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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柳伏钦想了半天,其实没有。

        他之所以会过来,大抵是觉得他们虽然互相讨厌,但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年,丁点儿情谊也是存在的。瞧她难受,过来看一眼,应该无可厚非吧?

        可他心里这些想头,决计不会让沈韫知晓。

        搜肠刮肚良久,终于蹦出一句:“欺负延宥的是梁裴他们,那会儿我让先生绊了脚,没赶上帮。”

        梁裴是子武街赫赫有名的膏粱子弟,正事一概不做,只耽享乐,到哪儿都是人嫌狗不待见。要说他与延宥有何过节,沈韫一条也想不出,或许这回厮斗并非由人设计。

        沈韫点点头,说知道了,“还有吗?”

        二人隔着窗柩说话,阳光洒在他们之间有种恬静的,青涩的气象。

        柳伏钦敛神看她一眼,一字一音都狭藏熟稔,“你若想替延宥做什么,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此事尚有蹊跷,虽眼下不明,但凭你的冲动和那些拙劣的伎俩,讨不到半分好处。”

        沈韫一派和煦地笑了笑,“你怎么笃定我会替他不平?况且论冲动,我不及你万分之一。”

        能从前厅贸然过来寻她,就为了说这些话,不是冲动使然,又是什么?

        那双温柔的眸子映照在暖光下,处处透着精明,她抱起手,继续问:“没了吧?”

        不知怎的,柳伏钦心头微震,若非压下的眉眼显得浮躁,他的嗓音里倒有几分无措和彷徨。

        “没了……我走了。”

        沈韫微扬了扬下巴,算作示意。

        他却攒起眉,延捱半会儿,抿唇道:“把窗关上。”

        端是一副难堪又忸怩的姿态。

        分明是自己不忍丢脸,却偏要做出发号施令的模样,让沈韫瞧着掩唇一笑,蔚然的眼梢下藏着鲜示于人的顽劣。

        “为什么?你专程来一趟,我当然要送送你,你走吧,我瞧着呢。”

        可是翻檐爬树哪有什么优雅的方儿?被人瞧去,简直有辱他的斯文形象。

        柳伏钦语默俄顷,没有如沈韫所想恼羞成怒,只是轻轻挑眉,“昨儿还说任我差遣,如今让你关个窗都使唤不动,看来你并不诚心。”

        这便是有求于人的难处了,他既拿话威胁,沈韫除了顺应他,别无他法。笑颜逐渐隐匿,把着窗望他须臾,继而用力一收,冷冷将其关阖。

        那厢沈延宥由重宁等人扶着进了里屋,坐在床边哭天喊地得叫疼,一只手从重安肩头拔落,紧着眉头丧道:“嘶——疼死我了!快,都别碰我!”

        重安直身退到一旁,瞧着自家主子,不住摇头。重宁却蹲下身,伺候他脱掉靴袜,又站起来把他披的外袍脱至榻尾。

        那是小姐临走前刻意落下的。厚知堂寒瑟,爷穿的学衣又太单薄,兼其伤势,若再受凉导致身骨虚弱,还不知多早晚能好。

        眼下屋里门窗尽关,倒是和暖起来,他踱前半步,正欲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通报,称是老爷嘱咐给送药来了。

        重安开门接过后,抓在手里凝神打量,半晌才走到床边,“爷,您要不用用?”

        沈延宥没立即回答,眼眸深深地盯了片刻,似有埋怨,瞥过眼,“拿走。”然后强忍疼痛地挪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坐在床头。

        重宁默然看着,心里实在不好受,“爷,您别怪小的多嘴,那许家姑娘真值得您这样护她么……又是给她买这买那,旁人说她了您还得去替她出头。可她呢,可曾赏过您一个好脸色?何苦呀?”

        别的不提,好歹主子是个长相家世都齐全的,那位许小姐虽是书香门第,但容貌有亏,指盖大的疤痕覆于颊畔,寻常见了都不堪落眼,主子怎偏偏瞧上了她呢?

