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江寄余感受着自己身上肆虐的魔气，一时之间连思绪快都失去了。

        什么叫魔幻？被当作魔族奸细、和高等魔族同吃同行都是小菜一碟。

        当代仙首、混战中飞升的第一位仙者、仙界第一杀神、混战领袖、魔族谈之色变的毓淩仙尊，曾经被逼入魔，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幻！

        她的意识好像被拉扯成连两半，一半随曾经的自己越坠越深，另一半竭力维持着属于仙者的神识，眩晕得险些在梦里晕过去。

        见黑剑鞘被震飞，其他修士们顿时前仆后继地涌上前来，狠裂杀招如水般向她身上丢。

        江枫右手虚握，掌中虚无的影子快速显现，最终凝成一把修长的三尺长剑。她挥剑迎上，挥剑砍杀轻松得像在割草，很快就从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路。

        江寄余狠狠一闭眼，苦笑一声。

        连伴生灵器都出现了，该说不愧是她，就连堕成的魔族等级居然都不低吗。

        冲出人群的江枫却看见那耀眼无比的金色光芒已经熄灭了，原地空空如也，不见魔族少年的身影。

        她握剑的手用力攥紧，眼眸带血，抬头望向空中的白袍人。

        栖云仙尊也在俯视她，淡漠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

        “阿鸾呢？你们把他怎么了？”江枫一字字问。

        鸿阳掌门玄诚道君性子急，冷哼一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诛灭了！你身为歧山修者，竟为了一个魔族入魔，你对得起你师父、对得起歧山、对得起道义么？你简直愧为修者！”

        听到阿鸾已死，江枫只觉得心脏中了一箭，疼的好像把心尖儿上的血都流干流尽了。那颗即将再也不会跳动的心颤动几下，与她一样陷入癫狂，疯狂挤压自己，好像要把心房里所有的血液都挤出去，这样就不会再觉得疼痛难忍。

        双眸一阵酸涩，她以为自己要为这位永不会再见的、最好最特殊的朋友流最后几滴眼泪，也确实有液体自眼眶中溢出，落到手背上的却是一片腥红。

        魔族会流泪么？她问自己，我好像没有见过呢。

        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在于吗？

        还是因为只有血可流呢？

        就像他没有魂魄，只有一捧黑雾可以消散一样吗？

        可是他没有了啊，那个总在山顶等她、可以让她偷偷靠一下肩膀的人没有了，她又能去问谁呢？

        江枫愣了好一阵，血珠源源不绝地顺脸颊滴下，最终慢慢回道：“可算作我师父的人已经死了，被你们的人一把火活活烧死。歧山我守了六年，他们每顿给我的半个馒头都是发霉的。我信道义，道义什么都没给我，我厌恶魔族，被你们诛灭的魔族曾三番五次救我性命。”

        她声音蓦地拔高：“你们呢？你们把一群孩子栓在这里替你们守山，不给我们饭吃，不给我们水喝，睡觉只有最脏破的通铺，对敌只有最普通的铁剑，六年里唯一一次到访，就是来杀我们。你们又对得起谁？对得起我们吗？还是对得起你们的大义？”

        半空中所有的仙门翘楚全凝视着她，一时竟没人开口。玄诚道君没想到一个半大小弟子竟敢驳斥自己，气得脸色发青。

        江枫惨笑一声：“我不信道义了，我只想要我唯一的家人回来。”

        她向着那道白袍跃起，手中长剑横举，全力一击！

        她所有的生涯要么在流浪，要么在歧山，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且死心以定，竟要以半人半魔之身对敌一代仙首！

        空中传出一道悠长的叹息，似乎叹尽了人间心酸悲事。栖云仙尊轻轻点出一指，隔空点在她眉心。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真气灌来，江枫身形瞬间定在空中，不能动弹。仙者不过一指，便化去了她所有力量。

