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话柔弱如斯

第45话柔弱如斯

        神无月，十六日，中午，平安京，皇城内里——

        一夜飓风肆虐，令平安京颓垣败瓦满地一片。风灾令平安京内，很多平民的树木倒塌、房子吹散……平民的伤亡也不少，天皇已经下令进入紧急救灾。平安京弥漫着一片凄凉的气氛。

        平安京内里，菲黄的银杏叶，如蝶舞般，随风飞旋而下。经过昨晚的飓风，银杏树上仍有叶子顽强的立在枝头。秋季的风清凉干爽，清晨不冷不热。这个天气如能酣睡正适宜。但此刻，怎睡得着？

        嵯峨天皇察看了正子内亲王的情况之后，整个早上都忙碌于赈济灾情，直到午时才从紫寰殿离开。

        中午的阳光变得灸热，神无月的天空特别蔚蓝，一支光秃秃的紫藤斜斜地爬在宫墙，墙下落叶满地，让后宫内里带上些许凄凄的感觉。

        但——自嵯峨天皇踏入清凉殿，一切就不一样了。清凉殿一众女眷昨夜已然不和，只是昨晚形势危险，各人不敢造次。从嵯峨天皇离开紫寰殿踏入后宫内里清凉殿那一刻，他已经是身不由己。众妃嫔拉扯着他……

        一群后妃，左拉右扯，拉住了嵯峨天皇，手脚并用……推肩拉臂……抱腰拥腹，将他团团围住。吱吱喳喳，七嘴八舌的诉说着……你推我撞，将嵯峨天皇拉拉扯扯，抢来抢去。嵯峨天皇简直成了人球。

        嫔妃们这样互相争夺着，一来一回，在撒娇……在生气……竟然还有人动起手来。清凉殿，顿时成了无法控制的混乱……这群平日里娇声嗲气的贵妃、美人，现在也不顾仪态，不顾面子，将嵯峨天皇抢到手里才是真……嵯峨天皇在这群女子的手上，天皇威仪尽失也。

        平安京的内里真是热闹……简直是热闹非常……这样的一场抢夺，真是热闹，真是好笑……比平安京内最繁华的街道还热闹……

        后宫的妃妾加上内亲王，皇女，平常互不相见，倒是可相安无事，一旦相见，妒忌、怨恨、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嵯峨天皇为此头痛不已。

        据历史记载“嵯峨帝”共有28个妻妾，五十多个子女。为了安排这些子女，他将其中的多数赐为臣籍姓“源氏”，由此源氏成为与皇室有血统关系的贵姓。

        藤原冬嗣跟在嵯峨天皇身后进入清凉殿，嵯峨天皇身后的随从，好像已经见惯不怪，并没有上去协助嵯峨天皇。

        空海、智泉原本在清凉殿外等候召唤，嵯峨天皇让他们随行入内，二人也跟在后面。师徒二人见到嵯峨天皇此番情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空海和智泉心中觉得很好笑，却不敢笑出来。于是，师徒二人，互相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空海在心中感叹：“世间最大的业力就是爱情。人就是因为不能参悟‘爱’，而生生世世投胎重修。”

        嵯峨天皇相貌不凡，体态优美，年轻多情，身边对他迷恋的妻妾多如牛毛，偏偏他又心性柔顺，自然不能好好处理感情。

        药子之变令嵯峨天皇英明、决断的事迹，传播四方，对于嵯峨天皇的风评，早在空海的耳闻之中。

        空海初见嵯峨天皇之时，天皇为救正子内亲王，几乎痛哭流涕，今天又亲眼见他陷入众妃嫔争夺战中。天皇的事迹传闻与空海亲眼所见的，昨天、今日的行为，实在大相庭径。

        空海心中想道：“当日处理‘药子之变’果敢、决断、英明的天皇，与今日亲眼所见柔弱、温婉的天皇，有天渊之别。今日所见……？‘嵯峨’你底是一位怎样的天皇？”

        后宫女眷如此胡闹，真是有失皇家体面，嵯峨天皇已经无法控制场面，一昧的从人丛堆中努力伸出头来，用力的将手抬起，以免被抓住。嵯峨天皇伸着手用力的摇晃，像是向外求救。

        看到这个情景，空海不禁觉得——被拉去受刑的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嵯峨天皇又怎么好意思在空海、智泉师徒二人脸前出言求助，唯有暗暗发出求救信号。然而，藤原冬嗣察颜观色早已察觉，只是天皇未表态示意，他怎能擅自主张。看到嵯峨发出求救信号，藤原冬嗣不慌不忙，咳嗽了两下，高声道：“妖物……”

