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京城风云（三）

建平帝一个奏章砸在太子身上，太子才猛地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地求饶：“父皇，儿臣……儿臣……”太子不是有急智的人，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一片清明：完了，这回祸闯大发了，中了可恶奸诈的老大激将法了，完了，完了，晚了，晚了！母后，我要回东宫！

        建平帝看着跪着的一地人，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今儿个也累了，大家回去歇歇，此事明天再议吧！”再一扭头一眼瞟见满脸血污的大皇子，心里很是心疼了一下这个倒霉的小可怜儿子，加了一句：“小蒋子，找个太医好好给老大看看，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来！”蒋公公应了一声，挥手让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大臣们见状不好立刻告辞，很自觉地缩起了脖子装鹌鹑。

        实际上，低下众臣的心情并没有他们面上显现的那么沉重，反而有一种诡异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的踏实感，这两年来，大皇子和太子处处针锋相对，众臣都看在眼里，知道新一轮的争斗又即将开始了，只有皇帝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全然忘了在皇家亲情这种东西最易变型，“骨肉相争”最是逃不掉的轮回，毕竟皇子那么多，皇位却只有一个。

        民间百姓的亲兄弟尚且为了微薄的家产大打出手，更何况是出自不同“生产厂家”的皇子们呢？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万里江山的诱惑？建平帝自己不也是在争斗中胜出的吗？建平帝以为自己早早定了名分，其他的皇子们就会各安其份，和睦相处，却忘了人心最难琢磨，欲望最难控制，连草根出生的陈胜吴广尚且会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可况是同为龙子龙孙的皇子们呢？所以和平相处啥的不过是建平帝一厢情愿的想法，终究只是海市蜃楼空中楼阁罢了，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看别人能看的清楚，轮到自己却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

        故而，建平帝反而气的最狠，臣子们倒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皇家亲情”。不过，细细观察他们的表现，还是能看出不同的东西来，有人腻味：你们天家要打架能不能自己打，不要殃及我们这些池鱼？选择困难症的人最讨厌站队了好吗；有人兴奋：天赐良机！从龙之功啊，富贵荣华啊，就在眼前不灵不灵的闪烁，唾手可得啊，有木有？没准自家就能一跃成为顶级世家了！有人忧心：不知道这场争斗何时结束，这期间又要流多少无辜人的血……建平帝气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臣子们也各有各的心思一时也顾不得说些什么，上书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太医到时见到的就是弥漫着浓浓的奇异气氛的上书房。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微臣……微臣，参见皇上！”建平帝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挥了挥手：“免礼！林爱卿给老大看看吧！”上书房死水般的沉寂被打破，重新动了起来。

        臣子们看到皇帝气成这样，心里有些同情，不免说了些安慰的话，只是这话干巴巴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仅皇帝不适应斗争明朗化，臣子们也不适应啊。真是，大皇子和太子也不出个预告片，让大家缓冲缓冲，好让人家心里有个准备！于是有人干脆直接去探望大皇子，关心病号总不会出大错，有人去“安慰”建平帝，什么时候拍领导马屁都不会错，一时间大皇子和皇上附近各自围了一拨人，只剩下太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好不可怜！

        乐阁老看着孤独跪着的太子，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太子资质平平，可没有想到他平到贫的地步啊！乐阁老虽说是个纯臣，但因为孙女的缘故，内心还是愿意亲近太子的，是个大臣都乐意亲近下一任老大，前提是如果太子靠谱的话。当初皇帝试探他们父子的时候，他本来打算拒绝的，倒不是因为什么眼光如炬，看不上太子，而是外戚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只想好好的诗书传家下去，这才是家族兴旺的正道。

        他正在想怎么委婉拒绝的时候，儿子就喜滋滋的答应了，他的一口老血就吐在了心里，也是，有几个人能拒绝国丈的诱惑呢？现在，恐怕孙女的前途未卜啊！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还是能帮孙女多少就帮多少吧！他在太子一开口时就猜出来太子昨天晚上并没有见到孙女，否则以孙女的聪慧，肯定会和太子谈论此事，那么太子就不至于连祥瑞是啥都不清楚，以至于出个大丑。至于原因，看太子虚浮的脚步就知道，无非是妻妻妾妾争宠的破事罢了。

        他内心冷笑了一声，建平帝确实骂的对，混账东西，自己还在内阁呢，他就敢这么轻慢孙女，真让他登了大宝，对孙女未必是幸事儿。今天，至少让孙女出出被轻慢的气。思及此处，乐阁老脸上的表情更慈爱了，他弯下腰轻轻地扶起太子：“殿下，地砖有寒气，虽是夏日，也要小心寒气入体，年轻人不知道轻重，等到了老臣这个年纪就知道要好好爱惜身体了，您万一受了凉陛下会担心挂念的。”

