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没两日，前头便又传来了消息，说是钱庄的人登门来要钱了。

        按理说才借的钱，钱庄赚的便是这收利息的生意，本也不应这么急着要将钱收回去，于夫人叫人一查才知，原是不知哪里出了疏漏，顾瑛借了二十万两被骗的事竟是被人传了出去！

        甚至外头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地，连于夫人自己私挪顾家公中银钱给娘家弟弟放贷，结果赔得血本无归，才致顾家连年入不敷出的事情，也一并都在外头传了起来。

        是以外头便传了起来，说是顾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瞧着世代勋爵之家花团锦簇，实则根本还不起钱真真假假诸多小道消息，有些则是完全凭空捏造的欲加之罪，但混在这些叫人难以启齿的辛密之事里，也叫人真真是百口莫辩。

        顾家苦心维持多年的体面，在一夜间尽数倾覆，那一层遮羞布被戳破，堂堂国公府，沦落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

        钱庄的人正是闻着风声，许是恐这顾家当真如传闻所言，借出去的款便收不回来了，才着急忙慌地上了门来。

        如顾家这般世袭罔替的权贵之家，便是再如何经营不善，算上那偌大的府邸观园，总还是有可抵债的资产的，只看主人家的舍不舍得狠下心来以资抵债了。

        寻常小钱庄兴许还会忌惮这些权贵的名头，但福禄钱庄的人可不怕，他们上头有人，不怕得罪人，便这般毫不避讳地上了门来直奔主题。

        听说那钱庄管事带着人，在魏国公府一顿搜刮，给了顾家好一顿下马威，临走前还放下了狠话，言明顾家若是想抵赖，不肯还钱的话，世子这辈子也别想着入仕了，做好准备，往后便当个废人度过余生吧！

        国公爷如今闲赋在家，眼睁睁地让人蹬鼻子上脸羞辱至此，憋了一肚子气，挨到人走了，怒气冲冲，提着逆子便去开了祠堂家法伺候，气得扬言要将儿子打死逐出家门。

        于夫人伏在脚边哭求了良久，直言过些时日便是儿子大喜的日子，若是打出个好歹来，叫来赴宴的人看了岂不是更丢人

        魏国公顾延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喜宴？！还摆什么宴？！你还当自己不够丢人呢？人是来看热闹的还是看笑话的？！出了这么些烂事，顾家在京里已是颜面扫地了！你还想叫人在婚宴席上来砸场子不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风荷绘声绘色地将那场面描述出来，仿佛当真亲临了现场一般。

        沈妧悠哉地吃着茶，心情好极了。

        尤其听到顾瑛险些被打死，跟条落水狗似地抬不起头来，她甚至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来。

        这般有意思的热闹场面，没能亲自去看一眼当真是可惜了。

        为了这一天她可是花了不少钱，外头的泽兰四处煽动传言，为了引起钱庄注意可是都要将腿跑断了，没能替如此努力的的泽兰验收成果，沈妧深表遗憾。

        噢，有件事值得一提，沈妧花的是从顾瑛手上骗来的钱。

        沈妧知她与顾家的恩怨，是与谢羲无关的，她与顾瑛是彼此致命的仇人，谢羲与顾瑛却是相安无事的兄弟，于夫人是谢羲的亲姨母，于公于私，他都不该去害人至此。

        但谢羲还是为她保持了沉默，甚至在明知她想做什么的情况下，仍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她。

        为了谢羲，沈妧也愿意及时收手。

        她暂且还不打算做得再过分些，实话说她毫不介意叫顾瑛落得个如她前世一般惨烈的下场，但除非有朝一日谢羲自身与顾家的私怨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否则，她不会借谢羲的手去杀他的表亲，叫他为她背上为人不齿的罪。

        依谢羲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严肃性子，能为她包容到这般地步，沈妧觉得已是够了。

        杀人诛心的刀，她自己也能磨。

        “你究竟想做什么？”高老太太早已看出了自己这小外孙女私底下藏了猫腻，“又是拿我老婆子做幌子吓唬人，又是坑蒙拐骗地，听说还不是第一次了，真当你老祖母病昏了头看不出不成？”

        “你不看看你那表哥去？往常那世子莫说遭如此大难，便是哪里磕了碰了，你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暖得跟块宝儿似的，如今这般，反倒是能悠然坐得安稳了”

        沈妧见老太太也看出来了，索性便也不再瞒着，乐得轻松。

        她笑了笑，道：“眼下是夫人他们有求于咱们，断没有被人求着做生意，还主动贴上去的道理，自降身价，岂不是活该叫人看低了去”

