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刀之威
云修挡了好一会, 确定海面芦苇管跑光了才移开脚步。
视野忽然亮堂的爱丽儿：“”
这两脚怪搞啥？
搁我面前晃半天，东拉西扯就是不讲正事，要不是站的位置高, 他连我尾鳍都摸不着。
小丑鱼总管嘀咕：“唉, 又一颗少男心啊只可惜那片逆鳞拿不回来”
爱丽儿一噎。
先不说云修和她对视时, 眼神清明毫无色/欲, 就单说这半年海之国王储相亲闹得满城风雨，各国上层大略都知道, 云相要真有想法，为何不来报名？搞现在这套“巧遇邂逅”可太落伍了。
所以，他的举动该是别有所图。
至于逆鳞——
“我和柏菈菈的事, 你少到处乱说。”爱丽儿警告小丑鱼总管。
技不如人被夺逆鳞精血，这种事还想满世界宣传吗？
小丑鱼总管：“”
那啥, 柏县长早说要还, 是你装聋作哑不要啊。
爱丽儿看得出总管疑惑，却不再回答，眼光移回海面上, 一人一鱼激斗正酣, 近海上凭空掀起百米海啸, 这是绝对违反自然规律的, 然则两只水系大妖斗法, 随便那一方失了分寸，都能瞬间淹没万米海滩。
也就滩上这些不知妖怪深浅的二逼两脚怪，能当个热闹看，助威喊得嗷嗷叫。
“柏县长加油！干他娘的！”
“干个屁，连人鱼三分之一长都没，刚柏菈菈全力一脚, 才踢到爱茉莉肚子！”
“你才没脑子，腹腔包裹脏器，踹这儿比踹有骨头的地方疼多了！”
“摔了！哈哈哈哈也轮到柏菈菈被砸进海里了！”
“卧槽，不愧是武技一等一的海妖王储，回身踢真潇洒！”
“害，俺也不是行家，但爱茉莉那动作做的真好看，真流畅！”
那是自然。
爱丽儿不禁与有荣焉，六姐是七海最骄傲的儿女，天生肉/体强韧、妖力惊人，哪怕头脑不及人类灵智，依然能守卫海疆十数年。
柏菈菈就算再能耐，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忽然，海浪中银光一闪，爱丽儿瞳孔微缩。
她清晰看到，翻涌海浪中，柏菈菈浑身湿透地站着，如此惊涛骇浪，爱丽儿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在海面立稳，她却纹丝不动，甚至微微提起腰侧长刀——
推开了一寸刀鞘。
银光正是来自锋刃。
爱丽儿：“”
“六公主确实实力非凡。”旁边男声道。
爱丽儿不回头也知道，是满肚子坏水的诸葛副县长，“旋、转、斗、踢，武技运用充分结合了人鱼的形体优势，扬长避短，如一尾灵活的银剑，穿梭水中——”
“但是，你是不是要说但是。”
爱丽儿道。
诸葛小玉：“”
“没有，我只是客观赞美一下。”
他和云修交换眼神，二人都看出了爱丽儿刚还骄傲非凡，又忽然凝重的脸色。
故乡不偏爱外地游子，这是妖界不争的事实。
爱茉莉生于七海，获取此间天地能量远比柏菈菈容易，浩瀚一座深海的能量都供她随意榨取——饶是如此，交战半小时，二人依然有来有回，这已然说明许多。
何况，爱茉莉人戟合一全力攻击，柏菈菈现在才“开刃”。
这意味着什么？
爱丽儿脖子发凉。
她似乎低估了柏菈菈的能力极限。
——还不止。
诸葛小玉瞥她一眼。
小公主情急受惊，忽略了能量共通问题。
论海洋妖力获取，爱茉莉是绝对的主场。在七海之上，她就是永动机一般的存在，永远不会力竭，除非海枯石烂，否则持久战她能耗死任何生灵。
但是，哪怕获取之路再狭窄，柏菈菈依然是水系之妖，海洋不会对她毫无顾惜。
近在手边那片爱丽儿的逆鳞，便是七海之灵数十年的精血汇聚而成，饱含最精粹的海洋妖力。
——如果柏菈菈想，她能顷刻吸干这片逆鳞，获得碾压爱茉莉的妖力储量。
但她没有。
