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宴会（五）

坦白来说，这院子并不是特别的豪华精致，但院子的角角落落里都很舒适，特别适合孩子，毕竟，对于孩子来说，一块黄金的吸引力还真心比不上一块糖。堆钱容易用心难，布置院落的人站在孩童的角度，时时处处都可见其中的贴心和疼爱。一众孩子很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真意，但有略小些的姑娘带着的嬷嬷们却是人精，自然看出来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隐秘而迅速的达成了共识：苏夫人果然是真心疼爱这六小姐，今天回去定要好好和夫人禀报！是的，她们是带着主母的任务来的，来衡量这新鲜出炉的王六小姐的真正价值！官宦家族各有各的战场，男人们在官场厮杀，后宅的就交给夫人小姐们了，夫人外交的作用有时候并不亚于官面外交！所谓妻贤夫祸少，很大程度上指的就是夫人外交！

        嬷嬷们的思量并不影响小姑娘们的兴致，她门中最大的也只有十一岁，都是爱玩的年纪，再早慧也难压抑孩子爱玩的天性！李五小姐率先上前一步，摇着语嫣的手急切地问道：“王姐姐，王姐姐，我可以荡秋千吗？我最喜欢荡秋千了，可惜我娘说不安全，老不让我玩儿，今天我一定要玩个够！”跟着她的大丫鬟生怕她失礼，赶紧上前准备劝她。语嫣看她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生怕自己拒绝，萌萌的大眼睛里全是哀求，嫩壳儿里的老芯儿早就软成一片，她抬手止住了大丫鬟，对苏氏派着跟过来照顾这些小娇客们的一个嬷嬷说道：“嬷嬷，劳烦您照顾下李五妹妹。”又对李五小姐的大丫鬟说：“姐姐，难得五妹妹今天这么开心，你在旁边多看顾些就好了，就不要让五妹妹失望了，行吗？”那丫鬟赶紧行了个全礼：“自是听从王小姐的安排！”

        大家一看李五小姐得偿所愿，纷纷提出自己的要求，“王妹妹，我想坐那个小木楼（滑滑梯）！”“王妹妹，我要那个小木马！”“王妹妹，我……”一时间，院子里热闹的如同有一千只麻雀同时在叽叽喳喳。事实证明，平时看起来再温柔娴淑的小娘子，一旦被触发了内心中那个叫“好奇”的按钮，也会瞬间变身“小魔女”，至于“群魔乱舞”是什么样子呢？呃，西游记的花果山大约就是如此吧。院子成了临时的“儿童世界”：钱姑娘和郑姑娘正一前一后的从“小木楼”上滑下来，兴奋的小脸通红，“啊啊”直叫；李五小姐只嫌秋千的绳子太短，她不能直飞上天，旁边的大丫鬟紧张的眼都不敢眨一下，估计小心肝正乱颤；刘姑娘和孙姑娘咯咯笑着一上一下玩儿着跳跳板……院子里唯二两个比较“文静”的小姑娘就是赵姑娘和语嫣了，她俩正坐在石桌子边斯斯文文的下围棋呢！

        语嫣上辈子就是个围棋迷，和她的痴迷同样突出的是她“高超”的围棋技术，说到这个，还有一个典故呢：她刚分到学校的时候，听说学校居然还有围棋社，瞬间就有一种涸辙的鱼儿找到水，迷途的羊儿找到家的幸福感，刚一报到就兴匆匆的找围棋社的辅导老师章老师要求分担工作去了。章老师很高兴，学校的其他社团都搞的红红火火，只有围棋，大约是太烧脑，一直冷冷清清的，高傲的像天山上的雪莲花，极少有人能靠近，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新老师积极主动的来向组织靠近啊！

        于是，章老师出于激动和客气对彼时的夏老师说：“小夏，来，趁着有空，咱们切磋切磋，杀几盘，好决定你辅导哪些学生！”小夏老师激动的脸蛋通红：好久了，终于有人主动邀她下棋了啊，她咬咬牙，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好的，章老师承让承让！”“小夏老师，客气客气，以棋会友！”半个小时之后，走了十步棋然后诚恳的请章老师允许她悔四步棋的小夏老师让章老师欲哭无泪：小夏真心不是在客气啊！她说的“承让承让”中心词原来是“让”啊！而且，你悔棋就悔棋吧，好歹捡着不同的棋子悔呀，为毛要反复悔同一步棋呢，你把你的棋子从横十纵九挪到横十纵十，然后又把它挪回来，你到底想让它呆在哪里？你以为是跳探戈呢！前进，后退，旋转……然后反复？

        章老师几次三番想发火，可是对上小夏老师分外真挚的眼神，那火就发不出来了：夏老师对围棋真心是抱着虔诚的态度来下的啊！他试探着问：“小夏啊，你这围棋是跟谁学的啊？”小夏老师腼腆一笑：“我是在大学围棋社跟着师兄师姐们学的，开始我听了一些启蒙课，然后读了社长向我们推荐了一些围棋书，就会下了，后来社长还说，我这么热爱围棋，应该向每个师兄师姐们都学一点，这样就可以博采众长啦！”

