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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两日后,太和殿早朝。

        顺平帝突然宣布了两件大事,两纸赐婚。

        其一,昌平公主下嫁于北郡公江仲谋。

        其二,江陵之女江妙音赐婚苻玄。

        内官代皇帝宣旨,嗓音尖利,尽传众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平公主为朕之亲妹,公主及笄之年,恰婚嫁之龄,事急从权,以三月代三年夺孝情,特赐婚于北郡公江仲谋,定于十二月十二完婚,望尔二人同心同意,永结秦晋之好,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宗室贵女江妙音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时碧玉年华,与建武将军苻玄实乃良缘绝配,佳偶天成;岁遇良吉,权为此制,以三月代三年夺孝情,今帝赐恩,令成眷属,特赐婚于二人,着二人于十一月十八完婚,钦此!”

        不等太和殿上内官念完两封赐婚圣旨,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都是石破天惊的事,众大臣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朝中文武百官不禁揣测起来,这皇室与江家联姻,而江家又与北府军姻亲,官家何意?江家何意?而北府军苻玄又是何意?他们又该如何抉择?

        是以,众大臣如堕云雾中,一头雾水。

        而此时,王公大臣们发现两位被赐婚的当事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北郡公江仲谋倒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接旨,春风满面地接受众大臣的贺喜。

        而众目睽睽之下,建武将军苻玄却是黑沉着脸没说话,黑眸里是风雨欲来,是压抑的怒火。

        一时之间,朝堂上风云诡谲,人心各异,然而无论是皇恩浩荡,还是阴谋交锋,一切皆已成定局莫可奈何!

        此时,福景殿中。

        “啊——”昌平公主怒吼道。

        昌平公主气得暴怒地拿起手边的妆奁狠狠地摔在地上,妆奁落地,金玉发簪、花钿、胭脂、玉梳以及各类金银珠翠支离破碎一地。

        “公主息怒。”

        见到公主将她平日珍爱的鎏金珐琅彩嵌珍珠妆奁都摔了,六名宫女也是被如此地暴怒的公主吓得赶紧都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滚,滚,都给我滚。”昌平公主嘶声叫喊道。

        说罢,昌平公主拿起小香炉就朝着宫女们狠狠地砸去。

        “滚!滚啊!”

        宫女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昌平公主如此雷霆震怒,自是各个吓得慌慌张张胡乱地跑了出去。

        稍微伶俐点的宫女则赶紧跑去太后的福寿宫通风报信。

        此时的卞太后见到昌平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细问之下,才知公主正在寝宫大发雷霆。

        十指连心,骨肉之亲。

        卞太后哪还能坐得住?急急巴巴地就摆驾赶去福景殿。

        整个福景殿殿门外跪着的一排排宫婢奴仆见卞太后驾到,纷纷立跪行礼。

        卞太后一进寝宫看到的便是,散落满地的金银玉器碎片,水晶玉璧也被砸裂了,凤鸟烛台的红烛全被狠狠扫落,珍珠帘上的珍珠散落一地。

        而她的昌平公主也正坐在床榻上,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来人,把宫殿内清扫干净。”

        卞太后一边吩咐宫婢,一边朝着昌平公主走去,坐在她的旁边。

        本来还只是默默流泪的昌平公主一见她母后来到,已是气急攻心,红着眼,厉声说道:

        “母后难道还不满意吗莫非还想把我嫁去北境夷族和亲才罢休?”

        此言一出,昌平公主的话可谓是诛心!卞太后也忍不住心脏猛地一疼,浑身发凉。

        “所有人都出去,任何人不得进来!”卞太后看着正在清扫寝宫的宫婢说道。

        待到整个偌大的福景殿只剩下她母女二人时。

        “宓儿,可愿听母后说两句?”卞太后双手紧紧握住昌平公主的手,声音温柔地说道。

        昌平公主此时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她好不容易才把苻玄和谢灵宝拆散。

        哪怕苻玄不愿再与她纠缠,但至少可以让母后赐婚她和苻玄。

        哪里能想到,嘴上说着疼她爱她的母后,回头就把自己赐婚给了别人,这怎能不让她悲痛欲绝。

        这就是所谓疼她爱她的母后!

