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罗生门

于夫人报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鼓动之后，一时情绪上头，脑子一热才做出的决定。

        大户人家出了家丑，第一反应应是关起门来自己先解决，找着了人，再移交官府，何况家中大喜之日当前，顾家近日又已在京里丢尽了人，再闹出个新娘毒害新郎的事情传出去，外人可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只顾自己看热闹，这事情闹大了，顾家也要跟着沈妧丢人。

        可于夫人一时情绪上头，竟是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待冷静下来，派去的人都已到了顺天府门口击鼓。

        天色虽晚了，却还没到人入睡的时候，顺天府尹这日事务繁忙，积压下来的案件卷宗在案上甚至都已堆成了座小山，这厢正卖力加班加点着呢，忽闻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击鼓声，登时，顺天府尹整个人便不好了。

        小卒跑了进来，说来人自称是魏国公府顾家的。

        魏国公府？姓顾的？顺天府尹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没记错的话，这魏国公府，便是近日家丑闹得沸沸扬扬，叫全京城都为之侧目的那一家人吧？

        这魏国公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顺天府尹记得他们家世子不日都要成婚了，帖子都在他家里摆着呢，不好好筹备娶亲事宜，尽整些幺蛾子的事儿

        顺天府尹摇摇头，总觉得很无语。

        但好歹也是叫得出名头的权贵府第，魏国公府如今瞧着是青黄不接，可谁能料到以后的事，万一便有个万一呢？总不好怠慢了去。

        顺天府尹本也不耐烦继续处理公务了，想了想，索性亲自带人去了一趟。

        魏国公府里，于夫人正被自家夫君劈头盖脸地骂，府里的男主人怒火冲天，整个小院噤若寒蝉，随处都能听得见夫人被骂的动静，众奴仆莫敢随意打搅的，连主子身边最亲信的想要上前去，都给盛怒的国公爷赶了出来。

        “你报什么官？有什么事情家里不能解决？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还要闹到圣上面前去丢人你才甘心？！”

        “不是的老爷！”于夫人有些魔怔了，满脑子只记得沈妧克夫的点，“是沈妧！是她！我找了大师算的，这死丫头片子克我们顾家呀！不是我的错呀！都是她克的咱们家呀！不光是克死了亲爹亲娘，还克我们瑛儿”

        “你闭嘴！！”魏国公惊恐万分，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摔烂他这愚钝的妻那张祸从口出的嘴。

        “什么克不克地，阿妧若是嫁进来了顾家，那便是顾家运道最好的时候！什么克谁不克谁的，从今往后，不许再提了！！”

        于夫人不理解丈夫恼怒的点，也不理解丈夫竟是胳膊肘往外拐，她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

        所有的事都是沈妧那小扫把星的错！

        她也怒了起来：“就是她的错！自打她来了咱们府上运道便不好了，就连瑛儿的仕途都受她影响一路坎坷，不是她害的我们家是什么？！那沈妧连父母都克死了，万一哪天真克死了你儿子，我看你怎么哭！”

        “你！！”魏国公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蠢妇！

        能娶得沈妧才有他们家翻盘的机遇，好好的机会送到面前，竟是都能叫她给糟蹋了！

        魏国公气极，骂于夫人：“我看你才是克我们顾家的！你儿子要是哪天出了事，保不准就是你给克的！”

        顺天府尹到的时候，这魏国公府的夫妻俩正在房里掐得如日中天。

        这夫妻之间，有些吵架拌嘴的都是常事，闹得再凶的也是都有，但总归都是各人家中的私事，他带了一帮人到了报案人家里，却只能站着院外干等着，还要被迫观看人家夫妻两个撕逼打架，这

        他觉得很尴尬。

        不光是他尴尬，他身后的几个同僚们也同样尴尬，几份尴尬叠加在一起，整个气氛超级加倍尴尬。

        这屋里的男女主人俨然是并不知他们来了的样子，这可真是奇了，先前他们一行人在门口等人通报，可是见有小厮来传主子的意思说请他们进府里来，可明眼人可见这府里最大的两个主子都不知情，那这又是哪路见了鬼的主子放他们进来的？

        心里那叫一个后悔，悔不该当初那么轻率地便来了。

        分明是这顾家先报了官他们来查案的，这下倒好像是他们几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眼下在场的所有外人都有了一个共识，即这家人是个奇葩的。

