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乌托邦之村
云之国西边的兽患跃跃欲试, 即将卷土重来。
现在，《西早》上冒出了个能战胜妖怪的村子——
班廷璐监察长当然感兴趣。
性格冷淡的他如往常似的黑衣黑裤，一套监察院工作服, 丢进人堆里, 只当是个帅气青年，看不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威。
见好友越笑越大声, 班廷璐不客气把报纸拍在他脸上。
云修：“”
门口，新来的秘书嘎一声捂住脸：“这这这、监察长袭击云相了！”
老秘书，也是云修的第一大秘悠哉不动，还翻了翻《西早》：
“年轻人，淡定。”
“云相和班廷大人是什么交情？那是少年相识，同袍浴血二十年啊。”
“二人志向一致，信仰相同，战友情比黄金还真。”
“——别说报纸摔脸, 以后你能见识的还多着呢。”
二秘书小心翼翼问：“比如？”
老秘书露出畅怀过去的表情，每条褶子都写着嗨皮：
“比如云相不爱批公文被班廷大人当众暴打啊，再比如云相翘班被班廷大人抓包罚去喂猪啊——哦对，这个月食堂供应的红烧肉，就是当初云相亲手养的, 怎么样，肥美吧。”
二秘书：“”
这是什么奇葩的辅佐关系！
不久，屋里打闹声归于寂静, 二秘书又小心看了眼，发觉班廷璐已经重新规矩站好, 不再爱（暴）抚（打）云相，云相则顶着一头金发鸡窝，再次抖开报纸。
二秘书：
总觉得英明神武的云相, 在兄弟面前毫无尊严呢。
“我说真的，班廷，这个村子值得重点看下。”云修认真道，海蓝色的眼睛盯着你时，总有无穷的信任和说服力。
班廷璐不吭声，片刻后说：“云修，我希望你还记得，困扰大黑暗森林二十年之久的狼患——就是从咱们云之国赶出去的。”
“不是的，”云修认真纠正，“是雪山工业区污染严重，栖息地丧失，狼妖才不得不东迁。”
“现在，污染问题已经在严抓了。”
班廷璐：“”
“虽然见识过几十年，但我还是要说，你凡事都较真的性格，真得改改——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外界只会当——这是云之国之错。”
这话一出，云相具象化地蔫吧了。
很奇怪，明明是一方大国的一把手，性格却有格外纯粹的一面，被人否认会生气，还会当面沮丧，班廷璐无论见多少次都会惊讶。
云修此人，当真二十年如一日。
“我知道。”他低声道，“只是有些可惜狼群等不及，再晚两年，污染治理就开始了，红树林村也不必遭此一劫。”
敢情在雪山下，吸着工业废气忍饥挨饿的不是你。
班廷璐斟酌片刻，慢慢道：“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以后少说，如果你不想被别人打死的话——”
云修：“”
云修大声叹气，将脑袋搁在桌上。
“我不是何不食肉糜，我是真的可惜啊，咱云之国条件哪里比不过大黑暗森林？”“如果留下，且不论狼妖能不能补充国家战力，就单说生存环境，怎么也比去偏远林区挨饿受冻强啊。”
门口二秘书又被这样子骇了一跳。
太没坐相了。
如果这模样被《西早》拍到，云之国脸都要没有了！
老秘书看他神情不对，又说：“是不是觉得云相恣意放纵，又有点天真仁慈？”
二秘书默默点头。
老秘书失笑：“放心吧，他只是性格的一面如此，道德感强。”
“但作为政客的另一面，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二秘书：“？？？”
是吗？二秘书心道，道德感和政治素养…是能共存的东西吗？
正说着，门内传出云修精神满满的声音：“有机会我要去会会这位柏村长，就这么说定了！”
这是又想翘班了吧。
二秘书和班廷璐脑子里同时冒出一句话。
云修梳理着金发，笑容灿烂：“放心吧，班廷，会是正经的国事——不是私事，也不会被元老院找茬的。”
一刻钟后，一只魔法信鸽从首相府起飞，飞向了《西早》云之国分社，带着探查大黑暗森林情报的命令。
在那里，舆论界的精兵强将正时刻等待着。
如果说，红树林村得到《西早》分社的垂青，是老天开眼，十年难遇，那么，无数媒体人都想争相报道新贵云之国的动向，就是行业惯性、众星捧月。
如此的舆论中心找上了小小村子，真不知福兮祸兮。
大黑暗森林，通向红树林村的林道。
路途还剩不到半小时。
老马识途，约瑟芬回头热情招呼李杰瑞，坐骑就自己顺着路走。王汤姆正咬着笔杆，趴在马背上奋笔疾书，背脊弯成了难看曲线，都挡不住他爆发的灵感。
李杰瑞：“”
“汤姆，这就是寻常林地吧。”有什么可写的？
“不一样的，主编，”王汤姆使劲摇头，眼神放光：“您仔细看草丛，从一小时前开始，就有小路牌。”
路牌？
李杰瑞蹙眉，一路被约瑟芬拉着唠嗑，他没留神路边，只当这大黑暗森林空气清新、偶有野兔出没，自然野趣十足。
见此，约瑟芬心中轻笑。
陪客闲聊是礼节，但不妨碍他心里评估客人的水平。
许是坐办公室久了，拿笔杆的专业素养，李杰瑞真没有小汤姆强。
草丛里的小路牌可爱极了，像圆滚滚的花生，写着啼笑皆非的提示语：