        江枫拼命挣扎，魔气从她身上层层逸散，却无法移动分毫。

        又是一声叹息，那双淡漠的眼睛移了开去，眼帘半阖，朝向她的手变指为掌，将她遥遥拢在其中，一点点合拢。

        江枫周身顿时压上了无数无形的锁链，随栖云仙尊合掌的动作一点点铰紧，要将她绞为一蓬血雾。

        颈间的锁链铰得尤其紧，少女已无法呼吸，堕魔的趋势也停下了，额头印记不再出现，血红的双眼逐渐褪为漆黑，血肉模糊的右手摸索着颈间的绳索，想将它拽下来，却全是徒劳。颈骨传出无法负荷的咯咯声，即将断裂。

        最后时刻，她自嘲地想，也不知道我是先被他掐死，还是先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仙尊，请等一下。”

        锁在她身上的锁链逐渐放松，眼前又恢复清明。方才的女声继续道：“这个孩子很有根骨，听她方才所言，也不曾犯下什么严重过错，就这么杀了恐怕不妥。不如让我带了回去，自去教导，若能让她弃暗投明，对仙门也是一桩善事。”

        “她？”玄诚道君猛地转头，看向身侧负剑的女修，“屠九霄，你是不是被魔气把脑子熏坏了，她不过金丹，还已经入了魔了，这你也要？”

        一众大能里，屠九霄一身窄衣，长发高高绑成一股，端的是潇洒不羁，明艳得出挑。她没理会玄诚道君，对江枫轻轻一抬头，问：“你多大了？”

        江寄余看着自己师父，好一番的恍如隔世，但彼时的江枫根本不打算理会她。她不会给眼前的任何人做徒弟，哪怕报酬是活下去的机会也无法令她回心转意。

        见她沉默，栖云仙尊再度抬手，一道金光刺入她灵台。下一刻，她不受控制地开口回答：“十四。”

        屠九霄点点头，这才望向玄诚道君：“十四岁的金丹，即使找遍你们鸿阳上下，能出几个？莫说我能不能看得上，不管将她放到五大仙门哪一个的弟子大选里，可都是七位峰主哭着抢着要收的人才呢。”

        玄诚道君毫不相让：“资质再高，只要仙尊一解开束缚她就得堕回魔道，你乐意把她带到扶桑，我没意见，让你的掌门师兄自烦扰去吧！”

        “又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屠九霄张扬的声音突然一沉，“再者，我的徒弟五天前刚折了一个在这里，歧山再赔我一个，不是很公平吗？”

        众人表情具是一变，就连玄诚道君也安静下来。

        江寄余也是一愣。

        是了，她的大师姐、屠九霄的首徒就是死在混战初期的歧山，在那之后不久她就被从歧山带回。

        她从前为什么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

        江枫好不容易摆脱了栖云仙尊的那道神识，张口就喊道：“你们做……”

        “可以。”栖云仙尊忽然打断了她。

        玄诚道君不可思议地看他：“仙尊？”

        他语气淡漠：“这个孩子身上有我看不透的机缘，让她入仙门，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江寄余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救下她性命的竟是栖云。

        她以自己的理解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大意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敢打我，我们仙门需要这样的人才。

        屠九霄急忙拱手道：“多谢仙尊。为今之计，只有抽出这孩子身上的魔气，再彻底封存她的部分记忆，才能逆转其堕魔之势。前者最好用神陨。神陨施术有两种方法，一是由受术人全然信任者长期陪伴、缓慢将术施予，眼下这种法子显然不行。二是由多为境界远高于受术人强行施术。诸位有不少都欠过我的人情，不若就趁这次还清如何？”

        栖云仙尊都发话了，其他人当然没有不可的。唯一不情愿的是全无决定权的江枫，她再度拼力挣扎，束缚身体的锁链纹丝不动，只能睁大双眼，怒不可遏地看着众人发再度集结出的阵法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金光大璨，将她完全吞没。

        江寄余睁开眼睛，毫不耽搁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喉头一甜，低头呕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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