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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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湛的办公室在二楼,临到下班了,他叮铃咣浪拎着串钥匙小步跑下了楼。
坦白说,任乐舟这小弟也就敢在他跟前儿崴个刁,撒个泼,说是上午来,这会儿都快吃饭了,他那扎眼的车才驶进区政府大院儿。
乔湛先前支会过门口了,因此保安才放心地将人和车放行,待车停好后,却见副驾驶门开后,花珥从车里下来了。
这小孩儿才进单位没多久,同事未必各个都认得他,但保安们那可都是混久了的人精儿,保不准哪个背着双肩包进单位的小年轻将来就一跃龙门了。
在政府上上下下的人眼里,最容易见的是两种新人。
一种是出手大方,开着低调豪车的小年轻,他们同谁都熟识,又同谁都能扯上三两句话,这种是家里有点儿小背景的。
但政府人员的聘用本身是公开化的,未必各个都是第一种人,于是就有了花珥这样的第二种人。
他们来自于草根,穿着朴素,出行简单,头顶身后皆无遮挡,同谁都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身上还未曾染上“油气”。
花珥之所以被人惦记,其实得益于两点。
其一,他就是本区人,全市最穷区的人,口音和习性上,他让人亲近。
其二,长得好。据说报道头一个月,天天有人借口去他们部门办事儿,实际就是去看看这新人帅哥。
帅哥没有时髦的发型,剪头那是小理发店一百元剪十次送两次解决的。
帅哥也不用穿时髦的衣裳,政府单位着装有要求,普普通通的正装叫他穿在身上,走路上都会让人忍不住想去问问是哪个好牌子的衣服,那么显精神呢。
花珥下车后,隔着车窗和任乐舟打了声招呼便要走。
“花主任,我下午一点半回虎头村。”任乐舟给他抛了个顺风车人情,“如果你事情办完的话……”
“那我等你。”花珥忙不迭地回答。
俩人正头对头说着,乔湛从楼里出来,花珥立马站得笔直,神色严肃地看着他来的方向,在他走到车前的时候毕恭毕敬地喊了声乔处。
实质乔湛也不认得底下这些小孩儿,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照面,墨镜半摘给了任乐舟一个眼色,就去了副驾驶那一边。
“你哪个部门的?”他问话的同时看向任乐舟,“认识?”
“我发展办的,现在虎头村驻村,是我蹭了任老板的车来交季度计划书。”
花珥自我介绍完毕,任乐舟轻咳一声,这地儿碰上,不说身份还没什么,说开了各个都不太体面似的。
乔湛盯着花珥跑开的方向,半晌才面带无奈地吐露一句:“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任乐舟慢慢地在路上开着,目光搜索着体面的饭店。
“到底虎头村还是派了个白面书生去了。”乔湛摇摇头,“估计不行,那地方我去都震不住。”
任乐舟一脸了然地浅浅笑,这才几天啊,他也晓得虎头村里人都什么尿性了。
那鬼地方归根结底就是穷,穷还懒,懒生坏心。
就说陆玉喜吧,结账时候还是犯了死相,想多讹点钱。
讹人理由想着都可笑,成堆的柴垒在农场周圈,突然变卦说现在都烧煤气了,这柴火弄家去占地儿,想弄走吧,还得花钱。
任乐舟没惯着他,工钱和柴,爱要不要,转身就忙别的去了,也没人理他。
等到了下午,季威搭了个土灶,烤起小羊羔子来,那柴火恰好就顶了用处。
陆玉喜倚着自己的牛腿,齿间还塞着草根,就这么看着羊腿儿滋滋地滴着油,柴堆尖尖立马就不尖了。
眼看着季威又架起大锅准备烧饭,陆玉喜才慌地把自个儿堂弟陆玉宝叫来,灰溜溜地拉走了柴堆。
乔湛听完这些鸡零狗碎,乐地差点儿没呛死自己,说:“你自找的,非说你老任家不能败在你手里,我要是你,就高高兴兴当个闲散二世祖,管什么家族荣耀,子孙后代。”
“哥,我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这地既然到我手里了,我就有点儿舍不得荒着,政府能补多少,一年一百多万吧?我差这点儿钱?”任乐舟给乔湛斟满酒,接着说,“可我要是从这地里搞出比这个大得多的数字,那才有意思。”
“得了,我也不是阻拦你,应该是有一半儿羡慕吧。”
“另一半呢?”