        昌平公主委屈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泪珠一颗颗从眼眶滋出,凄声厉语地说道:

        “听?还听什么呀?我不过是说了心悦苻玄,你回头就下旨把我赐给了别人!”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爱皇兄,你只爱你的太后之位,你只爱你的权势地位!这就是你说的疼爱?真是可笑!”

        昌平公主已是眼底一片猩红的看着卞太后,一口气说完了心中的话,难忍伤心,背过身去抽泣出声。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哭诉,让卞太后好似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一脸失神痛心的表情,连端庄挺直的背脊也有了弧度。

        卞太后爱怜地看着背对着她抽泣不已的昌平公主,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一边轻抚其背,一边轻声细语说道:

        “宓儿!我的宓儿,你听母后说,母后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来不及告诉你。”

        “母后如今说什么,你也不愿意听,但是母后并不后悔这么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于私,母后心知你虽倾慕于苻玄,可母后也盘问过你的贴身侍女,那苻玄早已琵琶别抱,移情她人。”

        “宓儿,你只是想当然的以为,只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圆满了。母后告诉你,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在宫中,母后见过太多一厢情愿的女子,最后落得怎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宓儿,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子,他给你的伤害远远大于嫁给一个你不爱男子,其中苦楚母后自不会害你。”

        “于公,母后确实有为你皇兄的江山安稳考虑,但那日你不过临时起意对母后提起了苻玄。”

        “宓儿可知道,第二日江仲谋就单独求见母后,表示愿娶你为妻,交换条件便是,赐婚江妙音与苻玄。”

        “他江仲谋说是请求,可又何尝给过母后拒绝的余地。”

        “宓儿,这宫中早已遍布江家眼线,而你皇兄的皇位可以说,来去都只能听天由命。”

        “一旦山陵崩,我的宓儿何以自托于南平?母后不仅仅是为了这江山稳固,也是为你计深远呀。”

        昌平公主也渐渐停止了抽泣,慢慢地转过身来,犹是不甘地看着她母后,问道:

        “嫁给苻玄,他也能辅佐皇兄,如何不能是我的归宿?”

        看着已哭得眼眶红肿,满脸泪水的小人儿,卞太后是止不住的心软心疼,抬手轻轻为昌平公主拭去眼泪,拥她入怀,语重心长地说道:

        “宓儿,母后不会拿你去赌那些微小的可能,更不会凭空乐观地相信他人,在母后看来,如今明显是江家势大,那么在可见的他日,便也是江家势大。”

        “若是江家败了,你永远是母后的小公主,若是江家赢得了天下,我儿至少也能平安一生。”

        在一通发泄之后,昌平公主听着母后轻言软语的宽慰,也知晓了她的母后并没有舍弃她,心底少了刚才的凄风苦雨,也渐渐止住了眼泪,一脸悲哀消沉又别别扭扭地问道:

        “母后,为什么江家执意要和苻玄联姻,万一他们……那我们岂不是更危险?”

        闻言,卞太后轻轻一笑,伸出手宠溺地拭去昌平公主脸颊上淡淡的泪痕,意味不明地说道: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我的两个孩儿,都置身危险之中吧?”

        “再说,宓儿,姻亲也没有你以为的那般大作用,它既可以是捆绑利益的锁链,当然也可以是导火索。”

        “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个弱势且不听话的孩子,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卞太后似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卞太后没有告诉昌平的是,她用赐婚江妙音与苻玄,换取了江仲谋一纸承诺:

        无论何时,他江仲谋不得谋害了顺平帝侯昶的性命。

        不怪她妇人之心,在这危于累卵的多事之秋,她只能趁如今尚还有三方犄角鼎足之势,想尽办法的保住一双儿女,至于这江山?

        景安帝侯旭或许早已看清大势所趋,只是无法接受罢了。

        何况凭他们孤儿寡母,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朝中尽忠皇室的大臣,剩下几个毫无实权的肱骨老臣之外,其他不是被贬出京师就是被罢黜,大厦将倾矣!

        她能做的,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日,便一日吧。

        相比于皇宫中卞太后轻松哄住了昌平公主。

        此时的苻玄,才是真正的方寸已乱,如踞炉炭上。

        因为,他的娇娇儿这次怎么都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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