【距红树林村还有三里，脚下黄绿色植物名为香椿，是七海商人从东边夏国带回的经济作物，请陌生人不要采，如果你不想被老婆婆打烂脑壳的话】
【往南三百里是绿树林村，风景秀丽，但贫穷】
【往东五百里是海岸线，傍晚也许能看见人鱼哦ps：人鱼体型和威力一样巨大，请不要随意撸它】
【往西十里，发现过老虎爪印，疑似野兽出没，活人请勿西行】
李杰瑞：“= =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等约瑟芬皱眉，王汤姆首先惊讶了：“不乱啊领导，多朴素真知的话。”
“森林人类地处偏远，和咱们内陆国人类所掌握的常识，可能不是一套体系。”
“咱们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咱们抓瞎。如果它不说，你知道这种草芽叫香椿吗？”
说着，他下马捏起一撮，严肃展示道。
李杰瑞：“”
我不知道，但是——
“汤姆，人家都说了，不要采啊。”
王汤姆：“”
几个猎人小伙大笑起来，约瑟芬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几天，陪着《西早》小组慢吞吞地走，沿途收了村里不知多少封信。
有父母和安娜写的，街坊邻居写的，还有村委会写的。
每一封都是殷切话语，桩桩件件讲着数月来村子发生的变化，希望约瑟芬好好和李王二人介绍彩虹七村。
对，彩虹七村。
这是约瑟芬最先留意到的不同。
照往常交情看，别村也许红树林会捎带一嘴，但蓝村青村是绝不会提的，现在却——
约瑟芬：有意思。
一趟出猎不过数月，家乡就天翻地覆了。
“这是村里参谋诸葛小玉提出的森林路引系统。”
约瑟芬说出了一个自己也没有完全理解的词，忠诚地介绍着：
“森林太大了，人类能把住的地方不多。”
“如果有内陆或者海里的生灵进入森林，很容易迷失方向，有了这些路牌，大伙行走就安全多了。”
李杰瑞哦一声。
王汤姆又激动起来：“贵村二把手是个很有公义心的人啊。”
他常年跑新闻，深知误入森林的可怕。
夜晚，每条没有人烟的草路林道旁，都有被野兽啃到面目全非的尸体。
有了指引，无疑安全许多。
“大黑暗森林，这片传说中的生灵绝境之地，终于合拢在了人类手中。”王汤姆想了想，在草稿中写下一句。
三里地说快也快，穿过一片高大阔叶林，便来到了红树林村西门。
这是扇高大“树门”，依据自然生长的树木修建而成，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两棵粗壮榕树合围成了“门”的形状，一派生机盎然。
《西早》二人组好奇打量着。
这是和云之国的冰冷工业之美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感，自然又风流。
李杰瑞靠近看，门缝间缠着不知名花藤，想来，春天气温升高，门上就会鲜花盛放。
“害，”约瑟芬抓抓头发：“这是姑娘们想的花招，说光秃秃的门不好看，种上藤，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王汤姆兴奋问：“那冬天的花呢？怎么没看到？”
不等约瑟芬回答，李杰瑞便说：“梅花科嫁接种不好找吧——冬天能开的花本来就少。”
“提个建议，柯拉松先生，贵村既然已经走上了发展正轨，该考虑人才招募了。”
“大黑暗森林农基不稳，首要任务就是招揽农业人才——”他指着干枯花藤，“如果嫁接技术高明，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能开不同的花。”
话落，小记者冲领导比个大拇指。
产业规划这块，李主编一直很行。
谁知，约瑟芬又挠头了：“您这说的，和村长信里说的一样。”
刚想装一逼的李杰瑞：“啊？”
约瑟芬正色道：“已经在招募了。”
“您留宿雪原那天晚上，村长就传信说，在云之国人才市场挂上了招募令，广招双陆人杰。”
李杰瑞：“”
约瑟芬：“就等您和小汤姆先生这篇《能源改革》写好，大爆一把，招募令马上引来人山人海呢。”
李杰瑞：“？！？！”
你们村长是算盘成精吗？一步一步踩着我们…这么爱算计别人呢？
和看门的巡防队打个招呼，小伙子伸头喊道：“约瑟芬！回村记得去补户籍证——刚发的村长令，说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留底！”
“为啥呀？”
“害，菈菈村长说咱们村发展的好，后面肯定会群起效仿，到时外来人口多了，人口管理复杂的很！”
汤姆杰瑞：“”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在眼底看到了惊讶。
这村村长不仅能打架，文治也是一把好手啊。
户籍管理是一个势力崛起的根本，即登记人口数量，能从中分析出劳动力人口、人口年龄结构、社会易犯罪人群等重要数据。
当然，不是户籍管理让人惊讶，而是——
这桩桩件件，红树林村都走在了《西早》前面。
接触记者二人组才多久，该村领导班子就颁布了人才令和户籍令，借着舆论东风，准备扬帆起航了——
