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意嫁人

苏沫对杨如意的话恍若未闻，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装钗的盒子。

        “你在看它？”杨如意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她终于挑起嘴角，露出苏沫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看来，迟墨没同你讲？也是，自己亲手送出的定情之物竟被妻子当做赔礼送给别人。要是我，我也生气，更别提，我表哥那个性子，定会藏在心里，面上却滴水不露,午夜梦回时才拿出来反复咀嚼。呵，你我自幼被捧为掌上明珠，想要什么不用说都会有人亲手奉上。大概不知这情啊、恨啊，只有在深夜才更加刻骨铭心。”

        不知想到什么，杨如意抿了抿嘴唇，收起得意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离京前一夜，我以我二哥的名义找过他。我们聊了很久，准确说，是我一个人跟他说了很久……”

        杨如意低着头，纤细的手指在木盒上摩挲，“说起来，我也算是买椟还珠了。还了盒子，留了钗子，还得到了这么个好姻缘，我表哥对我倒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杨如意此番倒是证实了苏沫的猜测，看来杨如意提前成亲果然是迟墨暗中策划的。只是她不懂，迟墨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呢？或许说，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懂，不愿再自作多情，继续沉沦在他给的小情小意的假相中。

        苏沫心中隐约有种感觉，过了明天，杨如意成亲之后，她和杨如意之间的种种便都扯平了，从此再无恩怨牵扯。

        二人相顾无言，苏沫无视杨如意眼中的悲切与不甘，她站起来，吐字缓慢且清晰，“愿你嫁得良人，从此如意顺心。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苏沫！”杨如意见不得她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她怒极了，如意顺心？好一个如意顺心！杨如意将那水精钗连带木盒统统扔到苏沫脚边。

        水精钗应声落下，摔得四散，苏沫面无表情的退后两步。

        早就候在门口成妈妈与青竹听见声响连忙闯了进来。青竹见苏沫无事，侧着身子挡在苏沫身前。

        成妈妈是杨如意的奶妈妈，从小看着她长大，最是了解杨如意。她扫了地面的狼藉，上下轻抚杨如意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何苦如此，今日家里来往客人多，若是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苏沫轻拍青竹，示意她让开，事已至此，她也无需多言，她朝成妈妈颔首，拉着青竹离开了。

        十月十六日，大吉大利，宜嫁娶。

        杨家的掌上明珠出嫁，自然委屈不得，听说光是嫁妆箱子就足够绕城一周。之所以是听说，当然是因为苏沫没去观礼。前一天闹得那么不愉快，想来今日她不去，杨家上下才能安心吧。

        苏沫推脱身子不适，李氏心里一惊，以为她又病了。探了探见她没发烧，心下了然，知道她约是不愿去。也没为难她，只教刘氏多看顾些，若是发热要赶紧去请郎中，莫耽误了。折腾了一早晨，方带着余妈妈去了杨府。

        “奶奶，外面飘雪了。”青菊端着热乎乎的青梅茶走进来。出了铃铛的事，李氏想起来就后怕，女儿一个人孤身在外，若是连身边人都有二心，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李氏思来想去，又叫余妈妈将青竹青菊带身边，重新指导教授，以求安心。

        苏沫眼见青菊比在京城时又开朗了些，脸上带起了笑模样，手脚却比以前麻利稳重了不少。苏沫暗赞余妈妈这□□人的本事，若是日后有空，定要向余妈妈讨教一番。

        青梅茶清香扑鼻，苏沫浅尝一口，眼睛却不住向外看，“去把披风取来，我们到外面赏雪去。”

        苏沫今日心情不佳，难得开口，青菊不敢规劝，连忙取了前几日新做的银缎红梅的厚披风，又灌了个汤婆子塞到苏沫手里，方道，“外面冷，奶奶在院子里且站站就好，若是冻着了，太太怕是要心疼了。”

        苏沫笑着点头，伸手点点青菊的鼻子，“你呀，跟了余妈妈这些天，别的没学会，唠叨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青菊忙笑着躲开，求饶道，“奶奶这话要是让妈妈听见怕是会误以为奴婢偷懒，又该给奴婢加课了，奶奶还是绕了奴婢吧……”

        江南的雪，落地即化，最是留不住。

        “苏沫！你别得意，你真以为你费尽心思嫁的那人就是如意郎君了吗……”

        那日临出门前，杨如意歇斯底里怒喊又回荡在脑海中。看来，迟墨的居心叵测在杨家根本不是秘密，连杨如意都略知一二。

        苏沫想起，她初次遇见迟墨时也是一个冬天，那年她十三岁，正是对男女之情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的年纪。她一直都知道杨如意家里有位俊秀的表哥，只是一来她与杨如意关系不恰，甚少去杨府做客，二来听说那位表哥用功刻苦，杨家十分重视他，杨望山走南闯北更是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听说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迟墨十岁入杨家，要不说命运多奇，一晃十余年过去了，他二人竟从未打过照面。

        这样说其实也不大准确，苏沫记得约莫是某一年的夏天，杨家办赏荷宴，李氏在家里耽搁了些，领着苏沫到杨家时，正好遇到杨家兄弟几个请安离开。苏沫对虎背熊腰的杨家哥哥们一向退避三舍，连忙躲到李氏身后。待他们走后，她才敢回头，偷偷打量几位杨家少年，看到他们中间那个险些被杨大郎的粗臂压弯的瘦弱少年的背影，苏沫偷偷想，这个一定就是杨如意口中宝贝似的“茂行哥哥”了。然而不过片刻，便抛至脑后了。

        苏沫清楚地记得那天，那天是杨家为庆祝迟墨考取举人，大肆宴请邻居友人。世间读书人数不胜数，然而考取功名的却少之又少。有些人年过半百也不过是得个秀才罢了。但是迟墨不同，他年轻又聪明，又有杨家鼎力支持，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迟墨中举对杨家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对苏家来说，尤其是对苏沉来说，那简直是“灭顶之灾”。相同的年纪，自己精心□□的孩子竟不如一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李氏哪肯甘心？她见到苏沉就来气，读书读不过迟墨，做生意又没苏泽精明，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李氏有时候忍不住想，她和苏建木不说是绝顶聪明，也都算各有所长，怎么生出的孩子脑瓜这么不灵光。但话也不能这么说，李氏捏了捏小女儿的手，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心想她家沫沫若是个男孩就好了。李氏拉着苏沫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叹了口气。

        李氏和苏沫来得晚，杨如意早就领着其他姑娘们去院子里暖阁赏梅了。她总和太太夫人们待在一起也不是回事儿，于是杨太太征得了李氏同意，派了个稳妥的贴身丫鬟把苏沫送去暖阁。

        男宾们都在外院热闹着，那丫鬟不敢带苏沫走外院，怕下人鲁莽冲撞了她，便待她在内院的小石子路上穿梭。

        苏沫低着头也不与那丫鬟搭话。这几日李氏和苏建木心里都不爽利，得空儿就找事儿训苏沉一顿，苏沉不高兴就会跑到她院子里抱屈，连着好几日，纵使此事与她无关，闹到最后连她心里也不高兴了。

        她埋着头，跟着丫鬟的脚后跟亦步亦趋，走着走着前面的小丫鬟突然停下了，她没来得及反应，小石子路不好走，一个惯性趔趄眼瞅着就要出丑摔下去了，苏沫吓得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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