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长白仙境
隔天清晨,众人相约半年之后还于此客栈见面,便各自启程上路。唐少商还特为楚墨和无明备了两匹千里良驹,以及一行的吃穿用度。
从四川到关外的长白山何止千里,这一去一回只怕最短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楚墨和无明两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一个半月后终于踏入了大辽的国境,楚墨虽然是故地重游,但因当时双目失明所以对周围的景致仍是十分陌生。
无明首次出这么远的门,所以很是兴奋,越往北方走,天气也越渐转凉,炎夏已过,转眼便是初秋。
“小姐,刚才我们的马儿踢翻了这颗树苗,真可惜,这样幼小,怎么偏偏长到了路中间。”无明捧着一支被马儿践踏到的小树苗跑到正在吃干粮的楚墨身边,摸着树苗上的叶片,“这是什么树,叶子摸起来厚厚的,生得好似牛蹄。”
楚墨放下手中的干饼,接过无明手中的树苗,树苗还只有拇指粗细,上面零零散散的长了几片杏黄色的叶子,楚墨略做审视后,淡然笑道:“这是一株银杏树苗,挺少见的。银杏树生长的很慢,但寿命极长,要几十年才能成材,所以有着公种而孙得食的说法,因此又叫公孙树。银杏树的果子和叶片都可以入药,能治很多病。”
“这么珍贵的树,死掉可惜了。”无明闻言很是怜惜,随即提议,“小姐,我们把它救活吧。”
楚墨看着无明怜悯的神情,心中一动,暗自在树苗中注入一抹灵力,随后点头道:“我的火系法力是没法救它的,但你的水系灵力倒是可以试试。”
无明跃跃欲试的捧着树苗冲到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将树苗珍重的重新种回土中,施展了水系的治疗法术后,摸着树苗叹道:“银杏树,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墨看着无明声情并茂地跟树苗做着沟通,不由摇头轻笑,“无明,我们该走了。”
无明应声回到楚墨身边,语带关切地问:“小姐,你说那小树能活吗?”
“多半应该能活下来吧。”楚墨回身遥望那一株迎风挺立的小树。
无明闻言喜道:“小姐说能活,那定然是能活的。希望有机会能再回来看它。”
楚墨颔首,随即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为防止惹眼,两个人都换上了辽人的服饰,幸而当今的大辽皇帝是个千古难遇的明君,对汉人很是开明,因此虽然两人不通辽语,倒也平安地在大辽境内穿行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一路向北,长白山已然在望。
长白山号称关东第一山,有着“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美誉。峰顶是千年不化的冰雪,峰下则是深秋时节的各色林木,远远望去色彩斑斓绚烂,便如同一位身着彩裙冰肌雪骨的粉黛佳人,十分美艳。
楚墨在长白山下寻了一家客栈暂且落脚。休息一夜后,第二日天明,着无明留在客栈里看护马匹和行李,孤身向长白山上行去。
楚墨施展轻功,很快便攀上了主峰,随着地势逐渐拔高,山壁上渐渐显出冰雪,气温也越来越低,但她火系法力浑厚,虽然衣衫单薄,却丝毫不惧长白山上的常年低温。
皑皑白雪折射着刺眼的阳光,耀出一片片的天光。越接近峰顶,楚墨的心情越复杂,千丝万缕的心绪纷至沓来,只觉屡不清道不明,最终凝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愁,横亘于心际。
最终的几个起落后,楚墨跃身来到了长白山的天池边,望着满湖碧波,心神不觉被这清澈明亮的湖水深深吸住,一阵清风袭来,千松摇摆,万波荡漾,冰雪被卷上半空,又扬扬洒洒的飘落,楚墨双目迷离若失,即使时隔几千年,这长白山上的景致却永远定格在那上古时期,不曾改变。
心口溢满沉重的酸涩,对着天池的中心望而却步,几经犹豫后,楚墨无奈暗叹,施展轻功,踏水而行,一步一步的向天池中心走去。
短短的几里水路,她却好似用一辈子才走完,步伐缓慢沉重,最终走到天池的中心,脚步凝滞下来。
楚墨站在湖心,神伤意断的挣扎了半天后,轻叹一声,双手在胸前捏成灵决,默念着那个她几千年来都不曾忘记的口诀。
随着她的咏念,平滑如镜的水面缓缓波动起来,最后掀起层层波浪向四周散开,而楚墨的脚下,也现出了一道隐现光芒的拱门,沿着台阶拾级而下,湖面又在她身后慢慢合上,瞬间了无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顺着通道一路向下,最后眼前一片刺目的光辉,当双眼习惯了光芒后。
长白仙境,如一幅壮丽的名画,逐渐在眼前展开。
满眼的银白,虽洁净得通透明亮,却不刺眼。漫天的冰雪,虽倾盖了整片天地,却不寒冷。银白色的宫殿楼宇,气势恢宏,灵光庄严。
仍然是如此纤尘不染的仙境,便如同他的心一样,灵净浩洁,俊秀通明,容不下一丝杂质。
天地之间如此的寂静,寂静到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狂跳不已的心。
一阵清风拂来,空气中暗香浮动,心知这香气的来源是东侧的花谷,那里种植着这长白仙境中唯一的生灵,银色的霜梅,曾经多少次,自己为了那道静静矗立于漫天梅海中的青兰色身影而一望成痴?
