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光辉永刻星空
大黑暗森林, 围剿坡地。
诸葛小玉在向《西早》小组介绍坡地陷阱。
——月光洒下，薄薄雪片覆盖在陷阱上，竟然只是简单的蒺藜深坑, 透过铁枝缝隙, 望着坑里闪光的眼睛, 它们又圆又漂亮, 如果平日碰见，定要夸一句姑娘真美。
李杰瑞头皮发麻：“这是？”
诸葛小玉点头：“活人，陷阱里有活人。”
他顿了下, 解释道：“普通陷阱不能奈何狼妖，但打成绳结的蒺藜可以捆住狼爪，拉紧后又能织成网，让狼妖痛不欲生。”
“——再配合地表戳刺的刀剑, 须臾便可毙命。”
说穿了, 普通妖怪和人类的差别并非云泥, 五感的加强、体力的倍增，这些是妖怪的优势不假, 但是——
一支箭射不穿的防御, 我可以用两支箭。
一石力打不断的骨头，我可以再加一石。
会利用工具，是人类远强于妖怪的根本。
李杰瑞不可思议地看诸葛小玉，瞧他皮相俊美气质微冷, 好一个青年才俊啊，做事这么心狠手黑的吗？
诸葛小玉心知他误会了，也没有多作解释：“我们村比较特殊，巡防役男女都要服——姑娘们手巧又身量小，很适合藏在陷阱底。”
李杰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是, 你说的每句都对。
但是——
“落进陷阱里的，可是活生生的狼——那是花朵般的姑娘啊诸葛先生，你也忍心？”
万一陷阱应对不利，被吃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诸葛小玉沉默片刻，想起柏菈菈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爱温室里的花朵。”
“不经历风雨，你怎么知道自己潜力无限呢？”
“我村作风野蛮，不喜娇贵，就算养花也是食人花。”他委婉转述道。
李杰瑞：“”
好家伙，民风够剽悍。
陷阱里也传来姑娘们敞亮的声音：
“李主编，您凭什么替我们决定啊？织陷阱咋了，这可是和村里汉子争了一周，才抢到的机会。”
“就是，男的太壮不灵活，下陷阱比我们差远了，村长说过，保卫家园是权力！”
“放心吧，您的担心我们晓得，但这陷阱有讲究，隔空铺了一层蒺藜网，能兜住落下来的狼——我们都带着刀呢，保证从缝隙里戳一个死一个。”
海瑟薇站在脚底下，隔着蒺藜网冲李杰瑞比划，细看，她原本的白皙手掌满是血痕老茧，想来最近一周过得很是辛苦，神态间却是丝毫不惧死亡的坦荡。
李主编：“”
热血袭上心头，李杰瑞被堵得笑也不是，叹气也不是。
“你们真是个奇怪的村子。”他最终如此说。
诸葛小玉笑了下，不再多言。
他向来没有柏菈菈爱管闲事，有些人思想糟粕，那就等着看行动吧，废什么话。
月上中天，时间将近。
约瑟芬小队挨个发放崭新刀箭，透过陷阱缝隙，递给每双漂亮的手。
“姑娘们，虽然咱们是同村，但结伴作战还是头一回——”
“让我们开开眼界吧，陷阱杀狼究竟是什么样子。”
“嘿，海瑟薇，要是这趟平安归家，要不要和我约会啊？”
刚接过刀的海瑟薇：“”
猎人小队立刻起哄起来。
姑娘打量下约瑟芬，看他神色认真，心知是正经心愿，便用刀柄戳他一下，笑道：“别介啊约瑟芬，我喜欢兰德，你又不是不知道。”
约瑟芬柯拉松：“”唉。
队友们鬼哭狼嚎，揶揄队长一个赛一个起劲：
“给个机会啊海瑟薇！我们队长也是盘靓条顺啊！”
“就是，兰德是好兄弟不假，但挖墙脚修罗场多有意思啊！”
“妈耶，说得我春情荡漾，谁跟我约个会啊——哎呦！诸葛先生对不起！”
诸葛小玉面无表情收回打狗头的手。
“都干什么呢？”
“狼群要来了，大地在震动感觉不到吗？！”
猎人小队齐刷刷挠头。
诸葛小玉：“”
“赶紧滚蛋藏起来！”
说着，他脸色一变，笑容可掬对李杰瑞说：“主编，您这边请，保证视野开阔，观战效果一流——”