《西早》：总有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进了村，一派热闹非凡的建设景象。
打头一条横幅挂在树上：
【村里大搞建设，如有慢待，请见谅】
【红树林村村委会宣】
李杰瑞：“？？？”
地表随处可见正在挖掘的坑道，坑坑洼洼，最醒目的是几组带小蓝帽的人，他们爬在手脚架上，正一桩房子接着一桩地测量什么。
李杰瑞好奇凑近。
钉钉几锤子落下，一张崭新的区牌订好了。
小蓝帽满意点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红树林村一街区三十六户】
【红帽子蛋糕屋】
【户主：红帽子】
【同居伙伴：柏菈菈、诸葛小玉、尼古拉斯张三】
【网格干部：乔尼，现居一街区一户】
【温馨提示：有事请找网格干部，不管多晚都可以哦】
李杰瑞：“！！！”
这是——啥——户籍管理模式？
如果柏菈菈在场，定然会告诉他：网格化小区管理是华夏的经典管理模式，能让力量有效渗透基层，干部和群众紧紧拧成一股绳。
奇怪之处远不止区牌，建筑材料运输的方法更是古怪。
红树林村是座森林自然村，道路多依林木而建，现在树下被铺了条简易铁轨，顺着主干道延展开来，每家每户都有个小分叉，确保铁轨经过。
轨道上滑动着一辆五十公斤的小矿车，车盖贴着醒目的话：
【如有需要，请自取】
【但请“以物易物”哦】
【村长柏菈菈】
以物易物？李杰瑞看向约瑟芬，约瑟芬耸肩，“我也不知道，哈哈，好久没回家啦。”
寄信的乡亲：“”让你好好介绍，哔哔的啥？
时不时，有人将多余的木板铁条放进小矿车，又取走一些前面村民放下的东西。
顺着滑轨，小车路过每家门前，有需要的就拉紧绳子，截停小车，取用完，再将它推向下个门庭。
还真是以物易物。
汤姆杰瑞看呆了。
连土生土长的约瑟芬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如此默契俗成，不用第三方监督的“交易”——
俺村啥时候这么开明有素质了？
小矿车来到了蛋糕屋门前，红帽子停下锄头，擦擦汗，一时不知放什么比较好，便取了筐新烤的蛋糕，小心放进去，在下面登记册上写：
【新口味，不知道好不好吃】
【大伙尝尝鲜，给个建议吧】
想了想，他取走了车里一双羊毛手套，不知是个哪个姐姐织的，针脚细密又柔软。
——天气寒冷，诸葛老师天天盘账，冻手得很，不如给他。
册子上很容易找到了手套主人的留言：
【织的不好，大家见笑了】
【如不嫌弃，请送给你爱的人吧！】
我爱的人。红帽子一怔。
不知为何，脑子里第一瞬出现的，是柏菈菈神色平淡的脸。
《西早》二人组：“”
许是小矿车拐进了岔道，没二十分钟就拐了回来。
红帽子正在测量地下坑道深度，有点忐忑——
昨晚十二点，乔尼火急火燎从村委会出来，给松树换上了新告示，直说彩虹工厂已经运作到手，咱们村的地下能源网络即将落地！
这下子，全村震惊！
好家伙，村长就是猛，会打架还会抢东西，蓝村那瘪犊子多年代管工厂群，一毛不拔，现在竟然肯松口了？
被这消息兴奋地，大伙整宿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搞建设。满地大坑都是在给地下沼气管道腾地方。
红帽子十分心虚。
他这两天忙着奶狼崽子，没仔细看村口贴的“沼气管道图”。
不知道挖两米够不够啊，少年烦躁地挠头，忽然，屁股被撞了下。
一回头，小矿车沉默望着他：“”
红帽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看里面，蛋糕被拿空了，多了些别的东西，小册子上写满了用户体验：
【好吃（咆哮）！！！】
【嘿，这一看就是红帽子放的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可以再甜一点】
【楼上瘪犊子，糖多贵啊，再说这够甜了，你不怕尿糖症啊】
【开发个草莓味的吧帽子！】
【不，我觉得要经济实惠，草莓不是四季水果，换成开发青草味的吧】
红帽子一下被逗笑了。
全程没有人收钱，也没有人言语。
物产共有、资源共有，和睦美好得就像——一个小型乌托邦社会。
“这——”李杰瑞一时语塞，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云之国曾深受先进思想浸染，眼前一切，都让李主编想起了被红色浪潮覆盖的浪漫岁月。
那是他排山倒海的青春，混着一代人积极进取的意志，共同铸成了云之国的镇国之基。
现在，多年过去，沧海桑田，他又遇到了这初恋般的情怀。
“写什么能源改革啊。”李杰瑞喃喃道。
“这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的社会改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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