        “呃……这话是你们社长第一次和你下棋之后说的吧，是不是你的师兄师姐们每个人都和你只下过一次棋？”章老师小心翼翼求证。

        “对呀！章老师，你怎么知道的？师兄师姐们都很忙的，我一找他们下棋，他们都很抱歉说没有时间！我都好久没有好好和人下棋了！您不要说话，认真下棋，我好开心，今天终于可以过过瘾了！以后也可以和围棋社的同学们好好下棋啦！”夏老师分外高兴地走了龟速的一步。

        “……”瞬间真相了的章老师无语：我倒是想好好下啊！可是你五六分钟走的棋我五六秒都可以破好吗？他果然是乐观的太早了啊！如果夏老师加入围棋社，每周都来找他和同学们下围棋……想到那场面，章老师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有点冷！

        许久之后……

        “叮铃铃……”放学的铃声从未让章老师觉得如此悦耳！夏老师略有些遗憾：“时间太短了，不然咱们还可以好好的再下一会儿的！”章老师面带遗憾实则内心雀跃不已的忙不迭的回道：“是的，是的，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切磋！”

        看着只下了二十几步棋盘，章老师觉得自己振兴围棋社的梦想一片黯淡：夏老师是指望不上了，问题是怎么才能委婉的拒绝她呢？后来，又有几个围棋爱好者步了章老师的后尘后，夏老师就成了学校声名远播的“围棋高手”。搞的她那段时间天天在办公室唱“无敌是多么寂寞”！这自信，也没谁了！后来，她那耿直表妹实在受不了天天陪她下棋的折磨，一语道破天机，想到自己“无敌”时的张狂，她心中的那个窘迫啊，一个学期见到和她下棋的同事都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钻进去。

        然而，沧海桑田，世易时移，这个世界的语嫣依然很喜欢围棋，拿到棋子的那一刻，看到那些黑白子在智慧的支配下在棋盘上组成变幻莫测的奇妙图案，她的内心充满了愉悦，她对围棋真的是真爱啊！可别说水平略高，哪怕就是棋艺平平，也对的起这份热啊，但是她的棋艺……唉，伤心的事就不要提了，别说是别人了，连她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对围棋的痴迷：不是做的越好越有成就感才越喜爱吗？为啥自己这个臭棋篓子会诡异的热爱这种高雅的活动呢？

        苏氏和王老爹和她“切磋”了几次之后，就果断的不和她下了，连略懂围棋的丫环们也不和她下，还是“奴婢们虽然很忠心，但打死都不和六小姐下围棋”的那种坚决。搞的语嫣又“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了！也因此，刚才赵姑娘说：“王妹妹，我看你这院子里有个棋盘，咱俩来下棋吧，我很喜欢围棋！”语嫣简直看到天使的光芒在她的头顶布灵布灵啊！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静谧的一幕，从远景看是这样的：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安静的相对而坐，脸上带着得体且高深莫测的微笑，洋葱般的小胖手拿着或白或黑的棋子，时不时的落下一子！两人间或笑盈盈的交谈几句，气氛和谐，旁边白瓷茶盏里袅袅的飘着茶香，画面悠远又美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国手在过招呢！当然，这画面是要忽略掉旁边目瞪口呆的两个大丫鬟的！

        而实际的情形是这样的：快一个时辰了，语嫣走了二十步，悔棋十二；赵姑娘年纪略大，让了让王妹妹，悔棋十。俩人言笑晏晏，真心开怀！旁边的司棋和冬灵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两位小姐的话题从“边星”“天元”“高目”“五五”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论悔棋的重要性”，再神奇的滑向“如何公平合理有理有据的悔棋”……两位姑娘妙语连珠，相谈默契，直呼“相见恨晚”！是自己太笨，所以不懂自己小姐的高深吗？司棋和冬灵同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和自己一样的疑惑，早知道是这样，她俩刚才干嘛还要如临大敌？

        话说，刚才赵姑娘的邀请一脱口而出，俩人的神经同时紧绷，冬灵想：我要不要提醒小姐委婉的拒绝？输赢事小，小姐的面子事大。眼见着语嫣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她立刻绞尽脑汁地想“十种既不失礼又毫无痕迹的搅局方法”……司棋想：完了完了，小姐铁定把夫人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了，作为客人，即便是再失礼，估计主人也会客气的……吧！看赵姑娘愉快地坐下，她结合以往的实战经验，迅速甄别“哪种方法最适合终止今天的棋局”……还没等两位忠心耿耿的大丫鬟找到合适的方法，就面面相觑的发现自家姑娘“棋逢对手，相谈甚欢”了！俩人同时抬头疑惑地看着太阳面面相觑：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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