乔湛整杯吞下,“担忧罢了。”
花珥交完材料,在食堂吃饭,他有个把星期没在这儿了,食堂阿姨大勺扣得份外有力气。
后头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同期的小聂,他仰着胖脸笑盈盈问:“回来交计划啊?”
花珥“嗯”了声,便不再多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的人明明年纪轻轻,却一脸慈祥,活像个菩萨,还像个村口的老太太,心却是黑的。
小聂故作亲近地抬起胳膊搭上花珥肩膀,身高差距令得他这一举动显得颇为可笑,但他本人却丝毫未觉尴尬,仍旧假模假样关心:“回自个儿老家上班,是不是特别爽?”
“那我打个申请回来,换你去试试就知道爽不爽了。”
这人不招人待见,样貌体态气质上和花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似乎也修炼出来皮厚的本事。
花珥满满嘲讽的话语,他仿佛完全没领会其中要义,反而若无其事地让阿姨给他打菜:“青椒鸡片给我来点儿。”
窗口阿姨做势刮刮盘子底,遗憾地说:“呦,不够一份了,小花啊,给你盖饭上吧。”
花珥得意洋洋地端着餐盘走了,剩下阿姨和小聂斗智斗勇。
好不容易小聂打好了饭菜,气呼呼地走了过来坐在花珥对面,口中抱怨道:“一个打饭的,牛什么牛?”
“还是你更牛一点。”花珥敷衍了一句,埋头吃饭,再也不想搭理对方。
都是凭本事考进来的,谁也用不着忌惮谁,花珥这种明显被使了绊子挤下去的就更不用给对方好脸儿了。
吃完饭,他回宿舍小憩,醒来一看差两分钟一点半了,急忙跑回了区政府大楼门口,等着大老板降临。
大太阳晒得五好小青年额头油亮油亮的,他在大厅足足等了半小时,才见任老板那车悠悠晃进大院儿。
他同乔处打过招呼便钻进了车,不自禁地“吁”口长气,任乐舟便觉得有趣,“怎么,乔处长那么可怕?”
“啊?不是,我就是怕你忘了来带我回去,回村儿的公交车少,下一趟车回去天都黑了。”
“那你怎么不打……”
话一出口,俩人都愣了,互相都还没留号码,也不知怎么,还真就是黑车司机与乘客的关系了。
“你电话多少?”
花珥说着数,任乐舟拿上手机利索地摁下,花珥口袋电话响了。
“我电话,你存一下,任乐舟。”与此同时他也存好了花珥的电话。
“为多山水乐,频作泛舟行,乐舟。”花珥轻轻“嘿”了声,“孟浩然的诗。”
“哦是吗?我还不知道呢。”任家从来也不是个书香门第,这名字也不知道翻了哪本书得来的,好听就行,也没人去追踪来源。
任乐舟虽没有纨绔二代的脾性,却有着一副受不得疲累的贵体,中午逢着午休没睡,瞳仁四周泛了点红血丝。
他被副驾驶的人盯了两秒,随后略有些示弱,却像在拿翘地说:“哎,疲劳驾驶。”
说完话,他还做作地打了个哈欠,花珥盯着他墨色短袖的袖口,发觉软肉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突然觉得有趣,就笑了。
“笑什么?那不然你来开?”任乐舟被他笑得不自在,嘴却不怂。
“我不会开车,没本儿。”小花主任老老实实,不像说谎。
“啊,懂了,”任乐舟饶有意味地拖长音感叹,“奔着部级跑了,有专车。”
“那必须的。”花珥学着北方人的豪爽,大大方方地将仕途人的野心宣之于口。
这一回答,并没有招人忌惮,反倒令他平添几分不属于官场的可爱,严格来说,是一种稚气。
“那行,我就先领个功,以后也好跟人吹吹,我给花大领导开过车。”
经几句说笑,任乐舟精神头上来了,开车便也不觉乏味,实际区政府开到他们镇子也就半小时车程,最难的是走村里那截儿路。
车到陆玉宝家院墙边,任乐舟找了空地把车停好,随后跨上了电三轮,正要招呼花主任上车,院墙上传来陆玉宝的声音。
“小宝,带个鸡回去!”
说完话,那颗人脑袋从院墙上消失,然后就是一阵小跑的脚步声,陆玉宝提个还冒着冰箱冷气儿的塑料袋递给了花珥,转身就回去了。
花珥也没客气,拎着袋儿就上了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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