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尘埃未定
“好一只豹兽。今日老夫大开眼界。哎，为何同为人族，我们却要彼此陷构，自戕自伐！”
曲超风在山崖洞口目睹了一切，此时他心声感慨，唏嘘不已。
他想起了自己的孙女苓苓，那个被同族构陷的小女孩。
“豹大人！”余下的村民们恸哭，落日村的守护图腾战死了。为了保护他们而战死了！
草木沙沙，地动山摇，铺天盖地的兽群如潮水般涌向落日村。
落日村的最强战力豹图腾和迟大年已经陨落，群兽再无顾忌！
它们在嘶吼，它们的兽血在沸腾，它们要将落日村的人族全部吞入腹中。
这是它们的丛林法则，强者吞噬弱者，古来如此。弱者只是它们的血食，强者才能生存！
“隼，别以为我眼瞎看不出来。刚才你故意收起攻势，让巴蛇承受了致命一击。你这是想借豹瞎子的手替你除掉巴蛇。”
虎兽大有深意的说道。
“嘿嘿，我有吗？只怪那条巴蛇太傻，明明知道黑豹子濒死反扑，它还不躲开。
现在巴蛇死了，那它的领地再加上黑豹子的领地，不就都是我们两个的吗？
你得了便宜还在我眼前卖乖，以后少说这些风凉话。”隼兽一语中的，说出了虎兽的心思。
“哈哈，我就知道你的小算盘不简单，不过你这套可别用在我的身上。
我们还是先把那位大人的事情办利索了。不然到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虎兽怒道。
“孩儿们，冲进村庄，吃光两脚兽！”虎兽咆哮道。
“我们不要辜负了豹大人和战死的村民！我们要活下去。”莫熬声泪俱下。
“快，血祭阵法！”莫熬大声喝道，他顾不得悲伤，他要将余下的村民送走。
余下的几个老人相视而笑，他们走到村碑石旁。他们不在割腕洒血，而是直接伸手抓住村碑石上的“游鱼”。
“游鱼”在他们手中转动，他们的气血之力被“游鱼”疯狂汲取。
老人们笑容犹在，而他们的身体却徐徐化作尘埃，簌簌落下。
“老伙计，你们先走一步，我马上就来陪你们。”莫熬悲怆道。
“游鱼”在汲取一众老人的气血之力后，飞快转动起来，但又徐徐慢下，明显几个老人的血气不足以开启阵法。
“这些人族的力量太弱了。几只小虫豸都对付不了。咦，山上那个奇怪老头怎么还不来援手。
还有这雕像和碑石的气息好奇怪，但又好熟悉，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小蜥蜴爬到沐峰头顶，它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村碑石和雕像上，它抓耳捞腮，磨动牙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曲爷爷玄功通天，他会不会来帮助我们？可他是将死之人，恐怕力有不逮。难道曲爷爷已经离去了吗？”沐峰叹息道。
他以为曲超风玄功通天，会对落日村施以援手，可到现在都没见他踪影。有可能曲超风已溘然长逝而去。
“能和爹娘死在一起，我有什么好怕的。”沐峰握紧了拳头，他打算在最后关头拼了性命也要击杀几头凶兽。
“峰儿，你不要怕，爹娘都在你身边。”沐泽望向沐峰。
他牵着容雪的手，两人相视而笑，走向村碑石。
他们要向阵法献祭血气之力，尽管再次开启阵法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为了沐峰，他们必须试一试，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一声怒喝！
“两只小虫豸，有老夫在，休得猖狂！”
一袭青袍从天边而来，他的速度之快，迅若闪电，眨眼睛间便到了村碑石旁。
只见他鹤发峨冠，步罡踏斗，手中长剑飘舞间，洒出漫天光华。
这些光华如雨点般簌簌落下，所到之处，穿金裂石，凶虫猛兽尽皆毙命。
他抬眼看向空中的隼兽，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蓦然间，他五指箕张，凌空一抓而去，一道光华灿灿爪印迎天而上，空中的隼兽避无可避，被这爪印牢牢攥住。
青袍老者抬手一拉而下，隼兽发出一声哀鸣，有如高山落石，掉在山林中，砸起漫天尘埃碎屑。
虎兽见势不妙，正欲逃跑。青袍老者冷哼，划动手中长剑，一道剑光飞出，带着灿灿光华，向虎兽袭去。
虎兽一声低吼，它左突右闪，试图避开这道剑光的攻击。
它冲入密林中，剑光削木如草，一片片树木轰然倒下。
它冲入兽群中，这道剑光尾随而至，不斩虎兽誓不罢休。
“噗噗！”
几只猛兽成了剑下亡魂，而剑光攻势不减，继续追击虎兽，它如若附骨之蛆，使虎兽无法摆脱。
虎兽悚然心惊，眼看剑光将至，它将被剑光剖开，身首异处。
