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问鬼神（二）

　　言小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家的桌子，或许是那法师虽然会一些哄神唬鬼的把戏，手上并不如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有力道，又或许他担心把木桌拍烂了会沾了木屑，所以刻意控制了力道，总之声音虽响，桌子还囫囵个儿的待着。

　　“我们巫祝，卜的是吉凶，测的是天命，求的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是天子与神沟通的桥梁，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懂得？”巫祝说着，自觉无比神圣，线条生硬的脸庞居然熠熠生辉。

　　点手春撇撇嘴：“说得好听，卜的是吉凶天命，怎么还要靠许许多多的探子出生入死从别国套一点生死存亡的消息，求的国泰民安，边关一茬子一茬子的士兵连一块裹尸的马革都匀不到的时候，战场上也没见一个你们的身影。是天子与神沟通的桥梁，这就怪了，天子不是天子么，既是神的后裔，老子与儿子说话，居然还是要外人来传的？”

　　言小幼被他这一席话简直要惊掉了下巴。论谁不是对巫祝法师之类的人存两分敬畏，点手春，凭着他连滚带爬躲进点心江湖的模样，她实在是看不出竟是有这般胆识的。

　　言小幼悄悄凑在云空沙身边：“二麻子，这家伙是不是试药的时候吃错什么药了，怎么上赶着作死呢？”

　　“云空沙，谢谢。”云空沙纠正完，随口解释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说了自家那一脉是拜扁鹊为老祖的，他们老祖便恨极了巫术，不是还留下了六不治么？”

　　“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是了，是他们老祖留下的箴言。”言小幼感慨：“不过他看着也不像是尊师重道的模样啊？”

　　巫祝懒得理他，依旧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傲慢：“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懂什么？谁说我们不能求四海升平？本巫祝此行，便是为了替国君寻止战石而来。”

　　“荒唐，如今时局纷乱，居然有人会信四境归一靠的是一块烂石头。”言小幼心里感慨。

　　巫祝见他们面色诡异，大约也猜到了他们心里的盘算，居然失望了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不错，祸国殃民，害人不浅的巫祝是有的，在下的师父便是一个。但……”他言语未尽。

　　众人微微诧异，他居然纡尊降贵的用了“在下”这个词。

　　巫祝认真的看了看点手春：“或许你说的对，巫祝这个职业，文不能成，武不能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

　　他的师父，几乎是将这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发挥到了机智。他依稀记得，当初他还是被左左右右一群护法养着的豆丁大的孩子，他的师父，曾经给老国君卜过一卦，说是一个铸剑师的大概会搅得老国君不得安生。然后师父便献了破解之法，将那铸剑师分了段，镇压在三山四海。

　　他问过的，这铸剑师真的有那么大的怨气？师父摸着他的头笑，然后平静的交给了他第一课。师父说，不过是老国君心里作祟，不得安生，将那死人折腾的毫无招架之力了，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不过是揣测君心，顺水推舟罢了。

　　他当时大骇，师父却一脸漠然的告诉他：“那有什么，那铸剑师以人血祭剑，害死了一百个童男童女，本就当千刀万剐的，为师不过顺应天命而已。”于是，他深以为然。

　　后来，他的师父又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比如陷害一个什么美人用了巫蛊之术，使得她一家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师父说老国君本就忌惮那美人母族势力的，何况那没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说服自己信了。

　　比如师父观天象说在哪里要建一座行宫，才能用真龙之气镇压住邪祟。他瞪着眼在那观天的法器前瞪了半天，瞪的眼睛发酸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师父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实际是老国君想要建一所行宫的。他豁然开朗，原来他要观的天象，就是君心。

　　后来，他的师父居然参与了立储，老国君已经不行了，他观的这天象，变成了未来的国君。

　　可是师父观的这个未来的新君，层扬言一定要杀了他的。他倒不是怕死，只是觉得空从师父那里学来了一手道理，竟来不及施展。

　　于是他便将师父与师父观出来的新君的往来新剑交给了另一位皇子，便是现在的国君。

　　他依旧记得国君细细的看了当初的信件，然后笑着问他：“为什么将这些东西交给我？”

　　他答：“我观天象，观得你才是新君。”

　　他只记得国君沉默良久，最后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观的比你师父准。”



　　－－－－－－题外话－－－－－－

　　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出自《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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