只是用能操纵的那么点又粗糙又微少的妖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搞着防御那一套。
就像一位大剑师不用剑，而用刀一样。
除了人类观战，海面虾兵蟹将也严阵以待，顺着海浪逼近了百尺。
中央两里空地是战将主场，云修眼尖发现，芦苇管“游”去了对垒另一边，只差几十米就要切入风暴中央，时不时飞过一刀水刃，看得人心惊胆战。
云修：“”
“人命关天啊，贵县劳动力不是短缺吗？”
那是海洋一等一的大妖，你们就任由活人靠这么近？
云修自诩比不上东大陆鹤域那帮鸟精，有广为人知的爱民美誉，但好歹也是一方豪强，深知劳动力这种决定国家根基的资源，绝不能轻易挥霍。
诸葛小玉不知怎么和云修讲柏菈菈的执政理念。
她一向是宁缺毋滥的，而武力崛起又极为考验人类的单体作战能力——如此一来，“折损”率必然低不了。
云修收敛笑容：“您不会想和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领导者代天巡牧，对治下子民有庇护引导之责，如果大黑暗森林县就是如此对待普通人，那云修要收回所有夸赞过的话。
诸葛小玉：“”如果我说，县里姑娘小伙个个哭着喊着要和县长并肩作战，你怕不是以为我县是疯人院吧。
“时代转机近在咫尺。”他说了句奇怪的话，神棍似的。
“科技树不亮，那就战争亮。”
“——总不能真等战争之神睁眼时，才发现自己武力不足吧。”
云修的眼神陡然可怕起来。
诸葛小玉：“所以，要早早练兵，早做打算。”
真实的打算自然不止这些。
远的不说，就光大黑暗森林里那些不见天日的矿，处理不好就够喝一壶的。
而且，76号宇宙第二次抽卡机会要来了。
诸葛小玉过去数月天天蹲点通讯器，就想总结出最近几年的文明碎片上架规律，再给柏菈菈建议，看准机会再下手。
——朱雀神火虽好，但不同时段的发展需要是不同的。
大搞建设时，再抽一个天神碎片，意义着实不大。
云修沉默不语。
二秘书紧张地看他，云相眉头不皱，甚至微微跳动，这在别人脸上是愉悦调侃的神情，于他这里却是暴怒的先兆。
但他强自忍了下来。
“练兵、战争这些您自己的见解，还是——”
诸葛小玉：“这是大黑暗森林县领导层集体的看法。”
云修又不吭声了。
西大陆国家众多，领导人水平良莠不齐，有的能看出世界发展的停滞，有则不能。
云修自诩智力还够，能看出些端倪，但他也明白，这很大部分得益于自己站的位置够高，山巅之上比云之国还拔群的不过小几十之数，所以他看得清这时代的脉动。
但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该从一个小县级市嘴里说出。
了不得啊，我真要对大黑暗森林改观了。
他口吻真诚地询问：“那贵县觉得，转机何在呢？”
诸葛小玉也客观回答：“首相大人，一个人是做不了时代决定的，得看这普罗万众、无数的人人妖妖，它们怎么想吧。”
云修：“”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我也信共/主义，你说这些我会不知道吗？
诸葛小玉失笑，冲云相行礼，以示平级对话的冒犯，云端忽闻爱茉莉爆喝一声，下令部下前压突进，海浪翻滚妖物浮现，气势汹汹朝海岸进发，幽深静谧的大森林宛如脆弱浮萍，在海啸中颤抖——
云修：“”大高潮这不就来了！
诸葛小玉却头也不回：“会顺利的，不必理会。”
看台用了漂亮的水银镜做贴饰，他背向大海，也能清晰看到拔刀的柏县长那无上的英姿。
以及，她右手背后，快速拔出的那只红色令旗。
黄色为潜伏、移位。
红色为爆发、进攻。
一小时前的黄旗指示着靠近海之国部队，此刻，大黑暗森林县最精良的武装力量就潜伏在脚下！
海中，尼古拉斯凝神抬头。