李杰瑞：“”
麻了，你们村到底有没有生死战的自觉啊。
夜色更深，雪势却毫无减小。
爱丽儿破水而出时，林坡已经恢复“平静”，只散落着几个人类脚印，乍看可疑，细看却觉得只是近来打猎散户留下的痕迹——
三面林坡合围，俨然一处无人打扰的静谧之处。
爱丽儿眯眼：“”
不对，空气中有股子妖气，极淡极浅。
是淡淡的松香。像东边夏国常用的烟墨味道，又混着点柏菈菈身上的潮湿森林气息。
抓到你了，柏菈菈的同伙。
爱丽儿微笑，将刚冒头的总管一把又摁回水中。
总管：“？？？殿下，这里空无一人——”游错了吧？
爱丽儿：“相信我总管大人，就是这儿。”
总管：“可是——”
爱丽儿：“好了好了，咱为了打架，这趟也没带呼吸缸，憋说话了，下水呆着。”
——柏菈菈想空手套白狼，要她海之国王储的助力，可没那么简单。
就让我开开眼，你和你的部下，到底是何水平吧。
说时迟那时快，遥远处一阵狼啸传来，月光照着雪原尽头，一群人影正快速冲来。
他们散成两股，前锋成突刺状，个个带着尖刀利箭，不要命地滑着雪板，率先冲进埋伏林坡；
后卫则明显慢些，抛撒着肉块，像老辣精心的猎手，引诱着身后的猎物。
“怎么样，来了吗？我感觉到地面在颤抖了。”
陷阱里，姑娘们压低声音问。
海瑟薇转着芦苇管做望镜，小心探查地表。窄小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忽然，那布朗冻得通红的脸快速闪现——
“来了！”她脱口而出，激动拍打姐妹肩膀：
“辛西娅，快！”
“我们是预警第一哨，竖起旗子！”
辛西娅快速应道：“好嘞。”
下一秒，一面柔软小红旗从陷阱缝隙伸出地面。
遍地白雪一点红，特别显眼。
随着最靠前的陷阱竖起第一面小旗，后面数十个陷阱次第照做，乍看，宛如雪原开满了红梅。
极速冲来的巡防队小伙：“”
那布朗大喜过望，“快看，是姑娘们的标记！”
“干得好！咱们滑行记得躲开，千万别掉进自家陷阱里！”
“那后面乔尼他们咋办啊？！钓狼缀得那么紧，红旗要留到那时候，狼也会看到的！”
“不怕，他们能看到咱的雪板轨迹！顺着来，就不会掉进陷阱！”
“抓紧时间吧！”
数百人快速散成数十股，如江水入河谷，散做满天星，完美绕开陷阱后，冲到了埋伏的林坡后。
“这儿！”
月光中，藏在雪堆里的猎人小队拼命挥手。
小伙子们眼神爆亮。
旋即，两队人马胜利会师，快速领了崭新刀箭，年轻人个个蹬着大长腿，踩上雪垛，张弓拉箭，瞄准中央洼地——
弦月朗照，雪盲刺得人流泪，明亮视野清晰映照着即将冲进围剿中心的巨狼——
大伙也不敢擦眼泪，怕误了射箭的准头，只能拼命眨眼。
“记住，”诸葛小玉沉声道，牢牢盯住场中：“居高临下，是箭手的最大优势——为村子做饵的人、下陷阱的人，都要靠我们保护了。”
“——不要留手，务必百发百中！”
众人轰然应是。
好一场暴雨雷霆，战斗节奏行云流水，步步递进来到高潮——
给李杰瑞惊呆了。
别说云之国，森之国会见到如此场景吗？
王汤姆小心推推他，领导一动不动。
“主编，”记者小声说，临场反应倒是比坐办公室的主编强些：“咱要做记录拍照的。”
李杰瑞：“”
大主编如梦初醒，心里震撼混着冷汗，大瀑布似的浇了他一身。
了不得，这红树林村有成大势力的潜质啊！
同一时刻，垫后小队终于冲进了陷阱洼地。
柏菈菈清晰看着，小红旗快速缩回地下。
“村长！”寒风暴雪中，乔尼声音变形得厉害：“怎么办！速度太快了，我们看不到陷阱在哪！”
“别怕，仔细看地上！”柏菈菈喊道。
一时间，大伙赶紧低头看。
道道雪板痕迹像指路明灯，明确告知伙伴们该往哪个方向走，乔尼差点笑出声来，喊着大伙：“看啊，兄弟们给我们留的路！”
一阵大笑爆发在人群中，明明是诱敌作战的生死关头，快乐却毫无衰减，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兴奋如沸水般爆炸开来——