虎兽怒吼出声，它甩动钢铁般的虎尾，硬抗这道剑光。
铿锵之声传来，剑光与虎尾碰在一起。
虎兽闷哼出声，它的攻伐利器，坚愈钢铁的虎尾应声断为两截。
虎兽独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这个人族太过强大，这是一个远远超过它们的存在，抬手间便是生杀予夺的征伐。
若是它知道落日村有这等强援，断然不敢来犯。
眼看剑光将要划过它的脖颈之处，它的鬃毛在剑光中断成两截，蓦然间，剑光力量耗尽，消散而去。
劫后余生的虎兽匍匐在地，它虎股颤颤，它在瑟瑟发抖，它庆幸逃过一劫。
“一只小虫豸都挡我一击，力不从心了。”曲超风无奈摇头道。
他的生命之火也将熄灭，功法身体都在衰竭，大不如以前。
“曲爷爷！”沐峰惊喜道。
“沐峰，你们快走吧，我隐隐感觉到有一个很强的家伙潜伏在不远处，它在觊觎这里。”
曲超风抬首望向天际，眼中带着凝重之色。
他早已洞悉了落日村的情况，不是他不愿意出手相助。他是在等，等到关键之时才能出手。
否则过早引来暗中觊觎的存在，他没有把握对付。
曲超风走到村碑石前，他从先前村民的举动中已知晓传送阵法的开启方式。
他看向村碑石上的“游鱼”，眼中露出惊叹之色。
蓦然，他一把抓住村碑上的“游鱼”，“游鱼”深深刺入他的掌心，顿时光华大亮。
“游鱼”自他手中跃出，闪烁着灿灿光华，它在村碑石上飞快编织，传送水波纹将再次出现！
他是化灵境的修士，虽然耗尽了魂，但肉身气血之力强大，足以支撑阵法运转。
“好玄妙的阵法，这个小村落不简单。”
曲超风叹道，这传送阵法给他的感觉如漫天的繁星，毫无轨迹可寻。
可偏偏其中暗含天地规则的玄妙至理，是他也无法通晓的玄奥存在。
普通练气修士莫说模仿构造出来，若是能参悟出一丝一线便能大有裨益。
传送阵法在曲超风气血之力的注入下，水波纹再现，村碑石再次开启了传送功能。
余下村民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阵法，他们对曲超风揖礼致谢。
几个妇孺将豹图腾尸身抬起，一同消失在阵法中。
沐峰走到阵法前，他看向曲超风，低声说道：“曲爷爷，你会与我们一起走吗？”
“我生机已断，你走吧。”曲超风双眼精光一闪，再次望向天边，那个他也忌惮的存在已经来了！
蓦然间，狂风呼啸，一团阴云倏然而来，雷暴和闪电狂涌。
“废物！留下他们，不能让他们走了！”
阴云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登时万兽齐吼，冲进落日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注意到王瘸子一改先前的颓然之态。
他自铁足中抽出一把尺长短剑，猛然从地上坐起，走向了莫熬。
噗噗一声轻响，王瘸子的丹田处涌出一口气泉，他竟是一个隐藏的练气士。
“对不起了老伙伴！”王瘸子轻喝，一刀斩向莫熬持有雕像的手腕。
“莫爷爷，小心。”
沐峰大喝出声，他正在莫熬身边协助村民进入传送阵，哪料到茶肆的王瘸子会忽然暴起发难，竟对莫熬下手。
沐峰一把推开莫熬，王瘸子的短剑削空，竟落到了沐峰的头顶。
这把短剑砍进了沐峰的头颅！
此时一只蚂蚁大小的蜥蜴自沐峰发丝中抬起头来，它悠闲的伸出一只爪子。
它将那与它身体不成比例的短剑轻轻挡住，短剑竟无法斩入分毫。
“王瘸子，你休要伤人！”
“峰儿！”
“小娃娃。”
呼喝怒骂声连成一片！曲超风眼疾手快，他一剑削掉王瘸子持剑的手腕，忙向沐峰看去。
沐峰惊魂甫定，他忙伸手往头上摸去，竟然不见一丝血迹。
“我没事...爹，娘，曲爷爷，莫爷爷。”
“谢谢您，曲爷爷。”
沐峰以为是曲超风及时出手，才将他自王瘸子短剑中救下。
“你们几个走！”曲超风一抚袖袍，带起一道罡风。
这道罡风将沐峰一家，连同剩下的几个村民卷入传送阵中消失不见。
“曲爷爷，《太玄经》我找到了，我会帮你找到苓苓，你放心吧。”
沐峰的声音在曲超风耳中回荡不绝。
曲超风眼中光华大现，他苍白的面皮泛起阵阵潮红，喜极而笑：
“好！好！好！苍天待我不薄，总归给我留下了一丝希望。”
如今落日村便只剩下莫熬，王瘸子，曲超风三人尚在。
王瘸子见先机以失去，有曲超风在他断然是拿不到雕像。他叹息一声，用袖管将断臂缠住，止住流血。
他自顾开口，似自语，似倾述，似解释...他徐徐道：
“昔年我在荒域中救下一濒死之人，他说他来自落日村。他说那是一个边陲的小小小村落，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不曾想荒域太过凶险，他未能如愿出去，而是葬身在凶兽毒虫口中。他很后悔，后悔不该离开落日村。