看清红色令旗的一刻，清秀少年脸上爆发增生般爬满了狼毛，身后，上千巡防队齐刷刷拔出了枪袋里的长/枪。
“时代大浪在即，”年轻狼王打手势，说着他自己都未必理解透彻的话，但他记得柏菈菈说时的表情，努力模仿：
“海之国便是试金石。”
“我的人类兄弟们，拿出面对乡亲的礼貌，和当初迎战我的凶狠，融为一体，好好展示这一月学的本领。”
回视他的是一双双沉默的眼睛，纵然隔着防水镜，也依然坚定不移。
尼古拉斯有点忐忑。
柏菈菈把大部队交给他是信任，但他从没领导过人类。
乔尼撞他一下，回以手势：“客气什么。”
“既然决定接纳狼族，那就是一家人，同生共死吧。”
狼王：“”
怎么说着让我去死的话，我反而有点感动呢？
嗖嗖嗖，人类一个个从他身边游过，特训效果斐然，他们游得比不上深海鱼敏捷，但已经和浅海鱼有得一拼，快速划着水，余浪冲在狼妖脸上。
尼古拉斯和剩下狼妖大眼瞪小眼。
路易十四戳戳他：“别丧气，动员得挺好。”
“先走一步哈。”说完，爪子一拍领导，四肢滑动，哈士奇似的冲上海面。
尼古拉斯：“”
狼王咳嗽一声，自己也游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泡在海水中无数双鳌和节肢，那代表着海之国无数精兵强将，乔尼甚至看到了摆动鱿鱼须，他们快速游动着，朝海滩进发。
“县长说得对。”约瑟芬打手势道，“人妖之别并非天堑。”
“你看，我们近在咫尺，他们依然没发现——”说着，他蠢蠢欲动，朝鱿鱼须须伸出手，吓得乔尼赶紧拽他，没成想海浪一推，约瑟芬顺势游开，手就正好拽上了鱿鱼腿。
乔尼：“”
溜滑的很。
海面上，一只鱿鱼兵嘶嘶两声，“咦，有水蛇咬我。”
乔尼：“”
约瑟芬无声大笑：“你看，普通小妖也就耳目聪明点，我们不出声，他们脑子都跟不上哈哈哈哈哈哈！”
刷时迟那时快，水下钻来几颗妖怪脑袋，和约瑟芬大眼瞪小眼。
约瑟芬柯拉松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干他！
长/枪在手如握住苍龙，他按日常训练所学，一把将妖怪拖下水，枪杆一抡，顿时砸晕死一个。
随后手脚并用，将鱿鱼往下丢，身后一串巡防役队员击鼓传花似的，蹭蹭蹭把妖怪丢去了海岸线，人力传送快速上岸。
乔尼一个没喊住：“”
行吧，反正红旗已出，总不能光让县长一个人顶吧。
他冲后来的狼王比手势，抬枪迎上去。人群如龙敏捷跟上，顷刻逼近海面。
海上。
爱茉莉爆喝一声，第六次将柏菈菈砸下水。
一切如常，她又不到三秒就站了起来。
人一起身，还抖抖水花，看台顿时一片叫好。
爱茉莉：“”怎么着，打不死是吧？！
柏菈菈挥舞长/枪，“我以为，您都叫破了我的妖怪名，就该知道水熊虫的特性呢——”
“什么。”爱茉莉的声音听着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满脸鱼鳞密布，仿佛一条化龙失败的灰蛇，竖瞳随着嘶嘶呼吸起伏着，昭示着主人濒临暴走的心态。
柏菈菈不在意似的一笑：“怎么说呢。”
“我族天生肉/体强横，防御值奇高，杀不死打不烂砍不伤烧不灭，是造物主的bug。”
“就连属性相克的火系神兽，对水熊虫都是眼不见心不烦。”
“暴力击打对我来说——嗯，累的只会是你啊六公主。”
爱茉莉：“”
这是比武力压制更令人不堪的羞辱。
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下一秒，人鱼发出惨叫，看台无数人类齐齐捂住耳朵，捂得慢了顿时两窍流血，海面波涛汹涌，上千海兵咆哮音浪，不等这一浩大场面震撼人心完毕，忽然，海面少了几十脑袋——
