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她就在这丫头身体里,看着是她怎么煞费苦心地挨个表演放松、微醺、半睡半醒、最终入睡,做戏做全套。刚才还在发愁,眼下便亲身上阵示范了什么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不是这人乃是过去的她自己,江寄余都想为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精湛的演技鼓掌。
此时此刻,梦境里的少女有多飘飘然,入梦的毓淩仙尊那浩瀚磅礴的神识就有多受冲激。
她以千余年沧桑阅历堆积出的毒辣眼光,试图给“自己”欢脱的心跳、上翘的嘴角、紊乱的呼吸以及体内撒疯的暖流各自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出师未捷而中道崩殂。
梦境里的感觉都异常真实,这使得江寄余一边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一段已经十分久远的记忆,一边又真切地靠在一个魔族少年的肩头,后脑感觉到对方身体随呼吸缓慢而微小的起伏,泡在乐颠颠晕乎乎的感觉里,有些不知今夕何年。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她一定是很快乐的。处境风雨飘摇危楼将倾,不知明日生死出路几何,自身也还实力薄弱,像一只累累危世里的蝼蚁,无论是洪水还是暴雨,都能轻而易举地碾死她。但她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短暂休息,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有一点不敢为人道的心思可想。
就像暴雨倾盆里,最后三尺避风港。
正在江寄余感慨万千时,被少女靠着的肩膀忽然一动,坐直了些。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原地蹿升,浓重的心虚让少女心惊肉跳,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地抬起头,睡眼惺忪看向阿鸾。
少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无所事事的样子,眼神却凝重了些,望向通往山顶的小路,道:“有动静。”
江枫瞬间警惕,站起来往那边靠近,一手按住腰间佩剑,蓄势待发。
山林还是那般寂静,连风声都鲜有,她狐疑地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些门道。
有嘈杂的喊声从山下传来,声音极乱,东边响完西边响,仿佛暴雨的落石劈里啪啦。
江枫提着剑就准备往下赶,忽觉不对。
没有铃声。
满山金铃寂寂无声,呐喊吼叫却漫山遍野。
她疑惑不已,最终对阿鸾道:“你等着,我下去看看。”提剑拨开草叶往山下走。
越往下呐喊声听得越清晰,踩断枯枝前呼后应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好像是从林叶零碎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听不出来源,弄得江枫心中惴惴不安。
才走了一小段路,喊声突然变得清晰,紧接着,一人突从前方扑出来,看到有人反应不及,险些直接撞到江枫身上。
在他身后,一串人紧紧跟随,见状陆续驻足。
江枫也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手握上了剑柄。
站在最前面的人看面貌是个年轻男人,身长八尺、五大三粗,肩上扛着把笨重的长刀,刀上红点斑斑,还有未干的血迹顺刀刃往下淌。他二话不说,刀直接横到了江枫颈上,一双大小赛过金铃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撩,厉声问道:“什么人?”
这一刀看得江枫心里又是一惊,招式远远超过了她能对抗的速度。若这人方才有杀意,她人头现在已经在地上了。
再一看,后面的人手上也全拿着兵刃,身上脸上沾着血点,像是从砍砸伤里飞溅出来的。
一扫而过,她只能看出寥寥几个金丹修士,剩下的全部看不出境界。这就表明,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修为都在她之上。
江枫按下脾气,如实道:“巡山弟子。”
那刀不仅不退,还更贴近几分,“谁治下的?”
“李督军。”
男人用刀抵着她,命令道:“把剑扔到地下!”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
男人见她迟疑,长刀又向前逼。江枫脖子上一疼,有液体汩汩滑下。
“扔!”
她心里就算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带鞘的长剑被扔到山道上,男人一脚踩上,腿一弯提到身后。下一刻,江枫小腿钝痛,被男人一脚踹在膝盖下方,结实跪倒在地。
笨重的长刀彻底压在她肩上,紧贴她渗血的脖颈。男人示意后面的人,一列人便从窄小的山道上、踩着江枫的袍角鱼贯而过。
提刀的男人没走,另一只手抓住江枫衣领,扔米袋一般将她一把甩到最后一个男人脚下:“押她下去。”
“好嘞。”那人应道。
江枫立刻要站起来,面前的人抬腿,一脚踩在她背上,将她踩得重新趴回去,这才拽住她衣领,强拖着往山下走。
“孟哥,这还有一个!”