        太子看着乐阁老温和的面孔，感动的内牛满面：满屋子的人，只有乐阁老注意到自己还跪着，其他的马屁精们都围着老大和父皇去了，还是乐阁老真心关爱自己啊！太子呆呆的站起来：“祖父，祖父，我做错大事了，我……呜呜……”太子的羞愧很真实，虽然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事了，而是被大皇子秒杀给羞的。

        乐阁老了然的拍了拍太子的手：“没事儿，没事儿，年轻人知错就改就好了。殿下也是不知道详情才说错话的，这也不全是殿下的错，认真说来，玲儿的错更大。昨天晚上折子到的晚，陛下着我们几个看的时候，宫门都快落锁了，殿下也回东宫去了，我就让她爹着人和她说了一声，想着让殿下心里有个数，不知怎地……罢了，罢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望殿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原谅玲儿这一次。”

        乐阁老的声音很轻，却似一声惊雷响在太子耳边，太子一惊，猛然间隐约想起昨天太子妃是派人找他了两次：一次是他刚进东宫门，正要去太子妃寝宫的时候，李侧妃的帕子就到了；还有一次，他正和李侧妃胡天海地的闹，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貌似要硬闯，他被李侧妃哀怨欲泣的眼神给勾住，让把人轰走了，自己当时还隐隐不悦，暗怪乐氏太善妒，不容人。

        看着乐阁老诚挚的表情，太子眼神有些闪躲：“乐阁老言重了，夫妻本为一体，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就见外了，玲儿一向周全，许是昨天忙忘了也未可知。这一个多月来，我只顾得上上书房，东宫诸事都是玲儿在打理，有一点点疏忽也再所难免，也许是底下的人没有来的及告诉她……”太子越说越心虚，心中暗骂：这倒霉催的李侧妃，要不是她多事，自己会捅这么大篓子吗……乐阁老心中冷笑连连：糊弄鬼呢！你以为玲儿是你这个拎不清的吗？哼！

        这时候，太医已经为大皇子包扎好了，看着老大头上那个夸张的包扎布，太子更堵心了：装腔作势的家伙！乐阁老又安慰的拍了拍太子的手，才拱手对建平帝说：“皇上，大殿下需要好好休息休息，臣等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中用了，连着熬这么久也有些吃不消了，臣建议晚上暂且休整修整，明个早朝后再议祥瑞及其他的事儿。臣也恳请陛下也好好休息休息，保重龙体！”建平帝点点头，愉快的接过了乐阁老递过来的梯子，众臣纷纷告退，上书房只留下父子三人。

        建平帝脸色一沉：“老二，你好好回东宫反省反省，朕明日听你自辩！”又缓和语气，温和的对大皇子说：“老大，你也回府好好休息，脑袋不比别处，不可大意！让太医好好护理！”兄弟俩对看一眼，不敢多说，一起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儿臣告退！”上书房恢复了安静，只是，今晚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了，很多人估计都无法安睡了。

        寿康宫。

        宁太后看着低下和平时一样一脸的“温柔贤淑”地和她说着宫里鸡毛蒜皮小事儿的姜皇后，心里的无力感越来越浓：她这个傻外甥女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刚才一开始说的“宇儿今天在上书房说错话被皇上斥责了几句但问题已经解决母后不要担心”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不知道她的好孙儿又用什么话糊弄这个傻瓜呢！唉……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持“以夫为天以子为天”的“天真”的傻子她也真是服了啊！前有自己这个婆婆后有儿媳妇替她兜着，外甥女还真是幸福啊！如果没有自己，她能在这吃人的宫里活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最多三年？

        宁太后刮了刮茶碗，继续神游：妹妹究竟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来的呢？这么个性子也敢往宫里送，她得多大心啊……不过，她不就是那样的人吗？从小就掐尖好强，处处要压人一头，有了这个给皇帝做丈母娘的机会，她又怎会错过？要不是她走的早，还不定搅和出什么事来呢？不过，也不全怪妹妹，自己也有责任，明知道外甥女不适合进宫，还是耐不住妹妹的死缠硬打，心一软就答应了，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宫里太寂寞了，她想要个娘家人温暖岁月罢了。再者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她到底也不会为他做到十分，若是……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为他寻个像太子妃那样贴心聪慧的。说到底，皇宫到底还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自私凉薄人了。不然，若为姜氏寻上一个宽容敦厚家风严正的好儿郎，她会比现在过的更幸福吧……

        太后又瞟了一眼低下一无所知的姜皇后，自嘲的笑了笑，真是作茧自缚啊，老了老了，还要管理这些个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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