,却被刘酒顺手取走了。
北明泽暴躁:“石榴也是三国氏族出身的,还有那谁也是,诶反正我就奇了怪了,那么多三国氏族,怎么他是巨擘?”
刘酒咽下茶水,摆摆手道:“三国的巨擘氏族不止他一家,只是为什么独孤氏能做巨擘,还真是未解之谜。”
几人谈论间,菜上齐了。
北明泽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扫视完面前的盘子后,她仍然很懵:“这什么菜?”
“青梅煮酒,一合酥……”
“三国菜?”
“诶,三国和三国菜都是极好的,这还有诸葛烤鱼,刘备椒香鸡……”
确实得吃点三国菜败败火气,回去还得看《三国演义》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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