江枫循声回头,就见两个人反扭着阿鸾的手臂,将黑衣少年半拖半拽地往这边押过来。
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猛一发力挣脱,向阿鸾跑过去。那个孟哥却仿佛背后长眼,回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下手全然没有留力,掐得江枫双脚离地,呼吸受阻痛苦不堪,恍惚间听见自己颈骨被挤压的咯吱声。
被按着的阿鸾突然剧烈挣动,旁边两人合力都按他不住,被他拖着往前踉跄两步。少年不顾被扭到极限的双臂,全力飞起一脚踢在孟哥腹部,将他踢得吃痛松手,随即被身后两人发力按紧,腿抵着肩膀按趴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他头发,将那张明艳的脸死死按进土里。
江枫抓住机会挣脱,没命呛咳起来。
孟哥一只手缓慢地拍拍衣服上留下的鞋印,拍了几下后,他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在江枫肩膀上,吼道:“他是谁?”
江枫再度跌倒在地,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
对了,阿鸾没有魔气无法感应,这些人根本看不出他是魔族!
她当机立断答:“他是跟我一起巡山的弟子,放开他!”
孟哥不为所动,在挣扎的阿鸾和她之间扫视一圈,狐疑道:“他跟你一起的,你们还分开走?”
“巡山的多一个少一个没人管,他走累了,我就一个人巡。”
孟哥也不知信了没信,嗤笑一声,将两人全部甩给之前那人:“一起带走。”
那人应下,拿刀比在后面押着他们下山。
江枫看着旁边灰头土脸脸色生冷的阿鸾,心下镇定许多,边走边想对策,忽听身后孟哥猛呵一声:“站住!”
三人回头,孟哥浓眉皱出一个八字,没分给他们视线,单盯着阿鸾,上上下下瞪了他半晌,对属下挥手道:“你们继续往上,这两个人我亲自看着。”
江枫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阿鸾作为一个没有魔气的魔族,看着同凡人无异,但他既在歧山,这些人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凡人,看不出他的修为,只会将他当作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严加防备。
现在押着他们的这个修士只是金丹修为,江枫原本还打算在半路上伺机下手逃跑,现下却是麻烦了。
孟哥一把拉过江枫,拽着她肩膀将那把重刀架到她脖颈前,对阿鸾道:“你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我就杀了她,听懂了吗?”
阿鸾脸色寒得像是冻透了,抿着唇没有说话,墨染的星眸冷冷瞪着他。
孟哥当他认下了,头一扬道:“走!”让阿鸾当先走在前面,自己推着江枫隔两步走在他身后。
这是常年征战的人养出的习惯,不会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别人。
两个孩子被盯着磕磕绊绊往山下走,江枫沿途飞速调动脑袋想对策。她虽然出生入死已然无数回,可眼下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对手不是穷凶极恶的魔族,不是茹毛饮血的魔物,只是和他们一样的修士,这让她难免有些乱了阵脚。
山道狭窄,仅能容两人贴面通过,长刀还架在她脖子上,在这里反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她决定先顺着孟哥的意思下山,山下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弟子宿,有更多援手。
漫山草木簌簌,兵刃喊杀声四野回响,独独缺了铃声,直让人觉得杀机遍布,又有一种怪诞之感。
下到岬口处,没了草叶遮挡,江枫的呼吸猛地攫住。
沙地上全都是血,东一滩西一泊淋淋漓漓。血量极大,几乎布满了岬口外的大片空地。血迹还未干透,浓重的血腥味扑在她脸上,呛得她压抑不住地咳嗽。
进入岬口,腥味竟然更浓,许多年龄各异的修士同他们一样被押着往里走,连排的院落前残肢遍地,血液好像暴雨后的水泊一样淹没了道路。
前方少年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脚步沉稳地往内走去。
江枫心内恐惧早已排山倒海,面上努力不显露出来,眼神快速扫过周围,想要找到熟识之人,猝不及防定在一处。
弟子宿前方空地上,几个披甲修士来回逡巡,当中排着一列长队,高矮男女都有,有二十余岁的青年,也有六七岁不到看守腰际的小儿。在鲜血残骸混乱不堪的弟子宿里,这一行长长的队列规整的突兀。
队列尽头另有几人站立,其中一人手持一柄长砍刀,冷眼望着长队。
排在队列最前方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脸色纸一样白,双眼瞪到最大,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似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具没了声息的尸体。而对面那人动作不停,猛然发力一挥,一道猩红冲天而起,紧接着一颗滚圆的头颅噗通落地,溅起地上的血泊噗通作响。
那头颅滚了两滚,圆瞪的双眼并口鼻一起淹入齐踝的血水,尸体被剩下的人抬到一旁。
整个队列死一般的寂静,倒下一个再续上下一个。后面又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被押来,始终不见缩短。
又砍了几人,持刀人忽然停下,招手又叫来一人。新来那人竟也不过十岁左右的一个孩童,持刀人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砍刀塞到他手里,又左右看了看,往他身前加了一个矮凳,令他站在上面,正对着对列排头。
孩童眼中满是无措,在身旁人的催促下颤颤巍巍举起砍刀……
而江枫三人前进的方向,正冲着那条长长的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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