        这不是一家人，便不进一家门，顺天府尹暗暗记在心里，回去要告诫家中，莫要靠近这顾家，会变得不幸。

        一干人等正局促地等着，犹豫着是去是留，却听后头传来了道声音——

        “诸位可是顺天府的各位官爷？”

        回过头去，见是一上了年纪的妇人。

        “叫各位官爷见笑了，”妇人上前来，恭声道：“老奴是咱们顾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家中两位小主子都疑似误食了掺毒的糕点，我家老太太怀疑是厨房叫人放了毒，叫我家表姑娘中招误用了，故特命老奴前来迎官爷去瞧一眼，还请各位官爷随老奴来。”

        说着，吴嬷嬷转身扫了眼里屋吵得不可开交的一对夫妻，对于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吩咐道：“待里头停歇了些，记得与夫人说一声，各位官爷们我便带去老太太那儿了。”

        言罢，才引着人，往了寿安堂的方向去。

        待屋里头两个主子吵累了，下人才敢战战兢兢地上前去禀告，魏国公本便心境不愉，闻言得知自己这次竟是又因于氏这蠢妇，脸都丢到了官场同僚面前，当下气得脸都绿了。

        而于夫人则大变脸色。

        “老太太？！你说老太太？！”

        老太太服了药，这会儿不是应当浑身乏力头脑昏沉地入寝了吗？怎得还有心力去管这些？

        她身子猛地一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老太太没喝药她是不是知道了她还将官府的人带去了寿安堂

        她

        于夫人一个寒战，猛地回过神来，突然急了起来。

        “快！快去把人拦下来！不能让人入了老太太的地盘”

        可报了官，后头的事便由不得她做主了。

        寿安堂里，奴仆尽数都被叫了出来，在院子里聚集。

        表姑娘用寿安堂的小厨房做了糕点，把世子爷给吃吐血了，两个主子都中了毒，眼下小厨房便是最明显的嫌疑之地，而厨房是开放之处，人人皆可进出，以至于这院里的每一个下人都有了犯罪行的嫌疑。

        高老太太让人锁了院门，一只苍蝇也没想飞出去，外头的人自然也别想进来，此举为的是防等会儿于氏来搅局，下人们却不知，搞出这般阵仗，都以为是要下对他们狠手逼供了。

        一时间，下人们一个个都人人自危，尤其是衙门官爷来了，顶着官爷犀利的探究目光，人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句。

        因是中毒案件，来参与办案的人中便有精通毒物分析的，小厨房内外及周边但凡可能□□的地方，都叫人搜了一遍过去。

        最终，不光是找到了食之能叫人吐血腹痛不止的毒物，还以为地找到了别的毒。

        那令顾家两个主子吃了吐血的毒物名唤穿肠草，因与做糕点用的某种香草长得近似，时常被误认而入口，食之致人胃血逆流而腹痛不止，好在若早些发现救治，此毒并不致命。1

        而后者就

        因着老太太今日不舒服药喝的不多，便叫熬药的小丫头晚上重新另熬一包药，厨房里不止一个煎药的罐子，婢子为图省事儿，便打算再熬完药再一起清理，那药渣便就这么留在了罐子里。

        勘察人员将药渣倒出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这这是要人命的剧毒啊！”

        负责熬药的小婢子两股战战，吓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正是苏叶那义结金兰的小姐妹彩云。

        “老太太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平日里只会熬熬药，不懂什么药理啊！药包里有什么便煎的什么药，就是给奴婢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是春姐姐！是她！”彩云惊叫起来，“每日煎药，药包都是春姐姐给奴婢的！”

        彩云口中所指的“春姐姐”是另一名唤春月的婢子，平时里管着老太太进补的药膳等物，老太太每日吃药，药包也的确是经了她的手拿出来的。

        春月被点到了名，也干脆利落地噗通跪下。“奴婢有罪！”

        她也说自己是冤枉的，还道：“今日午休前，奴婢将老太太药柜的钥匙收进了梳妆盒里，午休起了却找不着了，奴婢恐叫主子发现了责罚，没敢说出来，奴婢罪该万死，可奴婢真的冤枉啊！”

        “知晓奴婢将钥匙藏在哪儿的，只有与奴婢同住一屋的苏叶，且”她有意朝人群后方瞟了眼，“彩云煎药的时候，奴婢也看见了苏叶蓄意接近药锅，还偷偷摸摸动手动脚，颇有嫌疑的样子”

        这下，压力来到了苏叶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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