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鱼传尺素（六）

　　二麻子：

　　吾思甚笃，愁满三秋。

　　你去断头崖了。

　　若不是去了断头崖，你哪里将断头崖的情况知道的那么清楚？你向来不爱说话，也甚少与人攀谈，若不是并肩作过战，管他是儒将还是莽将，你又与他哪里来的交情。

　　我猜，你怕是第一个追随他去的。我自认比较了解你，看着对谁都恨透了，冷透了，对于一切都无所谓，心里却是藏着一腔孤勇的。有些事你不会说，但是你一定会去做。

　　你还能遮掩我什么呢？我的伙计，我若是还看不清猜不透，我哪里敢留这么久？你不用怕我因为你的冒险而生气，事实上我猜出来之后依旧是生气的。

　　我私心里，希望你藏在安乐窝里，什么都不用去做，只管好好的活着。可是冒险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你既然已经选择了疆场，那就该做一位将士该做的事情的。何况你是一个参将，理当在这个时候为你手下的士兵做一个表率的。我又能指责什么呢？

　　我不过是担心，想要知道你如今可还安好，那几千受伤的士兵中没有你的名字吧？你要你警惕一些，不要让战场上的刀剑伤到你，我便安心了。

　　你的信件我已经少了，既然不能谈战场，那你就只能听我说一些家长里短了。

　　近日我新学做了一款香，试着焚了一下，果真是奇妙无比的。以前我在家中的时候，素来不爱那熏香的味道，爹娘也从来不焚香的。旁的人家入门便是一阵厚重悠长的香气，独独我家，是一阵子清甜的瓜果香。

　　为此父亲可是没少挨了排挤，总有人说他假作清高，与众人格格不入。然而父亲只说，那种厚重的檀香也好，京城中盛行的小龙涎香之类，价格又昂贵，又不得我的喜欢，还不如摆上些时鲜的瓜果实在。

　　没想到如今在点心江湖占店为王了，便是便宜的瓜果只在那里摆着，也是奢侈不起的，也只能随便焚些花瓣或者银丹草的叶子。不过也好在糕饼铺子一向是甜蜜的，也并不觉得多单调。

　　不过前几日我可是遇见了一位妙人，是个香先生。

　　香先生一进门便差点被我的银丹草叶子给熏了出去，我只好悉了香料，连连告罪。

　　香先生的脾气十分的好，也并不怪罪，也不嫌弃我那充作香炉的铜盒子简陋，将里面的银丹草叶子倒了出来，放上了他自己配的香。

　　我想说，我竟是从来没有闻过这般曼妙的香气，如同是雨后穿过长者瓜果的果园，被雨水浸泡过的木香和成熟果子的弥漫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闻一闻便让人觉得心思澄明。只觉得置身果园，连滚过果子的雨水都带着丝丝清凉的甜意。

　　我问香先生这是什么香，他只说是秘方，不便透露。

　　然而他见我失望，便教会了我另一种清新曼妙的香，唤做四弃香。

　　做法十分简单，原是只用香橙皮、荔枝皮、榠楂果核和甘蔗滓配在一起做成的，因此唤做四弃。不过是一些果皮果核，竟也有瓜果的清甜之气，真真的是有独到之处。

　　我觉得欢喜，又想到在京城中爹娘用瓜果做香竟会遭人嘲笑，便问香先生，这香究竟有什么讲究，可是如市井所说，用的香料越昂贵越好。

　　香先生笑笑，只说大约世人都是那么以为的。然后他又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这就有些佛家道家的认知了，我并不精通的。

　　香先生说：“旧家三径竹千竿。苍雪拂衣寒。绿蓑青笠玄真子，钓风波、不是真闲。得似壶中日月，依然只在人间。异曲同工，这得似壶中日月，依然只在人间这便也是调香的意境了。”

　　我也不知他所说的意境是什么，大约也不过返璞归真之类吧，香既然生于民间，那无论到了哪处庙堂，最后也该归于民间才对。我得了香方就已经欢喜非常了，也忘了问一问我这么理解到底对不对。

　　不过也罢，我也不了解什么香方，也不懂什么至简一说。我只知我有这一间铺子可以做糕点，又父母可以思念，有三五好友，有往来的过客，再幸运不过，还有你，也便应该足够了。

　　言小幼顿首。



　　－－－－－－题外话－－－－－－

　　旧家三径竹千竿。苍雪拂衣寒。绿蓑青笠玄真子，钓风波、不是真闲。得似壶中日月，依然只在人间。——宋·张炎《风入松·赠蒋道录溪山堂》

　　我爱死这首词了。

　　我真是个渣女，对于诗词见一首爱一首，篇篇都是我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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