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鱼尾巴的第七天
◎“跳吧。”◎
阴暗潮湿, 热风吹过洞穴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感。
这是在沙漠里不会出现的风景。
他们从那些黑色的沉积岩孔洞中摸索下去，像两只蚂蚁一样钻行在地底。
池月手里拿着能源枪, 这个买了很久的武器一直都没派上用场。但穿梭在陌生又奇异的地界，手里拿点家伙才能踏实点。
白斯走在旁边，手不时的去触摸周遭的黑色的岩石块。
为了近距离接触这块晶石湖面，他们从边上的岩石找了一块蜿蜒曲折的小路下来
到达这片地域准备开启直播时池月却发现，直播间的信号也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波动。
就像当时遇见虫族的那次一样。
“这底下有什么？”
池月的精神力探测也受阻了，这些岩石的材质特殊，能隔绝掉大部分精神窥探。
可惜材质过硬, 一时半会没办法掰下来几块小的, 不然她非得带几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最后居然是人鱼提出要带路。
黑色岩石中央的那一点橙红色的水晶光芒, 就像是指引他们盘旋前进的灯塔。
池月也曾学着白斯的做法，用指尖去触摸周围那些能折射光芒的黑色晶石，但炽热的岩石总让她收回手。
远离恒星光源的地底，不仅没有降温，反而越来越热。
“如果你在城市里发现了一堆沙，你觉得它是怎么出现在那的？”走在前面的白斯突然开口。
池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就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被谁倒出来的？”
随即，她就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 这些石林不是凭空出现的, 而是被带过来的？”
不用等白斯回答, 她已经看到了。
在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的黑色岩石中央，沉睡着一块火烧云般的晶石, 而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周围有一条伤痕累累, 仿佛要生机断绝的庞然大物。
巨大的, 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巨型星兽。黑色鳞甲, 额头有角大而弯曲, 腹部往后的部分彻底纠缠在乱石之中，外表和她见过的星沙狂蟒有八成像，类蛇，但有一对前足。
那些黑色的岩石就像它的皮肤，只有微弱到忽略不计的起伏。
“怪不得那群羊要逃……”一头受伤的巨型星兽。
直播间这会信号很差，没有办法打开，更别说使用里面的生物鉴定功能。
人鱼却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拂过她脸颊边垂下的碎发。
“拿好你的枪，别松手。”人鱼道。
饲养员下意识的按照他说的去做，然后人鱼张嘴，无声的波纹蔓延开来，“恶兽”苏醒了。
在轰隆的巨响中，那些岩石活了过来，每一块隆起都变成了为星兽提供力量的肌肉。
但她能听到耳边白斯轻轻的笑声。
“来狩猎这里的最后一滴血吧。”
池月很快意识到了他说的那滴血是什么。
任何生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守护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那条奄奄一息，遍身伤痕的庞然大物，在睁眼的刹那就挡在了橙红色的晶石湖面之前。
沙哑粗噶的叫声像是砂纸摩挲着地面，听得人牙齿发酸。
人鱼把手搭在饲养员的腰上，语气十分冷静：“它唯一的弱点就是脑袋，试试你的精神力污染，我会带你躲过他的攻击。”
池月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要先问他怎么躲攻击，还是要问他精神污染是怎么用的？
然而，实战永远是最好的练习。
一座山朝他们压了过来，快速抽打的石尾被池月连发数枪击中后，只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孔洞。
