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围山转生态林坡
若说大黑暗森林是西陆最大的单块行政区域, 那七海就抵得上百倍森林。
——人尽皆知的流言说，七海还在年年扩大。
千年前, 从东陆到西陆泅水而来, 不过十天。
五百年前，变作了渡船半月。
现在，已然是最快的战舰、从七海最狭窄处、走最短的路也要两月之遥的天堑了。
小海马拼尽全力送信, 水草便条抵达柏菈菈手中时，也已然是一个月后。
小家伙一身盐粒子被尼古拉斯抓进来时，已经浑身脱水、饿到抽抽了。
柏菈菈蹙眉看它，不过一个眼神, 海马便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妖力压制。
它努力挤出两滴眼泪, 装可怜。
柏菈菈一怔，收回了威压。
这么不经吓, 似乎有点不对——
“别哭了，再哭你真要水竭而死了。”说完, 给它丢进狼崽子的澡盆里。
红帽子：“”
“不是, 我刚想给晶晶洗澡呢。”配合着话语, 脚边小狼崽也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柏菈菈拆开便条：“多大的狼了，还泡澡盆？”
“尼古, 带他去森林的湖里洗澡。”红帽子想辩解他不会游泳，被柏菈菈一句堵回来：“——不会游就淹死。”
“从没听说过野生狼不泡澡盆就不洗澡的。”
红帽子：“”
这是在骂自己太娇惯小崽了。
尼古拉斯冲他挑眉，小狼崽晶晶（也不知哪个犊子起这么个不公不母的名字, 尼古拉斯语）畏惧地看着首领, 随即脖颈被提起，他惨叫连连却挣脱不开，被狼王提了出来。
红帽子想去追，身后女人道：“坐下！”
红帽子：“”
柏菈菈冷淡道：“我和小玉亲自教导你, 可不是让你天天奶孩子的。”
久违的寒意爬上后颈，红帽子立时清醒，紧盯着海草便条。
片刻安静。
柏菈菈：“什么看法？”
红帽子：“我原以为，来送任命书的会是爱丽儿公主。”
柏菈菈：“事实不是。”
红帽子：“不怕，咱连第一场人妖战都拿下了，人鱼公主和大黑暗森林还有上下属关系，不会搞得太难看吧。”
柏菈菈：“”
这次，柏菈菈没有立刻接话。
相反，她用一种惊奇夹杂难堪的眼神打量红帽子，仿佛吃到了熟透苹果里的一口虫，又或者美味佳肴里的一根头发：
“这么自信啊。”
“我真没想到。”
红帽子：“？？？”
难道不是吗，他扪心自问。
就算大黑暗森林和海之国面和心不和，好歹也是下辖区，它一个主国能对下辖区做什么呢？
能做的太多了。
柏菈菈笑了下，扯下告示纸，草草将爱丽儿的口信整理成公文。
【据悉，近期海之国将派遣人鱼六公主作为使臣，发布大黑暗森林晋升为县级行政区的官方文书】
【请大家多加留意，小心提防，加强巡防队日常拉练】
【柏菈菈敬上】
红帽子惊讶极了。
“你是觉得会发生纠纷吗？”
不是我觉得，是一定会。柏菈菈心道。
在战争宇宙时，便常有如此一手。
军中若忽然冒出一只“非嫡系”部队作战勇猛，屡立奇功，将帅要做的第一件事，不会是给予实质性褒奖。
而是，想办法打服它，借此收拢为己用。
这条叫爱茉莉的人鱼，柏菈菈曾听诸葛小玉提起过，《西早》《朝东》两家大报的娱乐版经常八卦这位人鱼将军。
她常年在七海夏国的一线作战，很是骁勇。
能走到将军之位，除了王储身份加成外，真才实学应该也是不少的。
如此一只妖怪，鱼生履历和柏菈菈有点相似。
对她的想法，柏菈菈自觉能猜到几分。
直到走出蛋糕屋，红帽子还在想柏菈菈最后那番话。
“人性利弊，如水火两面。”
“你们人类啊，稍有功绩就会翘尾巴，还喜欢对事物的残酷面抱有侥幸心理。”
“——越不想发生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哐一声，门在身后关上。
