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久别重逢

“还不打算说吗？”上首坐着一位大约四十余岁的妇人，身着黛蓝色长袍，以金线镶边，上绣寿菊朵朵。那妇人面容保养极好，五官精致，一双杏眼又威严又有神，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这妇人正是苏沫的母亲李氏。李氏身后左边站着一位衣着朴素，低头不语的妇人，手拿一串佛珠，一副顺从慈悲像，那是苏泽的姨娘，蒋姨娘。

        李氏瞥了眼身后不言不语的蒋姨娘，想到尚在路上的苏沫，心里的烦闷又多了一重。李氏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下首跪着年轻面庞，咬了咬后槽牙，使了个眼神示意右侧的余妈妈。

        余妈妈会意，轻车熟路的板起脸，硬邦邦的说，“梅姨娘，奴婢劝你还是识相点，把知道的都说了，偷盗可是重罪，轻者贱卖为奴，重者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还是要想清楚，一旦太太报了官，就算是老爷回来也救不了你。”

        梅姨娘本就出自风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照着镜子练过多少遍，就是哭着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但是梅姨娘十分聪明，如今苏建木不在，她在李氏面前搔首弄姿便是找死，她连忙朝地板不住地磕头，直到流了血才停，抬起令李氏满意的脸，不哭不叫，只是柔弱的重申，“太太，妾真的不敢作假，那钱真的是老爷叫妾从府里提出来给他的，妾真的没有偷钱。太太若是不信，等老爷回来一问便知。妾知道太太一向不喜欢妾，妾出身风尘之地，身份卑微，但礼义廉耻妾还是知道的，妾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太太面前做这些下作事啊……求太太明鉴……”

        说着，又磕了下去，红色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去，像是地板上突然盛开了朵朵彼岸花。

        李氏蹙着眉，看梅姨娘的样子也不像撒谎，只是……苏建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苏建木在北方做官五年，调回青州时可是明里暗里抬了几十个箱子回来，那些钱少说也要有十几万两，可都在这小骚蹄子那儿，她一分也没见着，这才过了多久，竟都花完了？李氏不信，不是苏建木又背着她谋划什么大事，就是合着小骚蹄子准备架空她，幸亏梓莹发现的及时。如今这事不翻个底儿朝天她就不姓李！

        李氏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怒气，正准备开口，堂下突然跑进来个小丫头，匆匆忙忙朝她行了个礼，道，“太太，姑奶奶和二爷到了！三奶奶已经派人去城门迎接，派了奴婢来和太太通传一声。”

        从接到信至今已经月余，沫沫身体弱，路上难免走的慢，算算日子是该这会儿到了。李氏连忙站了起来，她日思夜想的乖女儿回来了！她背过身悄悄擦拭了眼角，又让余妈妈替她整理了衣容，才镇定下来。她看着身后一副欲言又止，手里盘珠飞快转动的蒋氏，点了点头，“你伺候我去。”又对身旁的余妈妈道，“关柴房里，找人看牢了，若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吴侬软语的叫卖声一一传入耳中，苏沫红着眼，偷偷撩起帘子，青州的九月还没有那么冷，树都还绿着，花也不知忧愁的开着，路边的商贩似乎并没有受洪灾太多的影响，街道两旁依旧喧闹。

        苏沫不顾形象的探出头深吸一口气，与北方干燥冷冽不同，南方的空气带着它独有的清香与潮湿，沁人心脾。终于回来了！时隔3年她终于活着回来了！

        进城没多一会儿摇摇晃晃的马车就停了下来，只听崔玉在帘外轻声唤到，“奶奶，到家了。”

        苏沫低头抚平身上细褶，这如意锦绣纹的秋装是她出嫁前她娘亲手给她做的，她今天特意找来穿上，苏沫紧紧捏住手里的红流苏络子，直到疼痛感传入大脑她才找到真实感，曾经千百次梦回青州，如今她终于到家了！

        她紧握住青竹的手，撩起车帘踏了出去。

        李氏领着儿媳刘氏，姨娘蒋氏焦急的等在垂花门，见苏沫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服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李氏紧紧握住苏沫的双手，上下打量好久，一直颤抖的双唇才发出哽咽的声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沫见到母亲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委屈，她扑到李氏怀里，前世今生，一别数年，李氏柔软的怀抱让苏沫有了切实的真实感，失去的一切都在此刻回来了，她的家还在！她的娘还在！

