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八 假孕疑云
此子虽非嫡出,但好歹是庶长子,又是出自极得宠的次妃肚子,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
至于说到周岁宴的地点,毕竟是庶出之子,又只是宫中家宴,怎好在大殿这样的正式场合举办?齐侯便是再宠爱党妃母子,也不好如此这般公然僭越礼制。最后决定,就在夏宫正殿内举行。宫中传闻,为着此事,党次妃可是别扭了好几天。
开宴之前,身为正夫人的伯姬只能纡尊降贵地前往夏宫。一入宫门,通幽曲径之上是重重假山叠翠,疑是无路。谁想往假山后一绕,几欲垂地的碧萝紫藤后竟是小小巧巧一座安静院落,布置得甚是雅致。
这么大个夏宫,难道党孟妊就居于这么一处小院?伯姬正疑惑间,身边宫女解释道:“此地清幽,娘娘特意选来为长公子的抓周场所。待抓周完毕,再前往正殿开席。”
几声婴啼传来,党孟妊已抱着孩子迎了出来。红色襁褓中的孩子长得眉目清秀,粉白可爱,想是哭累了眯着眼睡着了,十分逗人。伯姬忍不住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转瞬掩饰了下去。
几名宫妃轮着抱了孩子一会,因要等齐侯散朝,时间尚早,党孟妊吩咐上小食。不一会儿,内侍宫女们手捧托盘鱼贯入内,党孟妊言笑晏晏,殷勤布菜。伯姬面前放着一盅白玉蹄花,说是用猪蹄制的,用嫩豆腐和乳汁相佐,汤浓味稠,色如白玉,极是鲜美。伯姬一尝之下赞不绝口,用了好些。
用过小食,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闲聊片刻,党孟妊又嘱人上了梅子汤解腻消渴,一应的细心周到。
此时,一声内侍高喊:“君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拜,吕寿昂然入室,显然兴致颇高,高喊道:“爱妃们在品什么好吃的?不给寡人留一份么?”
党孟妊浅笑盈盈:“虽是入秋,但暑气未散,妾制了酸梅汤,请姐妹们品尝呢!”
“好,夏宫的酸梅汤制的极酸,消暑生津最好不过,给寡人也盛上一盅!”
“诺!”
的确如吕寿所说,众人皆饮得津津有味。独有伯姬一反常态,盏中的梅子汤没见少,口中也只含了一口迟迟不肯咽下去。
吕寿看在眼里,关切于心头,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不是挺爱饮酸梅汤的么?”
伯姬勉强吞下去,低声答道:“胸口闷的慌,不太舒服。”
“传宫医来瞧瞧吧。”党孟妊关切地建议。
伯姬轻轻摇头:“也没什么,可能是天气闷的缘故。”
她见众人都在细细饮用,只好又喝了一口,却像是含着苦药一般,一个撑不住“哇”地一声吐在了自己的碧水色绫裙上。绿色的底子上沾了梅子汤暗红的颜色格外显眼,侍女也顾不上擦了,连忙去抚她的背。
屋中众人听了动静都看了过来,伯姬忙试了嘴歉然道:“失仪了,望君上恕罪。”
党孟妊忙着端了茶给伯姬漱口,又叫侍女擦裙子,一通忙乱后问道:“这是怎么了?是吃的不合胃口了么?”
伯姬忙道:“想是刚才用了些白玉蹄花,现下反胃有些恶心。并非是梅子汤不合胃口。”
“恶心?好端端的怎么会恶心?”党孟妊略一沉思,与吕寿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忽地双眼一亮,问伯姬身边的侍女道:“夫人这般恶心有的几日了?”
侍女不解其意,答道:“因天气闷,夫人不想进食,已有六七天了。”
一名随伯姬陪嫁的媵妾“哎呀”一声,道:“莫不是有喜了?”一语道破,座中人人皆面面相觑。
吕寿激动不已,走过来拉着伯姬的手问道:“真的吗?”
伯姬一脸娇羞,轻轻挣开他的手,细声道:“我也不知道。”
党孟妊强忍心头泛上的酸涩,认真问道:“夫人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伯姬摇了摇头:“我月信一向不准,有时两月,有时一月。所以也吃不准……”
“那一定是有喜了呀!”党孟妊一拍掌,对着吕寿一躬身:“妾先在此处贺喜君上与夫人,得一嫡子,社稷后继有人了!”
她这一拜,满屋子的媵妾也跟着纷纷下拜贺喜。吕寿虽欣喜,倒还留有几分理智:“这还是需要宫医诊脉才能最后确定的吧?”