红帽子抓抓头发。
他还是不认为，来送喜报的人鱼六公主真会往死里收拾大黑暗森林。
谁知，门又开了。
柏菈菈伸出头来：“——我没给你布置过作业，对吧。”
红帽子：“”
他顿时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柏菈菈见他屁滚尿流想逃跑，提高声音：“那从今晚开始，我也加一份。”
“每天一章《孙子兵法》，一周写一次战役分析，我亲自改。”
红帽子：“！！！”
少年溜得更快了。
……
关上门，柏菈菈在通讯器上打字。
【小玉，我察觉到自己对低阶妖怪的威压，好像恢复了一部分】
【怎么回事，你有类似感觉吗？】
按日程看，此刻诸葛小玉正在森林里和乔尼一起为新学校选址。
但他依然回复很快：
【你才发现啊，笨蛋】
【有空多看下《西早》的短讯，能量监察局刊登妖怪启灵成功的消息越来越频繁了】
【当然，咱都明白，启灵成功和妖力大小没有关系，耗子就算变成耗子精，也不会让猫多嚼一口，但是——】
【妖怪增多，意味着宇宙本源的束缚减轻，能够承载的妖力极限正在上升】
宇宙妖力极限提升。
所以相应的，身为妖怪的我们能够调动的“力量”也会增多，换句话讲——妖力能够恢复些许。
柏菈菈：“”
文明发展通常有一定惯性，如果宇宙内生命选择了科技作为支撑点，那么宇宙本源会缓慢倾斜，纵容科技极限逐步提高。
反之，如果生命选择了神魔进阶，那宇宙本源也不会偏私，神力妖力极限将缓慢爬升——
童话宇宙不愧是重要的原始宇宙类型之一，着实耐造，竟然能允许两种文明同步拔高极限。
柏菈菈不是傻的，她看得出，这世界人类进入了发展瓶颈期，国与国之间矛盾重重，《西早》《朝东》天天有大新闻，头版都塞不下。
若不是本遭执行的基建任务，按她的性格，非要化身战争贩子，好好引爆矛盾，拉拔一把战争gdp不可——
然而，就算她不动手，火/药桶就在那里，该爆还是要爆。
柏菈菈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天到来前，尽可能发展壮大自身势力，积蓄力量。
在关键时刻，将无可匹敌的大危机转化为史无前例的大机遇，借此实现整颗宇宙gdp的提升。
良久，她又敲字问系统：
【s76，宇宙任务要求孵化76号直至能分裂新宇宙——可我在宇宙内，不在宇宙外，我并不知道，“它”有无长出新“果实”啊】
s76沉默片刻，不知是问题难以回答，还是查找数据繁忙。
【会发现的】它最终如此答道，口吻正经极了。
【雇员柏菈菈，细节就隐藏在日常生活中，你只要够细心，会发现的】
柏菈菈：“？？？”
见1号雇员半天不吱声，s76小声叹口气，决定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菈菈宝子，注意下自己的声望值哦~】
【舆论爆破的威力在任何时代都是惊人的，《西早》仅在报道中略提了一次你的名字，就斩获了无数声望】
【只差120点，即将达成第二次兑换系统抽卡功能条件】
这下，柏菈菈是真有点惊讶了。
“这么快吗？”
升级为县后，大黑暗森林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光几十个镇的人口统计，就让她累死累活，很久没查看声望值了。
s76：【是哦，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柏菈菈十分严肃：【我打算沐浴更衣，焚香祈福，换一次好手气】
s76：【】
