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腊八（二）

出了安顺城往西南，有一条官道，沿着官道打马走半个多时辰，就可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了，再走两刻钟左右，哗哗声就更大了，空气也明显变得更湿润了，像下着毛毛细雨。这个时候官道就没有了，只有一条可以并排走两匹马的碎石小路，随着山势往上蜿蜒着。路的一边是山，另一边就是瀑布流下来的浅滩了，水很清澈，可以看得见里面的各种游鱼。

        语嫣记得黄果树瀑布是徐霞客写入游记之后才出名的，此时它只是安顺附近的人们偶尔来游玩的地方，还是一块待人发现的璞玉，独自在大自然中尽情地美丽，等待则它的伯乐——徐霞客。

        裴铮和语嫣并排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地往上走。

        裴铮说：“我听本地人说，最大的瀑布在前面大约一里多的地方，叫黄葛树瀑布，因为瀑布旁有一棵参天的黄葛树，也有人说叫黄果树瀑布，因为这山上到处都是这种黄果。不过本地方言黄葛黄果都差不多，就统一叫成黄果树瀑布了。瀑布长三十、高二十多丈，天好的时候，池边常常有飞虹呢。”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说：“没准，今天咱们就能看到。他们说，黄果树瀑布的最佳观赏季节是夏季，夏天丰水期的时候，来消暑的人很多，如今是冬季，大概是没有什么人来的！”刚好没有人打扰我们——他在心里补充道。

        语嫣贪/婪地看着周围的美景，顾不得和裴铮说话，托大圣的福，她知道的比他还多呢！

        又走了一会儿，路更窄更陡了，马就走不过去了，他们在山腰上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把马拴在树上。周围的哗哗声已经变成了轰鸣声，周围的雨雾更大了，又细又密，语嫣知道，黄果树瀑布马上就要把它的壮美呈现在她的眼前了。

        语嫣刚想往前走，裴铮道：“等一下！”说着，把马上的包裹解下来，放在地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披风”，语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一伸手，把它披在语嫣的身上：“这是我特意准备的油衣，一会儿里面雨雾大，小心着凉，还有帽子！”说着将兜帽拉起来，给她戴上！

        他离她很近，近的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淡淡的，很好闻；他的指节分明，灵活地在她的领口处打着结；他的表情很认真，还顺手把她调皮的散落出来的两绺头发给她别在了耳后，仿佛深怕哪里没有系好，让雨雾给钻了进去似的……

        语嫣的那句“我自己会系”的话不知怎地，就有些说不出来了。好在他系的很快，不多一会儿，语嫣就全副武/装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脸颊早已飞上了两朵红云，裴铮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轻轻抚/摸它们的冲动。

        裴铮转过身子去拿自己的油衣，脸上笑开了两朵大桃花——阿嫣没有拒绝我，她没有拒绝我呢！！

        一转脸，他的脸又恢复了正常：“咱们走吧！”简直比川剧的变脸还快！

        语嫣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转身往前走，殊不知，背后的裴铮早已是笑眼盈盈了……

        转过了一道弯，黄果树瀑布便陡然出现在眼前：一道水幕仿佛从天而降，直接“砸”向下面半圆形的一个深潭，然后奔流而下，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瀑布群，雷霆万钧，气势汹汹地向远处流去……最大的那个瀑布的旁边长着一棵参天的黄葛树，树干有几十米高，最奇特的是它的根，嶙峋而苍劲，无言地述说着上万年的风霜。严格来说，那不算是一棵树，应该算是一个树群吧，与这天下奇美的黄果树格外的相配，你完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它的美，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仿佛被金手指所点，徐霞客游记中记载浮现在脑海：

        “透陇隙南顾，则路左一溪悬捣，万练飞空，溪上石如莲叶下覆，中剜三门，水由叶上漫顶而下，如鲛绡万幅，横置门外，直下者不可以丈数计，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所谓\''珠帘钩不卷，飞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

        语嫣喃喃的说着，明明是一段很有些拗口的话，可是她就是记得特别清楚，难道是徐霞客灵魂附体？语嫣玩笑地想。

        “阿嫣，你好有才！真的，你说的俱是我想说的，我想形容它，就是找不到好词，你说到我心里去了！”裴铮兴奋地大叫，“阿嫣，阿嫣，你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这里了，有机会我们还来！”说着说着，他激动的摇着语嫣的胳膊。