“那是自然。”党孟妊大包大揽,吩咐一名内侍前往内医署。自己却只言笑晏晏地布置抓周的仪式。
伯姬被扶入内室歇息,忙乱间宫医也赶了过来。想是知道事情要紧,话一传出去人就立刻到了,诊了脉道:“的确是有喜了。”
这下可有一阵子人仰马翻的了,伯姬毕竟是齐国的嫡夫人,她一旦得男,便是嫡长子,国君的第一嗣位继承人,何等重要?吕寿吩咐步辇好生将伯姬抬回南宫休养,至于庶长公子的抓周么,那就延期再办吧!
待众人散去,党孟妊摸了摸这一整天笑得僵硬的脸庞,秀目中瞬间放射出凌厉的光芒,喃喃自语道:“且由得你得意几日,哼……”
太史令直接占卜吉日,庶长公子的周岁宴改在三日后举行,地点依旧是夏宫正殿。这夏宫修建的极为精致,原本是先哀侯夫人晚年颐养的一所园子,殿宇皆用白螺石砌成,四畔雕镂阑槛,玲珑莹彻。因为临近一片人工湖,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湖上的水阁上传来,声音清亮悠远又少了嘈杂之声。
正中摆着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齐侯吕寿坐于案后。因伯姬有孕不得来,党孟妊作为夏宫主子,暂时顶替了与齐侯并案而坐的席位。
今天的党孟妊穿着绯红色绣着“杏林春燕”图样的锦衣,下着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一色的嵌宝金饰,尤其是发髻上的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通体纹饰为茶花,双喜与蝙蝠,簪首上为合和二仙,象征多子多福,如意双全。此簪为刚诞育庶长子时吕寿赐予,珍珠翠玉,赤金灿烂,极是尊贵无匹。更显得今日的党孟妊光彩照人,神采飞扬。
下头的媵妃不住地奉承敬酒,吕寿今日心情颇好,一觞觞饮下来,颇有些醉意了。
党孟妊见此情状,正要宣布散席,忽听得一阵喧哗之声。抬眼看时,只见伯姬领着十来名内侍宫女沉着脸入得殿来,似是来者不善,心中一紧,但旋即还是迎上前去:“夫人有孕身子重,当好好将养,犬子周岁何须劳动玉趾?”
伯姬狠狠挖了她一眼,转脸对着吕寿深深一拜:“君上,妾今日来,非为贺庶长公子周岁。乃有一要事禀告君上!”
“何事?”吕寿睁开迷蒙的醉眼。
伯姬直起身,杏眸含泪,紧咬双唇道:“君上,妾并未有孕,乃是有奸人设计诓骗,意欲诬蔑臣妾故意假孕以争宠。还望君上明鉴!”
“什么?”吕寿听得真切,惊得一腔的醉意全都醒了。一旁的党孟妊更是面如金纸,说不出话来。
正殿中众人皆是噤声,一时间呼吸可闻。只听到伯姬清脆而略显悲怆的声音在回响:
“君上,妾嫁入齐宫已大半年,又一直忙于缫丝制纨素,自承宠之后,担心制纨时所用的制剂不利于妊娠,便一直服用周室秘传之避子汤。所以,那日在南宫,一时失态,心中时有忐忑,一是怕此乃假孕,二也怕若真有妊娠,会有甚不妥之处,以至于寝食难安。
幸而,妾有素日有往来之卫国女巫者,粗通巫医之术,又是女儿身,出入宫禁亦无不便。妾便召她前来看视,谁知……”
一句话没说完,竟然抽泣起来。吕寿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急切地追问道:“到底如何?那女巫如何说?”
“巫隗说,妾并未有孕,没有胎像,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啊——”吕寿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几欲倒下,党孟妊赶紧扶他坐下,劝慰道:“君上莫急,夫人也莫忧,夫人年纪尚轻,不过一次误诊,以后机会有的是,何必急于一时呢?”
“不对呀!”吕寿回过神来:“那日宫医明明诊断的是喜脉呀!不可能会错呀!”
“君上,”伯姬语气坚定不容抗辩:“当日那名宫医妾已带了来,当殿一问便知端的。”她一挥手,立即有两名粗壮内侍夹着那日的宫医拖了上来,望殿阶前一扔。
“君上,”伯姬望着吕寿略一躬身:“臣妾深涉其中,不便多问。巫隗粗通医术,为人谨慎,便由她代妾发问吧。”
“行吧!”
内侍林后闪出一名头戴黑色幕离的娇小女子,冲着主案躬身行礼后,转身冲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医发问道:“我且问你,行医多少年了?”
“二十……二十余年。”
“哼……二十余年,竟然连是不是喜脉都诊断不出么?分明是推托之辞!”
宫医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实是小人学艺不精,一时疏忽,万望君上与夫人恕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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