时间浮云打卷地过去，海之国说是要派使臣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海岸边，巡防队天天拉练，从没看到过“海浪如啸、虾兵仪仗”的情景，反倒是七个村联合演练，配合越发默契了。
“搞什么啊，都快两个月了。”
收刀入鞘，那布朗小声抱怨着，“听说人鱼六公主要带兵来，我还专门配了把新刀呢。”
“你那是自己想买刀了吧。”
旁边的乔尼随口回答。
他正在教尼古拉斯辨别海洋基础妖怪，狼王眉头紧蹙，身为陆行妖，他生来就讨厌水，更别提这片海岸还葬了许多同胞的尸首。
乔尼：“”
他低声加重语气：“张三先生，我理解您的苦闷，但生活总要往前走。”
“到现在，彩虹工厂里还住着您的大量同胞，咱们先不说两族融合问题，单就蒙学建成后步行的路程——彩虹工厂离学校可是不近啊。”
尼古拉斯嘴硬道：“我族四条腿，比人类跑得快。”
“该上学时，自然不会迟到的。”
乔尼：“= = ”
这不是快慢问题吧，这是发展核心和边缘区的问题啊。
一人一狼正在推拉间，忽然海浪翻滚，水花连天，啸声从海心传出，吓得岸边众人惊呼回头。
乔尼脸色一白。
不好！柏菈菈这会不在眼前，万一海浪送来的真是爱茉莉将军——
那真要满地活人变骸骨，下葬都不用找地方了。
直接海口一张，悉数水葬。
刷刷，一阵刀刃出鞘声，巡防队纵然紧张，却依旧拿出了保卫家园的魄力。
乔尼手心出汗，他跟随柏菈菈学习兵法时间短，期间还夹杂各种镇子事务，真要现场领导众人，他心虚得很。
但是，眼下情势危急，不上也要上——必然时，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一声熟悉的女声传来：
“柏菈菈，我带着我爷爷来看你了！——哎，小哥你谁啊，这刀片是送我的礼物吗？”
一头红发板寸的爱丽儿劈波斩浪而来，一手用举哑铃的姿势举着娇小龟丞相，另一只手缴掉了那布朗的新刀。
龟丞相：“”
乔尼：“”
乔尼想起，这是之前冰原血战时，那条趴在河里的人鱼。
几步上前，爱丽儿低头看乔尼，五官挺端正一人类小伙子，就是有点呆。
戳戳他额头：“你们村长呢？”
乔尼立刻回神，有理有据道：“您好，柏菈菈是我们县的县长。”
爱丽儿哎呦一声，“我家不给她任命，她当个狗屁的县长。”
“说，人在哪呢？”
乔尼：“”
乔尼竭力忍住蹙眉的冲动，微笑道：“柏县长正在森林里查看农田。”
“您要不稍等下，我去喊人。”
“哦？”爱丽儿笑眯眯弯腰，饶是如此也比一米八的乔尼高了一截，“她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
“我不能看？”
乔尼：“？？？”
不等他阻拦，爱丽儿鱼跃出水，抱着老乌龟就冲进了森林。鱼尾如游龙，划在湿润的森林泥土上，如水过无痕，根本追不上。
“等等！”
乔尼徒劳奔跑着，心中惊骇又后怕。
关于柏菈菈不看好森林和人鱼交战这件事，他隐约知道，本身想持中立态度不做评价，但今日亲见一遭，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鱼无愧于七海之灵的名号。
如此体型，本该行动臃肿，她却偏生灵巧得很。
如此力气，照理说，也不该有很高的灵敏度。
可这条人鱼都有。
乔尼想起，那些年轻时见过妖怪的老人常说一句话，“我们人族，除了脑子，真的什么也不行。”
现在，轻飘飘的话落在自己头上，他才明白其中的沉重意味。
和人鱼作战，将是大黑暗森林迄今为止最险的一关。
森林中。
鱼鳞如铁片，抓地力极强，让人鱼在粗糙树枝间如履平地，乌龟丞相老神在在地坐在爱丽儿肩头，宠爱地帮她理了理鸡窝短发。
“七殿下。”他道。
“”爱丽儿装死。
“殿下，跑来陆上也逃避不了相亲问题哦。”老龟提高声音，一语道破真相。
爱丽儿：“”