        “你懂什么?”沈延宥脸色趋沉,冷哼一声,“你有过喜欢的姑娘吗,在这儿给我现眼,真是我平日待你们太宽厚,养得你!”

        重安将药瓶放在案边,复走回来接上重宁的话,“小的倒觉着重宁说得不错,我要是个姑娘,能得爷这般掏心掏肺地捧着,欣喜尚来不及,哪会冷冰冰的,活像个冰人,老话讲……”

        不等他说完,沈延宥竭力撑着床沿,作势要下床收拾他,可惜手肘一软,极没颜面地垮了回去,只好放狠话道:“你以为我受伤了就管不了你们?再让我听见一句说她不好,都给我去别屋伺候!”

        “小的不也是为您……”

        “小的知错,再不敢犯了。”

        重安重宁一齐开口,耷拉着脑袋而立,在屋内蔓延起怏怏的气氛。

        他们二人毕竟是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没有坏心,动辄说要让他们去别处寻差事也不过嘴上逞风头,对沈延宥而言,他们是他最忠心的玩伴,眼瞧他俩垂头不语,心里也有些不是味儿。

        有意递一节台阶,和缓神情向重安道:“适才姐姐过来,是你去求的吧?”

        厚知堂与墨毓轩隔着重重弯绕,自重安离开起算到沈韫过来,时候不长,想来他是脚踪极快,很着急吧。

        孰料重安是个不上道的一根筋,脑子里还在琢磨许润桃之事,听他问,又奕奕然掀起眼。

        “小姐一听爷在厚知堂,二话不说就动身去了。要我说呀,爷往后喜欢姑娘,就得喜欢像小姐这样顾念爷的才好。”

        一叠话听完,沈延宥被他的出言无状吓得怔了怔,回过神后,抄起缎枕便朝他面上砸去,狠狠咬牙。

        “你这说得什么狗话!真是虎落平阳,给你两个向我撒野的机会!”

        言讫,再管不了身上淤肿,怎么都得下床挨个收拾。重宁不愿被重安这个傻货连累,一霎退避三舍,猫在角落里盼望免遭雷霆。

        正此时,门上朦胧晃过一行人影,重宁依轮廓辨了辨,立马抬高嗓音。

        “夫人!”

        声音落定的瞬间,房门由外头拉开,宋氏带着两位嬷嬷走了进来。

        沈延宥正晃晃悠悠追着重安打,赫然见到母亲,不由脚下趔趄,尚未站稳就听母亲缓声道:“你这是好全了,还有精力和他们玩闹?”

        语气里倒没几分怪责,重安松一口气,连忙向宋氏喊了声夫人,垂目退到一旁。

        沈延宥亦立即恢复正经之色,静下来,才发现浑身散着撕裂的疼,仍强作无碍地抖抖衣袍,“原就没什么事儿,将养两天就好了。”

        复侧眸睨一睨重安重宁两人,目光略含端肃,“又是谁大惊小怪的把母亲请来了?”

        宋氏瞧他如此,低低喟叹了下,继而上前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圈椅里落座,“先前你父亲不松口,我便没去看你,可是心里怪我?”

        “让母亲看看,还哪里伤着了?大夫可没那么快到,你父亲让我拿了几瓶药来,先给你用,一会儿等人来了再从头到尾好好瞧瞧,可别落下什么残缺才是。”

        “父亲给您的?”沈延宥剔眉道。

        “怎么了?”宋氏望住他,瞧他一脸狐疑,放软嗓音笑道:“你别看你父亲那个模样,你是他亲儿子,他能不疼么?倒是你,真不晓得给我们省心。”

        话罢回过身接来辛嬷嬷手里携的伤药,打开欲为沈延宥涂抹,不防听他哎了下,躲开她的手,面容稍显几分赧色。

        “母亲,叫他们来吧。”

        可见孩子长大了,愈发与父母有了隔层,但对于她,那是她怀胎十月,怎么也无法割舍的珍宝,在自家里面,礼节并不十分重要。

        但她也尊重孩子的脸面,只将东西交于重安他们,有些无奈地笑笑,“你们弄吧,可仔细轻点。”

