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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6(1)


6

        过了十月中旬,天气转凉,白天明显短了,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换上了长袖外套和卫衣。到了这时候,在这所理工科见长的学校里,气氛多少从开学时的悠闲转向忙碌。尤其是本科一、二年级的学生,受到来自公共必修课期中考的压力,开始浩浩荡荡向图书馆和自习教室进军。

        纪舸提着一袋子冰凉的红豆双皮奶走进办公室时,陈竺正拿着玻璃杯给白雪的两盆兰花浇水,和导师抱怨最近图书馆总是太多人占座位。

        “你不如和我一样去东区自习教室。”纪舸把袋子安放在办公桌上,笑嘻嘻地附和。

        “自习教室的桌子太小,不舒服。”

        陈竺戳了戳花盆里的湿土,感觉差不多了,就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倒进另一盆里。

        白雪坐在办公桌边正对门口,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转了转脖子,打趣说:“你在图书馆看到没人的座位,管它桌上有没有东西,立刻坐下。要是占座的人回来让你让座,肯定说‘同学,这儿有人’,你就说‘我刚才来的时候没人啊,只有空气’。接着他会说‘可是我占座了’,你就可以无辜地说‘是嘛,我还以为这是谁落在这的东西’。”

        说着她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纪舸大笑不止:“老师,你好熟练的样子。”

        “因为我上学的时候专治那些长时间占座的人。”白雪耸耸肩,“差不多了,小竺子去洗个手,我让纪舸买了双皮奶。”

        师姐章亚群立刻说:“我和她一起去洗杯子。”

        今天是师门读写汇报会,研一四个学生和研二两位师姐都参加,研三的师姐师兄因为实习而没有时间参与。陈竺和纪舸的本科毕论导师是白雪,很早就和师姐们认识了,去年的几次读写汇报会也都在场。亚群师姐和陈竺聊这学期末研二毕论开题的事,师姐说自己打算提前半年毕业,两年半的学制压缩成两年,因此论文压力更大。陈竺疑惑道:“学院允许提前毕业?”

        “每年都有申请的,学分修满、论文合格就成。”

        她们洗了七个杯子,回到办公室,甘林、齐平和另一位师姐也都到了。男生们去隔壁办公室借了两把椅子,加上本来的沙发凳子刚好够坐,围了一圈。陈竺和两位师姐坐沙发,纪舸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她旁边。

        汇报会的形式是每人从白雪的书单里自选一本,对这本书进行十分钟的分析和解读,自选角度,接着所有人开始围绕这本书的自由讨论,可以抛开原有的议题。陈竺打开电脑,调出自己的讲稿。她要分享的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斯的《时代的精神状况》。纪舸选了萨特《存在与虚无》德译本的一节做文本分析。

        两本书是她们俩商量后一起选的,都是存在主义议题,可以互为参照。话虽如此,选择是一拍脑袋的事,做起来万分痛苦。为了汇报会,得把书再读一遍。她俩上周泡在咖啡馆一个又一个下午,一行行德语长句子读下去,把咖啡结结实实地灌下去,倒是真有点萨特那群人当年在街头咖啡馆的做派。

        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陈竺向后一摊说:“纪舸,我以后再信了你的邪,和你一起选哲学书,我就和你姓。”

        纪舸从二手文献的海洋里抬起头,清清爽爽地伸出两指行了个军礼,“我跟你姓也行。”

        准备辛苦就意味着充分,成果自然显著,促进了有效讨论。纪舸说陈竺对自己这本书的文本分析做得比自己还到位,白雪笑着继续问了个问题,她俩同时沉默了。陈竺立刻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对《存在与虚无》的文本分析能力为零。”众人哄堂大笑。

        汇报会结束,研一提议聚餐,白雪说师门这学期还没聚餐呢,她要请大家吃火锅。有一位师姐晚上有约会,其他六人兴致高昂地向校门口一家正宗老北京火锅店进发。

        正是饭店,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白雪一坐下,先拿着菜单点了锅底和五盘肉,陈竺就坐在她旁边,差点笑出声。

        “你们上次去哪吃的?”等候间隙,陈竺找齐平、甘林他们闲聊。同为研一,她和他们还不是非常熟悉。

        甘林说是两公里外一家粤菜馆,很正宗——他是广东人。

        “可惜了,我超喜欢吃肠粉。”陈竺遗憾地说。

        纪舸支着头,睨了她一眼问:“那天到底什么事啊?”