        对于外祖母话里探究的前半段，沈妧并未作出回应，只看着院中池塘里游动的锦鲤，似是而非地举了个例——

        “阿妧想捕一条大鱼，可大鱼不好对付，亦没有时间等它愿者上钩了，若换作是外祖母您，您会如何做？”

        高老太太静默半晌，眉头拢起又放下，无奈之后，终究归于平静。

        她看着笑靥如花的小孙女儿，问：“你在逼那条鱼自己自愿上钩，是吗？”

        “是，”沈妧直言不讳，“所以阿妧给这条鱼造了口锅，架上了些柴火”

        待水深火热之际，皮再厚的鱼，也要耐不住跳出水面来了。

        ＊

        至午间，于夫人果真带着沈妧想要的东西来。

        两家铺子都转到了沈妧名下，老太太坐在上端看着，讳莫如深，并未说什么。

        于夫人还当老太太这是终于肯出钱帮忙了，抹着眼泪对着老太太千恩万谢。

        高老太太扫了眼一旁演着人畜无害的小外孙女，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替沈妧背下了这口锅。

        沈妧扣除了一万两辛苦费，以“老太太支援”的名义归还回了两万两，也只有两万两，多的便怎么也不肯给了，左右于夫人是惧老太太的，老太太肯拿钱出来已是大方了，无论拿多少，能补些窟窿，于氏都觉得是赚了的。

        当然，别人那里搜刮来补窟窿的钱自是越多越好。

        于氏拿了钱，却仍还在跟前哭得凄惨，老太太知晓她是什么心思，无非便是见她钱拿得爽快，想卖卖惨，好叫人心一软，多拿些钱给她。

        高老太太这一辈子，见多了后宅里尔虞我诈的小心思，从前还有精力去应对，如今大病缠身，再看这烦人的戏码，只觉得分外疲惫。

        “行了，我累了，你回去吧阿妧，送你舅母出去。”

        高老太太没有给于夫人半分继续纠缠的余地，不由分说地起了身，叫人馋了自己进了里屋。

        “夫人，走吧，阿妧送您。”沈妧立在于夫人身侧微笑。

        老太太走了，于夫人收起了眼泪，看着身旁貌似乖顺的小姑娘，架子又端了起来。

        前头刚吃了一肚子气，正巧是碰上个能泄火的软柿子了，于夫人眼下看沈妧又是百般不顺眼，出了屋，便皱起了眉来，似是抱怨般数落道：“你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地如此不懂事，夫君出了事，你竟是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沈妧对此也只装傻：“这按理说阿妧是待嫁之身，今日上门来的多是素不相识的外男，阿妧以为，若是毫无顾忌地往前头凑去抛头露面，要叫婆家不喜的，是阿妧的错，不曾想夫人竟是不在乎这些的”

        沈妧这番话说得茶里茶气，明面上将错揽在了自己身上，实际上去暗指于夫人如今臭名在外，已然是不要了脸的。

        那于氏正是敏感之时，闻言心下亦是不悦，却见沈妧低眉顺眼，叫人挑不出错的模样，加之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也叫她有些疲惫了，遂也只冷哼一声，给了个冷脸，甩下沈妧扬长而去。

        沈妧笑呵呵地，倒也不恼，揣着刚到手还热乎的战利品回了屋去。

        反正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东西不是她。

        那厢，于氏哭了一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回到房中，想到差点儿死在祖宗祠堂里的儿子，仍会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会这样？瑛儿我那般好的儿子，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咱们家世子自是再好不过了，是那外头的骗子太坏，才害得世子遭逢如此大难”于氏身旁的嬷嬷小心地说着拍马屁的话安抚主子情绪，不经意间想起了先前听说的，表姑娘与世子爷，似是命格相冲之事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开口：“万一奴婢是说万一，当真是有人命数克了咱们世子呢？”

        这话虽未指名道姓，但却并不难叫人猜出所言谓谁。

        于氏猛地睁开了眼。

        刘嬷嬷见主子态度间似是有些意动，便大着胆子，继续说起自己前些日子在院中听小丫头们说起的——

        “奴婢听闻那位慧能大师近日似是出关了，咱们要不要也上皇恩寺一趟，请大师来看看，若那位真是克咱们世子可如何是好”

        这刘嬷嬷也不是没有藏了些自己的私心，她家女儿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顾家如今在京里地位虽是一落千丈，已不复往日光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子再是荒唐无能，也终归还是一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于氏却是不知身旁奴婢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听了这话，心里也忍不住活络起来。

        是呀万一真是那沈妧克的呢？

        是了她弟弟那放贷的生意本是做得不错的，怎得沈妧来了以后便连年亏本了，到如今，竟是连顾家家业都受到了拖累

        万一，那丫头真的克自家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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