她停下脚步，大声叹气：“爷爷，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啦。”
乌龟丞相慈爱一笑。
王储相亲历来是苦差事，双方家世匹配难，对上眼缘也难，更别提本代王储一个赛一个的性格强，查尔斯国王还最先挑上了性格最强的爱茉莉来“开刀”。
可想而知，这两个月，龙宫被闹成了什么样。
最悲惨的是，六公主抵挡不住亲爹的眼泪攻势，决定拉亲妹妹共沉沦。
爱丽儿：“？？？”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那些他族王子望着人鱼五六米高的身躯，滔滔不绝朗诵情诗的样子。
兄弟，要不你先长高点、平视我再说别的，怎么样？
见爱丽儿脸色缓和，乌龟丞相慢吞吞提醒道：
“未经海境出入司许可，王储擅自离开龙宫——殿下，您这是知法犯法。”
爱丽儿：“”
她推开一把林木，“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反正老娘不想留在那儿相亲，太社死了 →_→
料想柏菈菈不敢将逆鳞离身太远，顺着气息方向，爱丽儿很快摸进了一处林坡。
鱼鳞一着地，立刻察觉到了土壤水分激增，她弯腰捏了把土，在掌心搓搓：
“好土啊，亩产应该挺厉害。”
乌龟丞相状似无意瞟她一眼。
爱丽儿乍看大大咧咧，实际心气高傲又细心。
自从上次被六公主面讽不善农事、四体不勤后，她便开始拼命加学农业知识。
先不说数月能学个如何成果，单从现在看，比原先说“贫民窟丑陋”的模样，强了太多。
林木转弯，入目一片繁茂果林。
坡地草木葱茏，遍布鸡鸭，乍一看，足有上万只，它们低头在半人高的野草间啄食，风中满是咕咕嘎嘎的叫声。
高些地方，站着慢悠咀嚼的牛羊，它们摇晃着尾巴，甩开柔绿的嫩草，与鸡鸭高低错落，形成了两层“生物圈”。
七公主好奇打量着。
坡地边围着细细窄窄的栅栏，也不高，正好挡住牛伸头，将家禽家畜围在里面。
再看山上果树，樱桃、水蜜桃、鸭梨、板栗郁郁葱葱，送来甜蜜香风。
爱丽儿有点发愣：“……”
好一派自然妙景啊。
鸡鸭树下啄虫，顺带给树根松土；
牛羊啃食野草，偶尔屙一坨在树下，权当废料。
但是——不对。
爱丽儿眨巴眼睛，一下揪住漏洞。
如此占地广大的农业园，她竟然一个看护的人类都没瞧见。
“怎么样？”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爱丽儿吓了一跳。
她惊恐发现，这次柏菈菈的靠近，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我们村最新开发的生态农业——“围山转”模式，将动物植物放归自然，释放禀赋。”
“一座坡，只要一人一狼看守就行。”柏菈菈道，友好拍拍爱丽儿的鱼尾。
爱丽儿惨叫一声。
“你！”
柏菈菈不解：“？？？”
“怎么了？”
爱丽儿不可思议地望着来人冰冷的蛇瞳。
这明明是她陶醉过的美貌，赞许过的强人，却不知为何，今日相见，这双铁灰色的竖瞳格外可怖——
宛如远古大妖即将亮出利爪般的威慑！
爱丽儿：“”
她的肩膀上，老乌龟悄悄露出脑袋，打量茂密农坡。
了不得啊，龟丞相想。
如此模式，打破了“农业必须劳动力密集”这一百年常规，一旦推广开来，大黑暗森林仅需数百人就能掌控万亩良田林坡——
那省出来的人力，该有多少投入工业生产呢？
这一刻，龟丞相不期然地想起了神兽凤凰。
当年也是这般，跳脱时代的举措时有发生。
而眼下，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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