他死前告诉我来落日村的路线，他说落日村的族器是了不得的宝物，更有图腾守护，是荒域中的安全之地。
我历经万苦终于找到了落日村。我去你那里登记造册，你安排我打猎的差事。我总算在落日村住了下来。
在外出狩猎时，我丢了一条腿，你背着我走回落日村。我们成了好友，你救过我一命，这让我难以对你下手。
呵呵，只怪我太过仁慈，我早该杀了你，拿着族器远走高飞！
我在落日村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它了，可惜它还是与我无缘。”
王瘸子拾起短剑，他一瘸一拐，缓缓向兽群中走去，他的话久久在莫熬耳边回荡。
曲超风的出现打乱的王瘸子的计划，若是没有曲超风，将无人能阻止他拿到雕像。
“老伙计，你这是何必呢。你要是早对我说明，不至于走上今日的地步啊。”莫熬痛心道。
“老伙计，你回来吧，我们都是老朽之人，时日无多，我不怪你，我们一起走吧。”
莫熬劝说道，他不恨王瘸子，他想王瘸子回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嘿嘿。这就是我的道，虽死无憾！”
王瘸子的声音传来，他走出村口，来到兽群中，祭出了他的气泉，光华璀璨。
“哈哈，小虫豸们，想吃我吗？看我的铁腿不蹦掉你们的兽牙，谁还敢说我是吹牛皮！”
“走！”曲超风喝道，他的气血之力越来越弱，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莫熬看着落日村，眼中尽是眷恋之色。
“你不走吗？”莫熬问道，他对突然出现的曲超风很感激。
“我不走！”曲超风默然道。
莫熬徐徐走入阵法中，消失不见。阵法失去了雕像的牵引，停止了运转。
村碑石上的光华消失，恢复了以为的宁静。只有落日村的题名和云游诗人的散句留在上面。
“吼！”
蓦然间，天空中有一团阴影落下。
那是一只布满尺长黑毛，几十丈大小的兽爪，它自云层一拍而下。
爪印未至，狂风呼啸。地面上更是传来咔咔之声，树木断裂，溪流崩断，山石滚落。
这是一只超乎寻常的凶兽，实力远远在虎兽和隼兽之上，这是它们口中的大人来了。
曲超风仰首望去，他眸光如电，鹤发飞扬，一袭青袍猎猎作响。
他身后猎鹰灵纹浮现，五口命泉相继而出，蒸腾灵气汩汩涌动，它们环绕在猎鹰灵纹左右，发出灿灿光华。
曲超风将自身气息提升到了极致，他生命的光华即将全部绽放！
他弹身而起，落在猎鹰灵纹上，披发仗剑，迎向空中的兽爪。
“身陷凡俗志未踌”
曲超风轻吟出声，他一剑挥出，剑光迎击拍下的兽爪！
空中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并伴有低沉的兽吼传出。兽爪被击退，剑光亦消散。
“胸臆索思终难休”
曲超风再度出声，他将村碑石上云游诗人所刻诗句吟唱出来，伴随他的剑光迎敌。
剑光没入阴云中，爆发出阵阵雷鸣之音。
“孤诣踽行斯未捷”
曲超风剑气勃发，又是一道剑光迎击阴云。阴云中传来阵阵低沉的兽吼。
这种吼声让方圆千里的飞禽敛翅落下，让密林中的凶兽匍匐不起。它们在战栗，它们在臣服！
这是一种让万兽齐喑的王者之威！
“日薄崦嵫谁人候？”
曲超风一声叹息，他身后五口气泉纷纷爆开，化作滚滚灵气涌入猎鹰灵纹中。
猎鹰灵纹光华大作，仰首啁啾嘶鸣。
曲超风抬手掷出手中长剑，猎鹰灵纹啁啾盘旋，它用鹰喙擎住长剑，展翅高飞而起，迎向空中阴云。
“轰轰轰”
阴云中传来一片惊天巨响，一道气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撞击处扩散开来。
一根根尺长的兽毛若下雨般扑簌簌落下。
这些掉落的兽毛有如精铁，砸落在地，形成一块块凹印，深入地下数丈之深。
地面上无数凶禽猛兽躲避不及，在这片落下的兽毛雨中喋血而死。
“吼吼吼”
惊怒咆哮声自阴云中传来，一截丈余长带毛的兽趾自空中掉落，伴随着鲜血若雨点般飘洒。
曲超风青袍飘飘，他站在空中，他的嘴角含笑，他的眸光清明澄澈，他遥遥望向远方，那是西土的方向。
阴云中露出两只斗大的血瞳，惊疑不定的看向曲超风，竟不敢再次发动攻击。
眼前这个人族竟然将它击伤了，这让它心存忌惮。
一阵风过，曲超风的身躯如风一般起舞，他的身体化作点点流光，随风而逝。
“吼吼”
愤怒的嘶吼自阴云中发出，它冲下天际，来到村碑石前，眼中尽是不甘之色。
曾经的荒域客栈，夕阳中的落日村，落下了帷幕。
唯有那块村碑石，它孤零零的伫立在此。
这是落日村的墓碑，它见证了落日村的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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