        未等陈竺回答,装满涮料的小推车过来了,话题自然地转向面前的火锅,众人开始七七八八地往里下料。白雪说回汇报会,表扬他们比自己想象中完成得好,特别是第一次参加的齐平和甘林。被点到名字的甘林正在和纪舸争论毛肚是涮十五秒还是十秒口感最好。

        纪舸不无夸张地发挥着辩才:“十五秒就老了。现在你面前的这片毛肚,它涮过久了,颜色都变了,你还坚持口感最好,不愿意提前夹出来试一下十秒的口感。不矛盾吗?不感到荒诞吗?”

        陈竺的筷子伸在锅里,脱口而出:“在你们研究那片存在主义毛肚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三片了。”说着,筷子夹着第四片沾了沾佐料。

        这个冷笑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白雪说以前怎么没发现陈竺这么会玩梗。

        纪舸一脸严肃地问她涮了多少秒。陈竺又夹了一片毛肚甩到他碗里,“吃你的吧。”

        最后是又加了一盘大家都爱的毛肚。

        吃完火锅,他们沿着马路边慢慢走回学校。纪舸问陈竺是不是也看过加缪的《西西弗神话》。陈竺说去年暑假读过,她想起从刘旻杉家书房里借的一本,是另一个译本的《西绪福斯神话》,至今还躺在洛城家里的写字桌上,忘记还了。

        “我有时候会和加缪想一样的问题。”陈竺说。

        “什么?”

        “人生是否是值得一过的。每天重复着起床、上课、去图书馆、回寝室睡觉,毕业之后也会重复上班、工作、下班、睡觉,接着二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似乎目光放得足够长远,一切都会失去意义。那生活是什么呢?简直就像是——”陈竺停下话头想了想。

        “简直就像是人被钉在土地和时间上。死亡的荒诞性,没有永恒做保证的虚假‘自由’。”

        “是呢,我没法像你描述得这么精确。”

        纪舸吐了吐舌头,“精确的是加缪,我只是复述出来。”

        陈竺继续说:“我自认为没什么哲学家气质——哦,我认识的一个人就有,商兰草,你也认识——我就没有,所以也不经常想这些问题。有时突然跳跃出眼前的生活,就像今晚这种时候,想到这些话题,但也就是想到刚刚说的那里就推不下去了,于是悬置问题。到了明天,又会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上课、学习,等待下一次再被揪回这个问题。”

        “听起来就好像下山的西西弗,普通人都会经历的时候。”

        “而且我也不觉得世界是无望又封闭着的。我活着,有绝对厌恶的东西,自我意识做出的一切选择创造了自己的这一刻,并且也会继续延续下去,这让我可以回避人生的虚无主义。”

        纪舸没想到她会深入地说出这些话,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竺有点羞耻又不满地说,“难道你也赞成傻逼言论,谈论哲学的女人是一件瑕疵品,类似的?”

        “怎么会?”纪舸连连摇头,“说这种话的人是自惭形秽吧。”他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倒不如说,他过于喜欢陈竺眉目冷清、眼神果决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影如划过天际就消失的流星,勇士般的个人气质却是地底沉淀已久、不易察觉的坚硬磐石。

        等红灯。陈竺掏出手机看了下消息,神态就变了,大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敲了几下手机,小声地哼了一下。“厌恶的东西之一说来就来。”

        “讨厌的人的消息?”纪舸看到她手机屏幕。

        “一个经管学院的男生。”

        他顿了一下,“不会是上次水灯节和你一起……”

        “不,不是。”他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陈竺觉得应该维护下刘旻杉的名声,虽然他俩不认识,“水灯节那个是我高中学弟,虽然也是经管的。呃,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学弟是经管的?”陈竺狐疑地看着他。

        纪舸心虚道:“我刚刚就随便一猜。”

        “嗯。”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发消息这个是上周我去做半马志愿者认识的。之后一直缠着我要请我吃饭,拒都拒不掉,居心叵测。”(半马:二分之一马拉松比赛)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想追你?”纪舸的语气酸溜溜的。

        陈竺一脸冷漠:“前两天我在专业课上见到他了,下课他没敢和我搭话。但这已经构成骚扰了吧。”

        “还有这种事?”

        “再有什么,我就得准备准备和他辅导员反映了。”

        纪舸被陈竺严肃地神情逗乐了,歪头冲她笑着,露出明晃晃的虎牙:“再有什么,你就叫我,我去狠狠揍他一顿。”

        陈竺颇为无语。

        不过纪舸的话让她想起了刘旻杉。自从和高兰吃过那顿奇怪的饭之后,刘旻杉就不太常联系她了,她们也没再一起活动过。陈竺隐隐感觉,他和高兰发生的某场自己未参与的对话,可能促成了刘旻杉心态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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