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夜引行（一）

　　来人坐在那里已经许久了，一言不发。

　　面白无须，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气息。身着紫色圆领大袖，下裾加一横，腰间束以革带，脚上穿革履，只是身上没有配鱼符，头上也没有戴幞头，头发梳成如今时兴的简单样式。

　　这一身装束，很容易便让人看出他的来处，只是他的身材挺拔，并不显得佝偻，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旦桀骜，让人不敢亲近。

　　将人晾的太久了终归是不礼貌，云空沙便上前添上了茶水。

　　“多谢。”那人的声音对于男子来说有些过于尖细阴柔了，但是可以听得出来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刻意放轻了声音。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只是没有动那茶水，看样子是存着几分警惕地。

　　言小幼道：“中贵人是从京城来？”他既然穿着这一身衣服，便说明没有要刻意隐藏省份的意思。而且他既然主动释放了善意，那应当是可以攀谈的，她素来没有将客人晾在一边的意思。

　　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有些惊讶：“你是言御史家那丫头。”

　　言小幼没有想到被人认了出来，下意识往云空沙身后藏了藏，挡住脸。

　　但是又想到已经被认出来了，躲藏也没有用，又慢慢挪出来，看着比那内侍还惊讶：“中贵人认识我？”

　　那内侍看着他们二人疑惑中带着点紧张的神情，发出一声低笑。大约是他阴阳怪气的久了，虽然想表现的友好一点，但是听起来依旧像是嘲讽。

　　那内侍说道：“认识，甚至还颇有渊源呢。”

　　言小幼有些惊讶：“中贵人恕小女子莽撞，居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内侍道：“你若是能够想来才怪呢。”

　　言小幼露出狐疑的神色。

　　那内侍道：“我记得你出声的时候，言御史也刚刚坐上御史之位，国君陛下派我师父去送赏赐，我那时不过七八岁，跟着师父见到过你一面。”

　　言小幼听完，面色大囧：“我那时不过襁褓中一婴孩，中贵人如今又如何认得出我，莫不是在诈我？”

　　云空沙拽了拽她的胳膊：“你收敛些，反应太大了点。”

　　那内侍看到两个人的互动，觉得有趣，笑了一下，大约是因为这一次是真的开心，听着不像是嘲讽了。

　　内侍道：“不过是说渊源而已，若说为什么能见到你，那是因为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我还见到过你一次。”

　　言小幼见他挺好相处，越发的放松：“瞧我，一岁的时候记不得事也变罢了，便是七八岁的事情我竟也记不得了。”

　　内侍道：“你自是记不得。”

　　言小幼道：“这下我竟彻底迷糊了。”

　　云空沙便道：“中贵人有所不知，老板娘素来是个好奇心重的，请中贵人为老板娘指点迷津。”

　　内侍示意他们两个坐下来，又问言小幼：“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一场长公主举办过一场马球比赛？”

　　那一场马球比赛空前地盛大，不仅有京城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还有外邦的使团，甚至也请了国君前去。

　　他当时不过十六岁，已然成了国君信任的近臣，跟在国君身后。

　　当时使团进献了一只斑额大猛虎，那老虎气性大，被关在笼子里嘶吼个不停，当时和言小幼一般年龄的小孩子被吓得哭作一团，连不少年龄大许多的小姐都吓哭了。

　　偏偏言小幼不仅不知害怕，反而凑上前去看了看。

　　他见着小女娃儿有胆识，便多注意了两眼。如今她已然长大，眉眼却还依稀有往日的模样，他便认出来了。

　　言小幼作出苦恼的模样：“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却被中贵人一眼认出来了，可见还是同往日一般的丑。”

　　云空沙宽慰道：“是同往日一般好看啊。”

　　那内侍显然十分愉悦，复又问道：“言家丫头可还记得当年之事。”

　　言小幼道：“自然记得，当初国君可是夸我有胆识，说我是个胆大包天的，说不定日后能成一个女将军，当初还让人给我写了一面常胜将军的小旗，现在我爹还收着呢。”

　　那内侍道：“只是没有想到，言丫头的胆识竟用来同旁人私奔了。”

　　言小幼瞬间变得严肃，双手抓住云空沙的袖子，问那内侍：“中贵人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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