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此去蓬山（一）

　　云空沙的脸越来越痒了。

　　这天被点手春上完了药，云空沙强忍着把脸扣下来的冲动抱怨：“点手春这孙子，怕是给我用了假药。”

　　言小幼看着他狼狈中带着委屈的模样，想要笑，又想到是自己怂恿他来治脸的，只好生生忍住了。

　　点手春正为红拂调制助产的药汁，红拂的肚子如今越来越大，活脱脱像个球，大约生产也就在这十天半个月。红拂自己乐得悠闲，干脆窝在房里连门都不出了，反倒是把点手春搞得神经兮兮的比所有人都要紧张。听到云空沙抱怨，点手春立马从一堆药材中扒拉出一个脑袋：“你懂什么，去腐生肌，自然要让它生出新肉来，无知小儿！”

　　言小幼无奈地看着他们二人吵闹，心里盘算着要不下次下山还是为红拂请一个靠谱的医师来。

　　正在这是，昏暗的晚阳忽然拉来了一个瘦长的影子。寻着影子找到尽头，主人却并不魁梧，甚至十分憔悴。

　　他大约以前是非常高的，如今瘦得有些佝偻，像一只细脚伶仃的螳螂。一张皮搭在一具骷髅上，根根骨头都让人看的分明。两条腿骨同一根枯枝一起晃晃悠悠的撑着身体，让人看了不由得屏气，生怕一口气吹得他的腿骨撑不住了，上面那一些会被摔个七零八落。

　　言小幼看看他一身道士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个道家的八卦盘，心里思忖：这是哪里逃出来的难民？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他请到屋内，奉了清茶。

　　道士点点头：“有劳。”

　　言小幼连着屋内一众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番点头，总算没有把他那脑袋晃下来。

　　不待旁人反应，言小幼已经拿了两碟糕点，正要捏着一贯的冷言冷语说一句：“铜板先欠着，日后记我一个情就是了。”

　　不料道士却说：“多谢老板娘。我知道此间的规矩。”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捏出四枚铜板，使人总疑心他捏不住。

　　这下道士令言小幼错愕了：“道士，你有银钱，还能将自己饿成这副模样？”

　　道士笑笑：“在下修的是辟谷之道，沾不得凡间五谷，每日须以鲜花露水清茶供奉五脏。感谢老板娘挂心了。”

　　言罢，道士看了看言小幼特地端来的两碟糕点：“还是请老板娘收了铜板再将糕点收了去吧，莫要浪费了好粮食。”

　　言小幼震惊了好大一会儿，她本以为自己见过的怪人不少，竟不想还真的有为了辟谷修仙将自己饿成这副模样的。若换成是她，宁可早早的还了俗去，也不肯五脏受此磨难。

　　然后她从道士手里拿走两枚铜钱，又顺手将两碟糕点端走：“规矩便是规矩，来点心江湖投宿的客人，只卖一碟糕点的。”她虽收走了糕点，却也没有放任道士在那里喝清茶，冲云空沙使了个眼色。

　　云空沙心领神会，走进厨房，将言小幼新鲜摘了洗净的准备蜜渍的两大筐花瓣一手一筐托了出来，放在道士面前的桌子上。

　　道士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看言小幼。

　　言小幼不露神色，只是说：“算你走运，今日我这里刚好采了一些花瓣。”心里却在担心，也不知道士吃不吃得饱。

　　道士看看眼前的花瓣，诚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偏偏鲜艳肥美，上面还沾着为干透的晶莹的水珠。道士动容，张了好几次次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终他小心翼翼的挑了三片，放在手心，然后郑重其事地道谢。

　　言小幼更加错愕：“只要三片！”

　　道士又点了点他晃晃悠悠的脑袋：“一日三片足以，戒掉贪欲，方得长生。”

　　言小幼没有说话，看着云空沙迟疑着将花瓣又端了回去，心里想着：“这究竟是求长生呢，还是求早死呢。”不过她并没有说，因为道士事执着于他的道的，她若是如是说，恐是对他的道的一种亵渎了。

　　点手春忙的不亦乐乎，并没有留意道有人来，百忙之中抽出空，抬头冲言小幼喊了一句：“老板娘，下次下山让你家二麻子买一些阿胶来，补血益气！”

　　喊完以后胡乱一转头，就看到了道士这活骷髅的模样，吓得一屁股坐空栽了下去，不甚带倒了他的工具，刚调好的药汁尽数倒在了脸上。

　　言小幼又胡乱地应了，又嘲笑了一番他的狼狈样。然后转过头同道士闲谈：“大师不在观内清修，这是要往何处去呢？”

　　道士闻言，眼里满是憧憬：“此去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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