攻势完全没有减缓的石头砸上来之前，池月身边光芒大盛，一个转眼，两人就瞬移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位置。
池月偏头就看见人鱼手上有一把正悬浮转动并发光的钥匙。
第一次见识到人鱼默默修炼了这么久的天赋能力，饲养员缓缓吸了一口气：“那我可得努努力了，不能浪费你给的机会。”
两人不断变幻位置，能源枪击依旧击打着那些咆哮着冲过来的岩石。
池月的大脑飞速转动，精神力污染听上去像是某种可以传递的瘟疫。
但她的精神力从进入这个洞穴开始，就受到了阻隔。
岩石能阻挡她，那大脑呢？
她将精神力抽成一根鞭子，猛地冲着所有看似脑袋的物体袭击。
多次试探，终于在白斯带她躲过了某次袭击之后，从岩石的反馈中听到一丝惨叫。
“抓住你了——”
被收回的精神力鞭子化作了攻击性更强的长矛，被她握在手里狠狠地投掷出去。
第一击打歪了一点，然后就是第二击，第三击，以及无数根从天而降的蓄力长矛。
耳边那种无声的尖叫越来越重。
她能感到自己抛掷出去的精神力武器并没有消失，而是像苔藓一样粘在了那个如山石般挣扎的巨兽脑袋上。
然后苔藓们占领那块岩石，就像病毒攻占了高地。
瘟疫从大脑开始入侵这个巨大的生命体，最脆弱的防线被攻破了。
本就奄奄一息的巨兽挣扎倒地，然而连来回光返照的气力都没有，几声不甘的怒吼之后，最终安静了。
这次，它变成了真正的无法动弹的死物，死气沉沉的岩石。
池月回过头去，对人鱼说道：“这就是精神污染，诶我好像反派啊。”
人鱼这会儿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手中的钥匙已经被他收了回去，明显是一副透支过度的样子。
他把头靠在饲养员的肩膀上，微微喘了两口气休息。
刚还说自己是反派的饲养员愣了两下，君子般偏过头去，莫名其妙红了脸。
人鱼勾起嘴角，悠然自得地说：“去拿战利品吧。”
池月本来以为他说的是星核，毕竟这么大的星兽，按理说应该是有星核的。
结果人鱼却把她拉到了那一汪像池水一般静止的橙红色晶石前。
“还记得我开始说的要狩猎一滴血吗？这就是那滴血。”
那个琥珀般剔透，晶石般美丽的橙红色物体，就像是沉睡的镜面，直到人鱼将自己的血液滴了进去。
池月看着他指尖那一抹猩红，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颜色好像不太对……
人鱼没有回头，他看着眼前正在被唤醒逐渐沸腾的镜面，说道：“我们这一族在天赋觉醒的时候，会从血脉里解锁记忆传承。”
“人鱼的种族特性决定了我们的血脉永远都不会精纯，所以前辈们死去的时候会留下一些给同族的财富。”
“这是我们这一族在这个星球上留下的血池，刚刚那个是闻风而来，却消化失败的蜥蜴。”
池月听到这，已经知道白斯拉她下来的目的了……
“这个东西，伴侣是可以一起分享的。”白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尽在不言之中。
池月脑子里莫名划过以前网上看到的同人故事，里面的人鱼是大海中最狡诈而阴险的生物，他们不但可以用歌声来蛊惑猎物，更会用爱来俘获喜欢的人。
只要你爱我，你就会渴望永远拥有我。
白斯的声音在前方慢慢响起：“而我们的先祖给我们留下的唯一一个不变的能力，就是灵魂上的契约。”
“当你爱的人愿意将灵魂和自由都交给你的时候，你就能将同样的东西交给对方。”
他拉着池月的手，轻车熟路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所以我们大概是整个星际里面最容易混合其他血脉的种族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点笑意，回头望过来的时候，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之前那次仪式因为暗影虫的存在，你甚至并不是完全的清醒状态，今天要试试吗？”
他指了指这首奇怪的洞穴：“这里是真正完美的仪式地点。”
翻滚的火焰从那颗琥珀上升腾而起，奇异的香味从翻滚的液体中散发开来。
池月知道人鱼在等她的回答。
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虔诚与渴望。
池月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突然上门见长辈，却什么都没准备的儿媳妇。