        柳府前院连着回廊的地界风很大,许章霖却喜欢那里,广袖被西风吹得翩舞,他凭栏而立,颇有闲情地望住府门。

        适才柳伏钦叫他到府上等一等,称自己想去拜谒一下沈老太爷。若一开始,他们去沈府的目的便不单是为沈延宥,他对此说辞不会有丝毫怀疑,可中途提及,着实引人猜测。

        大抵过了两刻,柳伏钦从府门外跨进来,满脸不怠,衣摆也似随其容色甸甸拂动。

        “你这是去哪儿了?等你半日。”许章霖迎面走去,约束的文雅身姿旋即卸了下来,勾住他的肩睐目打量。

        柳伏钦嘴边浮起一枚自嘲的笑,慵声道:“去给人送驴肝肺了。”

        说罢推开肩头的手,上了长廊。

        许章霖紧随其后,爽朗的笑声递至耳边,“哈哈哈,让我猜猜……你去找沈韫了。”

        “谁找她。”

        “也是,瞧她今日呛人的样子,还是别招惹的好,尤其是你。想想你以前在她手里栽的跟头,我都替你疼。”

        柳伏钦对他的调笑淡漠得很,眼瞧迎面一行婢女退避旁侧,不自觉加快步子,待过了她们才侧首道:“说正事,你没觉得梁裴与延宥之间有些古怪?”

        八月底,败叶飘零,京城的气候转瞬间变得又干又燥,晨风拍打在颊畔,生起丝丝着力的割裂感。

        日子离沈韫请托于柳伏钦已有四五日,她几乎成天待在府中,蹉磨时光等候柳伏钦上门。可自打上回在墨毓轩不欢而散,她便再未收到过他的消息,连他理应开出的条件亦不曾差人传来。

        沈韫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倘若事情迟未发展,她便会另择门路。

        这日一早,她带着洺宋上礼桥街东买西买,江瞻自然跟着,从她手中接过来源源不断的玩意儿,一路提溜。

        未防至书摊前,她忽而顿足,转过身提眉不语。

        江瞻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低垂眼睫,声气里略掺慌乱,“小姐有何示下?”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韫开口。

        从他被沈璿派给沈韫以后,从来只在后面静静跟着,像一道影子,无情无绪,更没有声音。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线很低沉,有一种成熟稳重的韵味,令沈韫讶然。

        她不错眼地盯着那张半垂的轮廓,少顷,目隐揶揄,“江公子,我父亲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这样尽心尽力地跟着我?”

        江瞻是父亲突然领来的人,以往不在府中做事,用手指头想都知道此人绝非寻常侍随。放在她身边做些鸡零狗碎的活,实在辱没。

        他不言声,沈韫轻蹙了下眉,“说话。”

        风摇得男子手边衣料飞翻,鼓动出细微的响动,他依旧垂眸,视线落在前方锦绣的银纹上。

        “江某答应沈学士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在下如此,不过履行承诺而已。”

        “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不通报,父亲怎会知晓我的行踪?你予我方便,我自然也会回馈你。再则,江公子的一身本领,在我这儿根本无法施为,又是何必?”

        她今日之举,正是有意为难于他。各种琐碎小事累积一处,等他烦了,醒悟过来,没准儿就回父亲那去求别的差事,放过自己,也能放过她。

        但她似乎低估了父亲选人的眼光,江瞻简直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又不说话,态度却刚硬得很。

        沈韫暗骂一声固执,气得两袖一拂,点了两册厚重的话本使人包起来,再度仍给他。

        洺宋见她不悦,斟酌着分寸,悄声道:“姑娘,要不让公子帮忙去请柳三公子过来,从旁打探打探?”

        闻言,沈韫冷冷哼笑了声,“凭什么又要我请他?都三四日了,他若真愿意帮我,早来了。如此晾着,分明是记恨我上回送他的那只鹦鹉折损了他的颜面,刻意报复我呢。”

        “或许是忙忘了呢。奴婢想,不如让公子代姑娘提醒一二……”

        尚未及说完,便听她寒声道:“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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