        藤原冬嗣这样大喝一声“妖物……”，令众人大吓一跳，忽然听到“妖物”，妃嫔们吓了一惊，顿时定住，被吓住了！见到众人如此，藤原冬嗣才慢吞吞的说出后面的话：“妖物……未除，请天皇陛下示下”，藤原冬嗣将“妖物”二字，说得特别大声，长长的尾音。

        有胆小的妃嫔立即惊叫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禁停滞。嵯峨天皇趁机将手臂抽出，冲出人群，整理着衣衫，坐在御座上。

        听到藤原冬嗣的声音，看到殿内还有外人在，妃嫔们不敢造次，急急忙忙抽出折扇遮住脸面，匆匆退入垂帘之后。众嫔妃退走，就如大海的浪潮，来得快走得也快，御座前立刻就空无一人。

        ——嵯峨天皇终于可以真正脱身。

        垂帘之后，妃嫔们仍难免你推我撞，争相要抢到最前观看。从垂帘中偷看出来，望着天皇窃窃而笑。嵯峨天皇，用手拍额，脸上已是无奈至极。

        嵯峨天皇今天穿着“黄栌染御袍”，头上是“御金巾子冠”，手中持着一把折扇。他的衣饰华美，仪态端庄，他的一颦一笑，引得一众妃嫔在垂帘后，倾情不已，低声尖叫。

        嵯峨天皇脸上虽然有无奈之色，又不禁暗自窃喜，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以扇子半遮着脸，自己偷偷的笑着，然后斜眼望向垂帘，向帘内明送秋波。垂帘内登时又一阵骚动。垂帘下露出不同颜色的衣角，色彩绚丽，真漂亮，从衣角可以知道谁人站在帘后，嵯峨天皇知道——“是多治比高子、是大原净子……”

        嵯峨天皇沉浸在妃嫔们的尖叫、赞叹声中，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面对一众妃嫔的争夺，自己无法解围，既然如此，柔弱如斯，又如何能在后妃前建立威严呢？隔了一会，垂帘内才逐渐静下来，嵯峨天皇“呵、呵”，清了清喉咙，向藤原冬嗣示意。

        藤原冬嗣身上穿着黑色的束带装束，身形胖胖的，脸圆圆，总是带着笑意，很谦和的样子。他是嵯峨天皇的新宠臣，在平定“药子之变”的叛乱中立下大功，深得嵯峨天皇信任。得到嵯峨天皇的示意，藤原冬嗣向众人宣布：“天皇御令，为保平安，大家都要听从空海大师安排。”

        嵯峨天皇向藤原冬嗣，投以嘉许的目光，刚才多亏了藤原冬嗣的解围。

        嵯峨天皇已经与空海达成共识。天皇已吩咐了，一切听从空海大师安排，众人在帘后都不作声，认真的听着。的确……现在后宫内里邪祟入侵，为了安全起见，一切都需由空海安排……

        “人数太多，这样逗留在清凉殿不是好办法。既然如此，请先回到各自的寝宫，晚膳之后再回来，以确保安全。一众妃嫔各自回寝宫，其他众多的皇室女眷，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后殿。正子内亲王，不宜搬动，仍留在清凉殿”，空海这样下令了。空海说道：“天皇陛下，小僧会在整个内里结界，但为保安全，委屈陛下这几天晚上都留在清凉殿，不能外出。”

        嵯峨天皇说道：“一切听从大师安排，大师需要什么物品吗？”

        空海回复说道：“请陛下安排宫人，带小僧前往宫中各处结界即可。”

        “河内，你负责带领大师前往各宫，大师需要什么物品你负责准备，一定要妥当……”，嵯峨天皇吩咐身边的侍卫。

        说话间，嵯峨天皇眼尾瞅见一个传令官从宫外进入，与藤原冬嗣低头窃语一番之后，藤原冬嗣接过一个奏折，摆了摆手，传令官拜别离开。嵯峨天皇知道，必定是有事启奏，于是向河内吩咐道：“现在陪同空海大师前往吧。”

        河内领命，陪同空海、智泉，退出清凉殿。

        众人退去，藤原冬嗣将奏折递向嵯峨天皇，神色凝重。

        嵯峨天皇，手一抖，张开了折扇，接过了奏折，手腕又一抖，将折扇，折了回去。打开奏折，以扇骨指着内容，嵯峨天皇细看之后，表情也变得凝重了。

        此刻的嵯峨天皇，样子刚毅决绝，与刚才柔弱斯文的样子，判若两人。最后，嵯峨天皇只说了一句话：“危言耸听……，安排他们进宫吧，我要亲自见见他们。你快去安排吧！”

        到底奏折中讲了什么……？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在这个紧要的时刻，嵯峨天皇要召见什么人？

        危言耸听……？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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