脑海中那些记忆的碎片一一闪过,清晰得恍如昨日,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原来有关于他的一切,仍如此深刻,深刻到经历几千年的磨砺,仍镌刻如新。
思念如初春的野草般疯长,印象中那道清俊飘逸的身姿,于万千梅海中是那么的绚烂夺目,扬眉转眸间的孤傲,于漫天的银白中是那么的俊逸洒然。
心被思念狠狠地撕扯着,贪婪的只想再看一次!
脚步不受控制地自行挪动,一步一步的向花谷走去,然而……
眼前的这一切是什么!
浓浊的紫红色,如此的刺眼醒目,与周围的银白那样的格格不入,楚墨颤抖着双足一步一步走近,绚烂的紫红开得如此妖娆靡华,放肆的侵蚀着这一片冰清灵洁的天地。
一株株如碗口大小的情花,缠绕着一棵棵龙心杉,枝枝绕绕,蔓蔓叠叠,仿佛吸食着龙心杉的骨血一般,妖娆绽放,繁盛得让人触目惊心。
楚墨如被天雷击中一般,定在原地,呆呆的盯着这蔓延了漫山遍野的紫红色,如燎原的烈火般放肆而绚烂,只觉得自己的眼球都要被这刺目的颜色烧红了。
情花,神界用于测试神身上是否沾染情欲的奇花,花有七色,代表七情,情越深,执越重,情花越繁茂,颜色越浓厚。红色是爱,是欲,是情,这样浓浊的紫红色,该是多么深刻入骨的情感。
龙心杉,天界的神木,传说种子便是龙心,神不会死,即使被挖了心,只要神格仍在,灵体尚存,肉体便是不消不灭的,失了心,可以再长,但是那种痛,岂是可以承受的!
楚墨丽颜惨白胜雪,身形一晃,勉力站稳,踉跄着奔向最近的一棵龙心杉,挥掌击倒树身,露出树根和根茎间包裹缠绕的那颗已几近变为化石的龙心。
双手颤抖着将龙心托于掌心,楚墨脑海一片空白,无力的跌坐,短暂的迷惘后,目光中吐露的是比嗜心腐骨还要深刻上千倍万倍的痛楚,仰天悲啸,声音如此的绝望凄楚,仿佛要把灵魂都要扯碎揉烂一般,周身迸射出明亮刺眼的火焰,瞬间融化身侧一地的冰雪和缠绕着情花的龙心杉。
双目一片赤红,抬手摸去,方觉已是一脸血泪。
楚墨捧着龙心,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向龙心杉树林的深处走去,如此满山遍野的,何止成百上千棵!他到底多少次剖开自己的胸膛!挖出那颗被他遗弃的染了情欲的心!
她在下界浑浑噩噩的轮回了几千年,他在天界便一次又一次的剖取自己的心吗!
林海深处,隐现出四具以千年玄冰封成的冰棺。
四具冰棺中,躺着四位绝色佳人,除了第一具内那如同火焰般醒目的红发外,四具尸身拥有着同楚墨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粉嫩的肌肤仍透着明媚的血色,仿佛都只是安睡一般。
曾经凌乱狰狞的伤口,曾经焦黑扭曲的肢体,都被一一细心的修复还原,宛若新生。棺盖莹润光滑,显然曾无数次被人抚摸,须得怎样的精心呵护才能使得几千来,冰棺依旧晶透如新。
楚墨神色恍惚地摸过冰棺,光润的冰面在掌下一寸一寸移过,仿佛与另一只抚过冰棺的手掌重合,牵动出的是同样炽热的思念与爱恋,凄凉酸涩处让人不觉魂断神伤……
失去了神格,堕世为魔,独守冥海,承受几千年的寂寞,世世轮回,尝遍人间苦涩,受尽万世折磨,她都不曾恨他,怨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思念着他,不敢奢望他的回应,只是在心底小心的珍藏,守护着那一丝可怜而卑微的痴念。
如今知道他爱自己如斯,浓烈至此,甚至更胜自己,而这爱,却被他如此唾弃,宁可剖心挖腹,也要遗弃,视如敝履。
她恨了,倾尽四海五湖也无法浇灭的恨。
银牙几近咬碎,满身的热血几近被愤怒灼干。
“应龙!你出来见我!不然我便烧尽你这长白仙境,哪怕再次堕落成魔,也要焚毁人间天界!”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回荡在寂静的长白仙境,熊熊燃烧的怒火,将空气间的冰冷灼烧得荡然无存。
随着一声清吟,一道青色泓光潋现,光华万千。于林海中悠然现身,飞扬欲出的剑眉间,青色的神印流泻着异彩,淡青色的长袍随风轻摆,周身氤氲出一波波柔和的神光,幽深如子夜的眼,平静如古井,淡淡的凝视着楚墨,清雅如碎玉一般的嗓音,温和而疏离地低唤。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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