        李氏一贯要强，如今在众人面前失态已经十分难为情，她轻拍苏沫，将她扶起，抽出帕子轻轻拭去苏沫的泪水，道，“好了，这么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苏沫顺从的点点头，又跟李氏身旁的刘氏、蒋氏行了一礼，“嫂嫂、姨娘。”

        刘氏哪敢受她的礼，连忙扶着肚子拦住她，“都是一家人，妹妹不必多礼。”又替苏沫整了整额边蹭乱的头发，道，“快进屋吧，有什么话咱们坐着聊，你的房间母亲早就派人给你收拾好了，保准和你从前住的一样。”

        苏沫亲昵的朝她笑笑，不管刘氏与李氏婆媳恩怨如何，对她却是始终客气又亲切。苏沫紧紧挽着李氏道，“娘，我们进去吧。”

        蒋氏故意落后一步，待苏沫等人亲亲热热挽着离去后，轻轻扯了扯苏泽的衣袖，见下人都没注意才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上下打量一番，见苏泽除了黑了一点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分别才稍稍放心，又道，“你刚走，就发了灾，我生怕你……”

        蒋氏红了眼眶，见周围下人来往不绝又止住了话头，把苏泽拉远一些，四下看了看又道，“太太最近心情不好，你又走了这么久，可千万别惹她，凡事多帮帮阿沉，他媳妇眼瞅月份大了起来，他忙不开。”顿了顿，又悄声多说了一句，“老爷若是找你……你……避着点……好了，我先进去了，你忙完也快进来和太太问安。”

        蒋氏不好在外面耽搁太久，生怕回去晚了李氏又拿苏泽作伐，连忙快步朝李氏的汀兰园走去。

        蒋氏的话刚刚传出三个意思，一是李氏对苏泽离开太久不满；二是李氏与刘氏婆媳矛盾加剧，苏沉夹在中间自顾不暇，已经无心照管铺子；三……则是苏建木与李氏间的隔阂已经不能再粉饰太平了，而他的姨娘蒋氏选择站在李氏一方。

        苏泽叹了口气，他姨娘从小就是李氏身边的丫鬟，自是对李氏百依百顺。希望他姨娘的选择没有错，他的选择也没有错。

        蒋氏进屋时，苏沫正绘声绘色的给李氏讲她在沁花苑见闻，李氏听了心情大好，余光瞟见蒋氏蹑手蹑脚的进来也只做不见。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苏沉才和苏泽并肩走了进来。

        李氏见他二人行礼，便摆了摆手，蹙着眉，“行了，你跑哪去了，你媳妇没叫人通知你吗？你妹妹大老远回来，坐在这儿等你好久。”

        苏沉坐到刘氏身边，掸了掸下摆的土，笑道，“娘瞧您说的，你看看我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可不是听说妹妹回来了，紧赶慢赶往家走。”

        又上下看了苏沫一番，苏沫是他亲妹子，他二人自幼关系极好，他见苏沫虽神色疲倦，但整个人状态却比离家前还要好上几倍，苏沉朝她挤了挤眼睛，揶揄嘻笑道，“妹妹离家半年气色到比以前好得多，到底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啊，你怎的舍得离开妹夫独自回来啊？”

        苏沫无奈的叹了口气，风雨即至，哥哥却还是老样子，正准备开口，李氏却抢先道，“你胡噙些什么，没个做哥哥的样子。”又拍了拍苏沫的手，道，“你这一路颠簸半月有余，你身子本就弱，快去休息。杨家那边我已经派人送过信了，左右不是亲生的，晚个一两日去也不急。”

        苏沫对李氏一向顺从，点点头，又笑着说，“哥哥都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爱开玩笑。娘，您别担心我身子比以前好多了，不信你问二哥，我这一路上可一点不适都没有，二哥把我照料的极好。”

        李氏闻言看向苏泽，见他点头，才放下心。女儿的意思她明白，轻咳一声，“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晚上我让厨房备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下午你也好好休息吧。”

        李氏难得对他这般和颜悦色，苏泽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说，“多谢母亲，为妹妹尽心是应该的。”

        李氏略微颔首，拉起苏沫，“快去吧休息吧，让余妈妈送你回去，缺什么就和余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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