这是同袍浴血之情，生死托付之义，动人心弦极了。
柏菈菈是最后一名垫后的人，她回头看一眼狼群。
——时间差大约是三分钟。
一路上扔的肉块足够多，为这，红帽子把家里四头猪献了三头——截留了狼妖足够长的时间。
很好，来得及。
她转头目视前方，周围小伙子已经想着办法开始使绊子，各种抓紧时间横跳，就不直着过陷阱，偏要绕点弯路，让雪痕更难辨认些——甚至有人凑着二十秒空当，脱了雪板，小心翼翼在陷阱上绕两下，留几道痕迹在伪装上。
陷阱下的姑娘们：“”
“赶紧滚蛋！别碍事！”海瑟薇瞪乔尼一眼。
柏菈菈被逗笑了，雪山尽头，搭档诸葛小玉正遥遥等待着她。
后段，狼群。
队形越发散乱，许久没吃饱的饥饿感折磨着群狼，哪怕隐约觉得，人类就算再匆忙逃窜也未必会丢下这么多辎重，却也无法抵抗肉的诱惑。
尼古拉斯焦急盯着前方，路易十六已经发疯，冲到了最前线，领着过半同伴扎进了林坡。
那是一片广袤的雪白，似乎没有人烟。
密林擦过耳尖，视野陡然一暗，又豁然大亮，连绵雪坡在两侧快速让开道路，浓绿山壁浮现，雪色混着月光粲然生辉——
疲惫的人类正在雪原那头喘息，有几个摔断了腿，正被同伴搀扶着，无法行走。
——这是袭击的大好机会！
狼群纷纷嘶吼起来，加速冲刺。
尼古拉斯的示警神经却疯狂叫了起来！
不对！
这虽是少见的美景，但三面合围之地，如人类所说，是兵家必争的埋伏之地！
危险——危险！！
他发足狂奔，拼命吼叫着，却淹没在了同胞看见人类落败的嚎叫中，无人听命。
远远地，雪原尽头，那个搀扶同伴的女人缓缓露出个笑容。
尼古拉斯：“”
狼妖拥有出色的夜视视力，他清晰看着，她慢慢启口，对着他一字一句道：
“别挣扎了，狼王。”
“来不及了——”
那双蛇瞳倒竖着，满满都是笃定和戏谑。
尼古拉斯愕然，暴怒和痛苦洪水般席卷上来！
她知道他看得见。
她是妖！
下一秒，群狼踏进洼地，那么近的距离，仿佛几个冲刺就能将可恶人类撕成碎片。
瞧这一地散乱痕迹，不正是他们自乱阵脚的证据？
于是，第一只狼爪踩破了伪装雪层。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快速塌陷，雪片崩落，眨眼间，一个个巨坑凭空出现——
电光火石间，一阵令人牙酸的铁铉拉紧声骤然响起——！
狼群：“”
柔和的女声从陷阱中传出，响彻雪野：
“姐妹们——用力拉！”
旋即，剧痛从每只被蒺藜夹住的利爪上传来，尖锐铁刺被姑娘们的巧手编织得细密无缝，用力拉拽之下，毒刺般狠狠扎进四肢动脉！
鲜血喷泉似的涌出来，雪原上回荡着群狼剧痛的惨叫。
尼古拉斯爆发长啸：“后退——！都后退！”
“陷阱里有人类！”
藏在地底的眼睛闪烁光芒：“想跑？没那么简单！”
海瑟薇咬牙拔刀，狠狠砍断了头顶的狼腿，铁刺早已扎穿了手掌，剧痛伴着失血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死不撒手。
眼下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不拼命，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此刻，数百姑娘心里秉持着一样的理念——
偿还吧。
为了我们红树林村失去的二十年繁荣，为了惨死的乡亲！
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足有二百余巨狼落进了陷阱，尼古拉斯来不及悲痛，只得领同胞们后退，他遥遥看一眼雪原尽头，在那里，路易十六被无数地表冒出的刀剑捅穿，尸体插在雪上，体温渐渐冷透。
柏菈菈拔刀递给乔尼，乔尼点头，不做犹豫，一刀砍下了巨狼死不瞑目的头颅。
尼古拉斯睁大眼睛：“”
