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江寄余只轻轻一让，便让开了她的手，青影闪过，人已经到了一丈开外。
身后腥风席卷而来，安即墨拔腿便追，“前辈！你这是何意啊！”
江寄余绕开，不慌不忙道：“只学不练，不啻纸上谈兵。有机会如此，正好给你练手，岂不妙哉？”
安即墨不敢回头，惨叫声几乎盖住魔物的咆哮，“这不是练手！会死人的前辈！”
“不会。”江寄余指点，“回想要领，别跑，往前走。剑在你手里，怕什么？”
见近身不能，安即墨看也不看，朝紧追不舍的肉躯胡乱挥出两剑，撒腿就跑。
江寄余被她剑招震撼，又退开几步。
安即墨心急火燎，“前辈，我是真的不行！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没什么要表示的吗？”
江寄余不太确定道：“加油，你能行？”
安即墨：“……”
魔物突然一蹿，从侧方向她扑来，安即墨大惊失色，“救命！”
慌乱间，右臂忽然被人托住，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再教你一招，看好了。”
安即墨不及反应，逃跑时前倾的身体已经扑了出去，手腕一转，长剑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同先前两式的迅捷不同，这一剑厚重万分，以力打力，直插向魔物。
退魔第三式，封岭拔山。
黑雾飘落，安即墨心有余悸，平复着呼吸。
江寄余垂首看着地上黑雾，若有所思。
“前辈，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安即墨欲哭无泪道，“一会找到了那魔气源头，您可千万别再给我这种试练机会了。”
她担待不起啊！
江寄余问：“之前不是说不想再畏畏缩缩。反悔了？”
安即墨辩解：“那也要先等我结丹不是。”
“错了，”江寄余看她，“不是破境而后勇敢，而是先有勇方才破境。”
安即墨微怔。
“走吧。”江寄余拎着金铃向前，“这阵有些蹊跷，最好不要停留太久。”
安即墨喘匀了气，跟上，“什么蹊跷啊？”
“方才的魔物，是同一只。”
安即墨思索片刻才明白她意思，顿时后背发凉，“啊？前辈你确定吗？魔物不都长的一个样子？”
“不一样。”江寄余笃定道。
安即墨猜测：“嗯……那会不会是第一次……”
江寄余知道她要说什么，“死在我手里的魔物，从来没有漏网之鱼。”
她又问：“安小友，如今天下会盟所用的试练阵法，是哪一种？”
安即墨不假思索答：“还是栓魂阵。”
说完，她突觉不对，手脚发凉。
栓魂阵是仙门用来对弟子进行历练的阵法。将厉鬼或大妖的魂魄封入阵中，再使修士进入诛邪，增长与邪物对战的经验。
阵中邪物依附于栓魂阵而存，被诛灭后魂魄不会消散，由阵法拼凑复生，可以重复诛杀。阵法还可以不同程度的削弱邪物力量，控制难度，循序渐进提高修士实力。
乃数百年来天下会盟的首选。
如果那魔物真能复生，她们此时的处境，不就像极了身处栓魂阵中吗？
但她接着又否定自己。
不对。
弟子入栓魂阵试练，是可以随时退出的，绝不会有性命之虞。
而且……
“栓魂阵会封入魔族吗？”安即墨问。
“最开始曾用过最低等的魔物。”江寄余回想，“后来就没有了。”
“为什么？”
“铃——”
“铃铃铃铃！”
一路走来，时有时无的铃声逐渐加强，至此突然一变，又响又急地狂摇起来。同时，刺耳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两人眼前一花，面前蓦地出现大片白影，铺天盖地，向着她们急速俯冲。
有了前车之鉴，安即墨这次总算控制住了即将滑出口的惨叫，
怨灵尖啸之声激得江寄余胸闷气短。她抬手掐诀，一道结界横在面前，挡住成群冲撞的白影。
一波冲击平息后，白影散开些许，隐隐露出其后景象。
江寄余蹙眉，撑着结界挪动步伐，调整自己的视野，终于看清了下方的山谷。
在她身侧，安即墨瞬间毛骨悚然，双手捂嘴，蹲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两人所在为一处低矮的山峰，向下俯瞰，一片宽阔的沟壑延绵于两峰之间。
原本苍翠的山峦被染成腥红，浓郁的血腥味扑鼻。
她们脚下不远处的山坡上，散落着破碎的布料和鲜血淋漓的残肢，细长卷曲的脏器挂在枝头，随山风摇荡。
再往下的东西便再也分不清形状。碎骨红肉混搅在一起，填满了整座山谷，难以计数的残尸浸泡在血汤之中，越靠近边缘，尸体越新鲜，红白肉糜挂在骨架上，欲掉未掉，蝇虫肉俎钻进钻出。再往远处，庞大山谷的中央，干涩的白骨相互堆叠，垒成一座骨山。
俨然一座万人坑。
又一阵山风拂过，将浓烈难言的气味扑在安即墨脸上，她顿时吐得更狠。所幸早已辟谷，干呕半响，什么也没呕出来。
她目光僵直，只敢定在江寄余脸上，颤抖道：“前辈，这、这……”
江寄余垂目望着辽阔的山谷，眼神冰寒仿若冻结。她目光下移，顿于一点。
一根枯枝上，挂着一把血迹斑驳的长剑。
视线突然模糊，江寄余凝神。
成千上万的怨灵卷土重来，向误入坟堆的活人发起冲锋，尖啸声几乎将她双耳刺穿。
怨灵啸声不断冲击她本就不稳的魂魄，此中滋味，直勾起她被摄魂钉钉于绝壁的回忆。
透过身体的撕裂感传来的瞬间，江寄余暗道不好。
魂魄仿佛一抔碎裂的黏土，被粘合后又重新掰碎，撕扯的剧痛刻入神魂。
下一瞬，一股温热感忽从体内涌出，迅速升温，包裹住神魂。澄净的暖意蔓延至整个魂魄，温养其上遍布的裂隙。
尖啸与暖流相互拉锯，江寄余眼前骤黑。
身旁人倒下的一刻，安即墨是懵然的。
漫天怨灵失去屏障，瞬间沸腾，张牙舞爪扑向二人，一双双滴血的眼睛怨毒。
安即墨强忍住反胃，两手纠结半天，在打头的怨灵即将咬住她脑壳的前一刻，终于想起了成诀手势，铺开结界。
顶着刮骨的阴风，她胡乱摸索一番，指尖碰到一旁躺着的人，忙将其扶到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来时的路往山上走。
一头钻进深林，尖啸声逐渐远去，四周再次恢复令人心慌的死寂。
安即墨把背上的人放下来，轻拍她的脸，“前辈？醒醒前辈！”
江寄余面色煞白，连唇色都褪去不少，闭目毫无反应。
安即墨扶她靠在旁边树下，正要尝试输送真气，身后草木忽簌簌一响。
她迅速回头。一双牛头大小的巨目瞪视着她，下方，血盆大口离她不过六尺之距，近到她能看清獠牙上残留的血肉，湿热的腥风扑鼻，混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反应过来之前，一声惊叫已然脱口。
“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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