之前做了半套的仪式，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白斯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明显，池月感觉自己又开始饿了。
但这次她知道自己的饥饿感来自何方。
饲养员甚至觉得牙齿有一些痒，她用舌头轻轻抵了抵，就觉得有什么尖尖的东西长了出来。
食欲和爱意是非常难区分的东西。
血池的香气和人鱼身上同调了，正在逐步丧失理智的饲养员看着微笑的人鱼有些疑惑。
他明明没有了那条漂亮的尾巴，但池月却觉得他身上依旧在散发出阳光般璀璨的魅力。
她想吃掉这条鱼。
白斯温柔地看着她甚至微微偏了偏头，十分配合。
坚利的犬齿咬破了人鱼柔软的脖颈，那些与脚下晶石如出一辙的金色血液漫了出来。
然后被一滴不剩的舔食干净，全部进了饲养员的肚子。
一团火从口腔慢慢的烧入喉咙，直达腹部。
那种饥饿在不断的满足，又在不断的被激发。
池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八爪鱼，只想将她的猎物一点一点的从深海里抓出来，将她的美丽的伴侣拖回曾属于他的深渊。
然而，白斯从头到尾都只是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不言一语，一直用行动鼓励她。
就像鼓励爱人吃掉她唯一的伴侣。
好在理智让池月没有将这条鱼吸得一干二净。
她用嘴唇蹭了蹭自己咬出来的伤口，眼神中的疯狂终于褪去了一些
“你算计我，”饲养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委屈“你居然用自己来诱惑我——”
人鱼倒是很坦荡：“对于你，最合适的诱饵。”
他们脚边的那块巨大晶石已经完全融化，彻底变成了一滴精华血液该有的样子，浓郁，厚重。
饲养员觉得脚下正在变得柔软。
她的尾椎骨传来一丝疼痛，而身上也密密麻麻的开始浮现奇怪的东西。
池月低头一看，迷糊间见到一些银光闪闪的图案正在自己身体表面浮现。
白斯却捧起她的脸颊，让她不要去看。
“你的眼里有我就够了。”
这种近乎于病态的占有欲，让池月从艰难的转化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她尽力的去捕捉自己最爱的那种味道，像一个不知贪足的食客，反复品尝着自己最爱的珍馐。
但偶尔也觉得有些烦躁。
白斯像是轻轻笑了一下，他把手放到饲养员的脑后，将它轻轻压向自己，含糊地说道：“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池月有些疑惑，直觉般低头，然后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条色彩斑斓的银色鱼尾出现在眼前，像是照射进湖底的一抹月光，清冷而美丽。
但它的主人却从过度地活泼，陷入了短暂的惊骇中。
“这是什么！？”
难得的，白斯眼里带了一点坏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尾巴吗？”
“但我不喜欢自己身上长出来！”
那些月光般美丽的梦幻色彩出现在她的腿上。
准确的说是她新长出来的尾巴上。
原本两条属于人类女性的双腿已经逐渐被一条鱼尾所取代。
它的形态和白斯的人鱼状态非常像，更纤细一些，长度却又超过了白斯。
那些细密的银色鳞片带有某种梦幻般的色彩，让这抹银看上去变得非常难以捉摸。
但这也没有办法抹杀掉，这是一条鱼尾巴的事实。
池月想起了之前人鱼在水底对她表白时说的那一番誓言。
“从今以后，我们将拥有自由穿梭对方世界的权利。”
仔细一想，居然还挺合理，人鱼能上岸，那岸上的爱人自然也要有能潜入水底陪她生活的权利，异种族的相爱，从来都不能是单方面的付出。
他们身后的橙金色琥珀彻底融化，变成了某种流动的令人窒息的液体。
人鱼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爱人，笑着问了一句：“还要继续吗？”
池月怒目而视：“我连尾巴都长出来了，难道还要我停下来？”
白斯笑着吻了一下她的头发，眼底的一角是已经彻底化为湖水的橙金色。
他看上去像个深渊边上蛊惑人心的魔鬼，过分的美丽让人心甘情愿赴约。
他牵起伴侣的手，温柔道：“跳吧。”
身前，岩浆滚烫，重焕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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