        语嫣这才被摇醒，她哭笑不得：“不是我说的，是我看的游记里的，是徐……”额，这个时候老先生还没有出来呢，要再过几百年他老人家的一世祖才从河南迁到杭州呢！可是，这没法说啊！都怪黄果树瀑布太美，美的让她灵魂出窍！

        算了，不解释了，“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她还要看水帘洞呢！

        路越来越难走，这个时候的黄果树瀑布尚未被开发，只有一条大概是猎户常走的小径勉强可行。

        见路不太好走，裴铮将语嫣拉到自己身后，指着大瀑布说，“本地人说瀑布后面有一个天然的洞，我们去看看！你跟着我，小心！”说着，抬腿往那边走。

        路越走越难走，他们几乎是贴着山壁在走了，裴铮心里却美的冒泡：他抓着两边的树枝往前走一点，然后回过头来拉语嫣……

        他第一次深伸出手的时候，语嫣还很犹豫，她也可以拉着旁边的树走，拉手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是很亲密的动作啊！

        裴铮假装没有看出语嫣的顾虑，他“焦急”地说：“这样走最快，不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边去呢！”

        语嫣想想也是，就伸手握住了他白皙修长的手……

        女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裴铮觉得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两手相握的地方传到他心里去，二十多年来悠悠荡荡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他想这种感觉就叫幸福吧！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很久之前读的一首古诗就这么浮现在脑海里，“我应该就这样握一辈子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越靠近瀑布，轰鸣声越大，大到两人说话不得不大声说话。

        幸好裴铮拿了油衣，语嫣觉得自己的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小水珠儿。再看看裴铮，也一样，而且，裴铮的眼睫毛很长，睫毛上凝结的细密的水珠儿看起来就像春天清晨小草叶子上的露珠儿，晶莹剔透，可爱极了！

        语嫣此刻才发现，这家长的真好看啊！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手不由地扭/动了一下，想要抽出来。

        裴铮不明所以的睁大眼睛看过来：“阿嫣，怎么了？我抓的太紧，弄疼你了吗？”水灵灵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疑惑，看起来呆萌呆萌的，语嫣的心猛地软了一下，脸一下热了起来，她微微地低下头，“没事儿，走吧……”声音里有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转过身子继续走路的裴铮嘴角翘的高高的——他敢肯定，刚才某一刻，阿嫣对他的盛世美颜动了心——啊呀呀！黄果树瀑布真是一个好地方呀！

        快到瀑布侧边的时候，路平坦好走了，语嫣赶紧松开裴铮的手，装着若无其事地往深潭那边看去，须臾，她高兴地大叫起来：“裴兄，快看，飞虹！太美啦！”只见一道美丽的彩虹横在潭面上，背后是那棵奇伟的黄葛树，这画面美出了天际！

        裴铮站在语嫣身后，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是的，太美了！我生平所见最美！”

        她看彩虹他看她，他们都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最美！

        欣赏了一会儿彩虹，两人便朝瀑布里面走去。这后面是一个天然的洞穴——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帘洞呀！洞幽深神秘，让人无法窥探其全貌。因为没有带火把，所以他们只捡了光线好的地方转了转。

        洞外是一幕幕水帘，哗啦啦地响，声音大的两人不得不用“吼”来说话，其实裴铮倒是能很轻松地听到语嫣的声音，但语嫣不知道啊，所以只好配合她吼了。

        语嫣找了一块略干爽的地方，探头往外面看去，瞬间让人想起“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观。裴铮对她说：“你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更美的！”语嫣点点头，裴铮的便消失在视线里。

        语嫣出神地看着外面如神话里仙境般的美景，想起自己来西南的初衷，心中的痛似乎也不那么浓了。外面是轰隆隆的水声，这让语嫣瞬间有了大喊一声的冲动，她料想裴铮已经走远，肯定听不见了，就合拢双手：

        “苏子玉——你一定要幸福——我们都要幸福——从此刻起——我——决定——要忘掉你了——忘掉你所有的好——我要把——我们所有的美好——埋/葬黄果树瀑布下——子玉——再见——啊——”

        远处拐角的一个突出的岩石上，裴铮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心中悲喜莫辨——在这么美好的地方，自己心里眼里只有她，而她心里想的、嘴上喊的依然是苏子玉，可是——她终究是决定忘记他了！唉！自己的听力要是差一点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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