再前进十几米，又少了一波。
冲到海滩不过十个呼吸，竟活生生被水下黑手拖下去了数百海兵。
爱茉莉觉得声音越发弱了，正要回头，一道银光闪过，刀锋切断了她的发尾。
爱茉莉：“”
“忍了一个时辰，怎么这时候亮刀了？”
柏菈菈干笑。
废话，我县兄弟在水下打闷棍，对付杂兵没问题，但对付你问题就大了。
必须得拖住您，不能低头看啊六公主。
二人瞬间缠斗数十回合。柏菈菈卖个破绽，爱茉莉果然抓住，一枪朝腰腹刺来，旋即脑后发凉，意识到此人铜皮铁骨，真刺中了她估计躲都不躲——
谁知柏菈菈身形如电，比妖怪目力更快，爱茉莉只觉得眼前一花，银光侧劈而下，手中劲头就松了，一记威力无匹的龙戟刺被硬生生打断——
刹那停顿。
爱茉莉低头望着海面上飘着的半截武器。
“”
缓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那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战戟。
被砍断了。
众目睽睽下，漂亮的秘银战戟宛如无头尸体，随着海水起伏，蔓延成一片银光。
看台陡然寂静，随即爆发山呼海啸的尖叫！
“不可思议。”云修道，紧紧盯着柏菈菈，“正面对战人鱼，还能——”他抿嘴，没再说下去。
还能轻松取胜。
……
此时二人武力高低已经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既然刀锋能贴近并砍断战戟，那同样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捅穿爱茉莉的鱼尾呢？
柏菈菈在示弱。
以她个人代表大黑暗森林县向海之国示弱。
“聪明的做法。”云相道。
匹夫之力，不能胜天。
她要的不是争一时长短，而是整个海之国的尊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殿下，您基本功扎实，但战戟本身势大力沉，和轻薄又快的刀剑相拼，是不适合近战的。”
柏菈菈收刀，装作没看到爱茉莉青筋暴起的手爪。
想来是生气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任哪个心高气傲的将军，被人当面打败又故意放过，都要气炸肺。
海水泼湿的头发盖住了爱茉莉的脸。
“谁给你的资格，”人鱼压抑道，“敢当面羞辱于我——你这是干什么？！”爱茉莉斥道，惊讶看着眼前单膝跪下的柏县长。
柏菈菈：“向您展示我的能力，我县的能力，再请求您的原谅。”
爱茉莉惊怒交加，柏菈菈这做法简直是给她一耳光后又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
六公主：丫怎么不去死呢。
“何必费心机，”她忍住怒火，回头看了眼海上，脸色一变，不知何时，海兵只剩不到一半，但爱茉莉纹丝不动，接着问：“你想求什么？”
柏菈菈笑开花：“求您颁给我县长啊。”
爱茉莉：“”这不是屁话吗。
柏菈菈又脸色一变，严肃道：“还希望海之国视我森林如左膀右臂，一起发展。”
“日后，贵国的矿产要求，我们尽力满足，我们要的庞大市场，也请海之国不吝赐予。”
六公主眯眼。
“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大时代变革来临之际，能围火取暖，共度寒冬。”柏菈菈将断戟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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