剧痛和焦虑让他无法思考，模模糊糊间，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原来，妖怪也会被人类杀死的。
同样的震惊发生在河底。
爱丽儿震撼望着路易十六的尸首。
她、他——他们人类怎么敢？！
那是一百万只同类里也未必进化的出一只的妖怪啊！
然而，事情还没完，完美的坡谷伏杀还差最后一环。
狼群已经撤退到了坡地入口，即将逃出生天，乔尼想上去追，被柏菈菈拦住：“别慌，我们还有杀手锏。”
乔尼一顿，随即恍然大悟。
林坡背面，一簇簇利箭闪烁着冷光。
诸葛小玉神色愉悦，笑着问：“李主编，练过武吗？”
绝佳围观位置的李杰瑞额头冒出虚汗，心跳如擂鼓：“并没有。”
“哦，”诸葛小玉还在笑，“那要加强身体锻炼啊。”
李杰瑞：“？？？”
诸葛小玉大笑道：“大黑暗森林日后必定多多奇遇，望您身强体健，多多来采访啊——”不等李杰瑞惊讶，他满弓上箭：
“所有人，瞄准——！”
刷刷刷，冷铁擦过牛毛弦之声响起。
无数只箭瞄准了仓皇逃窜的狼群，拉弓的手臂坚定镇静，早已为这一刻准备多时。
诸葛小玉道：“不要犹豫，不要紧张。”
“这是比百步靶更远的距离，雪盲也会削弱你们的视力。”
“但是，辛苦练习不是假的，箭士的手感也不会欺骗灵魂——”
他将箭瞄准尼古拉斯，两只雄性妖怪遥遥对视：
“——也不要害怕。”
“世上资源有限，发展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事！狼吃人，人灭狼，天经地义！”
“要想挺直腰杆说话，再高的山，再深的河，我们红树林村也必须渡过去！”
众人屏住呼吸。
无数双眼睛浮出了泪水，不知大家有没有想起在外讨生活的卑微，念及家乡贫困的耻辱。
“放箭——！”
李杰瑞僵硬看着诸葛小玉。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在巨型舆论机器《西早》面前，将发展的本质血淋淋地剖了出来。
箭雨呼啸而至，如万针悬空，锐利地刺向地面。
一轮完毕，又是一轮。
长出老茧的手不停地瞄准拉弓，弓弦勒断了虎口也不会停下。
月光下，惨叫的狼群翻倒在地，鲜血汇成长河，又被洁白的大雪覆盖。
良久，直到地面插满箭矢，雪原再无声息。
尼古拉斯躺在地上，利箭刺穿了他的肚子，月亮绝望地笼罩他。
白雪落在眉梢，他忽然想起化形那天，雨滴落在柔嫩的皮肤上，触摸着陌生的少年人类面孔，也是这样柔和，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我没有死。
可我还活什么呢？
脚步声靠近，有人落下一片防风巾，盖住了尼古拉斯流淌血泪的眼睛。
这似刀锋般凛冽的温暖感觉，吞噬着他的理智，又包容着他的灵魂。
柏菈菈在他身边蹲下，蛇瞳对上涣散的狼瞳。
“别怕。”她轻声道。
“你们同胞还有一半存活。”
“下雪了，不会有人记得的。”
记得什么？尼古拉斯想。
记得我族惨败？记得满地狼尸？或者记得这个人类大获全胜的雪夜？
冰河中，爱丽儿良久不语，完全忘了答应过柏菈菈要帮忙的事。
总管担忧看她。
殿下的脸色之差，堪比第一次知道查尔斯国王崇拜人类文明时。
“了不得了，总管大人。”爱丽儿小声道。
同样的惊骇，也发生在了李杰瑞身上。
他不是社里最好的主编，也不是《西早》最强森之国分社的主笔。
但他李杰瑞浸淫西大陆历史多年，怎会不明白今晚的林谷之战意味着什么？
“汤姆，天啊。”他拍打额头。
一人一妖，两个见识卓越、预感超群的生命在同一刻察觉到了同一件事。
这是第一次，人类对战妖怪的全胜之战。
大黑暗森林血战之夜，必将写进历史，永刻于星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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