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五一之后的几天，秋梨突然变了一个人。
早上五点，在傅春生录音的闹铃中醒来，六点准时在阳台背英语单词和古诗文，八点开始刷数学题，下午订正校对试卷，一直持续到晚饭前，才得片刻的休息。
五一最后一天的傍晚，秋梨吃完饭在别墅的庭院溜达了两圈，帮着花农阿姨给院子里的花儿浇了点水才上楼回房间，她经过陆有为的书房，书房的门半开着，这是少有的情况。
秋梨的右耳因长时间听歌，总有些不灵敏，但好在左耳健在，她耳边传入一个模糊的女声，接着逐渐清晰，绝不是江雅丽，这个声音冷淡又清亮，她联想一个词，孤天里的鹤。
“为什么不用我给你找的经纪人，李鹤不是有了身孕，对你的事情难免不上心，你不要太任性。”
“找我过来就这么点事情，我说了鹤姐可以，不用你费心，近期我也想休息，不要给我安排工作，就这样，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我还有事。”
“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是谁捧着你！”
秋梨心一惊，胖手垂在两侧揪紧衣角，她知道陆有为在外头有人，但没想到还带回家了。
“我可以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回到以前的日子，还不过来！”
“你当然可以，还有陆先生，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人，抱歉。”
秋梨耳边嗡嗡的，心脏越跳越快，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鬼使神差地敲响了书房的门，胆怯地三声咚咚咚。
里边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谁！有事说事！”
“我。”秋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一咬牙，大声道：“嘉檀哥说有事找爸商量，最好当面谈，很重要的事，要立刻商量。”
有事就找陆嘉檀，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百试不厌。秋梨靠在一边，手脚发凉，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她的心也随之缓下来。
“臭小子，竟没事儿找事！”
秋梨在陆有为摔门出来前，赶紧退到一边，防止被误伤，她望着陆有为走向对面，赶紧朝书房里头走去，没想到和里面的人迎头相撞。
秋梨下意识闭眼睛捂住额头，她不会把人女明星撞伤了吧，毕竟她冲击力这么大。
还没等她抬头把人看清，一道倩丽的背影已然快步走了出去，丢下一句话。
“我不会谢你，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坐视不理，秋梨也不是想得到她的感谢，就单纯看不惯陆有为这样祸害年轻姑娘，不想再有她这样的孩子出生。
不过这样做的下场，自然是被陆有为教训了三个小时，回来后，陆嘉檀已经等在房间门口了，把药膏塞进秋梨的手中，问了为什么这么做。
秋梨一边给自己臃肿的脸上药，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没为什么。做好事还需要原因吗！
“因为你|妈吗？”
秋梨听到这句话，狠狠把药膏按进伤口，吸了口凉气，心中有股莫名的怒气，“你知道他经常做这样的事，为什么不阻止。”
“你在质问我？”
陆嘉檀冷哼了声，“不觉得自己过于天真吗，娱乐圈就这么脏，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你现在看到任何有名气的明星，绝大多数有过不堪的事情，不然他们无法出现在资本搭建的舞台上。”
秋梨顶着宛如猪头般的脸，不服输地想反驳，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呲牙咧嘴的可怖之色，但陆嘉檀丝毫没被吓到，冷声继续道：“包括他，傅春生。”
“不会的！！”
秋梨手里还没盖上盖的药膏，从她手中忽地跌落，咕噜噜滚了几个圈，她方才急于辩驳，被打撕裂的嘴角刺痛了神经，秋梨猛地又合上嘴，用不满的眼神继续回应陆嘉檀。
“你以为你是女菩萨，说几句话、做几件事就可以拯救谁于苦难，果然还是太年轻。”陆嘉檀走了几步，把地上的药膏罐捡起，放到一边的桌上，“清醒点陆秋梨，你看看你有什么，或许有吧，一颗糊涂的大脑。”
或许是被陆嘉檀说委屈了，小脸皱巴巴的，然后泪眼婆娑地看这毒舌的男人走远。
一路走，一路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秋梨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又从枕头下拿出钥匙打开锁，慢慢蹲下坐到床边，把傅春生之前写的to签珍惜地捧在手心，用指尖轻轻地描边。
to梨涡姐姐（姐姐对我笑时，有两个梨涡）
伤心的话，看看小昏就不伤心了。
还有还有他拍过的风景，秋梨在翻找dusk的页面时
嘀嗒——
一滴硕大的泪珠准确无误地滴在签名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秋梨彻底崩不住了，放声大哭。
偶然路过的江雅丽高跟鞋在门口顿了下，狠狠地敲门，“找死啊！死丫头！家里还没死人！哭什么哭！晦气！”
但秋梨已经止不住了，她的心里真的太难过了，那种哭法又好笑又令人心痛，直到她哭累了，才发现签名上的泪已经干了，傅春生的签名外侧有一圈黑色的印记，被她用纸巾压的。
秋梨眼睫颤动，她的目标可以很小，和小昏见上一面；也可以很大，让他干干净净地出道变成大明星，她会买他的专辑海报，买他代言的东西，给他微博控评投榜做数据，做无数粉丝都会做的事情。
可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上最想保护的人，本身就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
所以，刚才那人才会说她多管闲事吗？
在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做出的抗争尽管收效甚微，也是一种反抗，秋梨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如果日后傅春生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她拼尽全力也会抗争。
她想保护他。
用自己的力量。
陆嘉檀说的对，她真的太愚蠢了。
-
但压力会铸就动力，这便是追星的意义所在。
秋梨拼尽了全力考上了吊车尾的一本，选择填报了传媒相关专业，她忙于学习，也完全没落下关于傅春生的一切行程。
戴上帽子和口罩，扛着相机拍照，成了秋梨的日常工作，没有上课的日子，她都在追行程，她开了个站子，叫梨涡姐姐，这也是傅春生的第一个站子，里面记录了他的每次行程、每一步的成长变化，从只有她一个人拍照、修图、宣传，到开始有两个、三个、十几个。
至今为止，站子内置顶的视频，一直都是秋梨在第一次追线下行程那次拍的视频，是傅春生的钢琴弹唱，他温柔地弹着纯白的钢琴，穿着白色高领毛衣，轻柔地用眼神不停和秋梨的摄像机对视，干净的歌声和深邃的眼神交替着感染气氛，所有的光都在那一刻变为附属品，降临在他身上。
用秋梨的话来说，尽管当时他们的距离很近，可仰望他在台上发光，越发觉得他是自己这辈子接触不到的人。
也因为这个直拍视频，成功让傅春生上了热搜出圈。
她认真地想过一个问题，进娱乐圈真的只是保护小昏吗，可能这个答案目前的她还不能解答。
大三暑假，是秋梨在陆氏实习的第四个年头，今年她接到一个艰难的任务。
——担任杜新枝的临时经纪人。
今年，真是忙碌的一年，一年多几乎没有再能扛起相机，除了在站子做一些宣传，就不再更新其他物料。最近得知小昏要出道了，秋梨日日都期待着公司的宣发，会是什么定位什么担当，又会以几人团出道。
哦忘了，老朋友。
“新枝姐，品牌方寄来了新品，我给你放在柜子里了，最近还有个电影节颁奖的行程，要提前去棚里拍一组定妆照，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来接你？”
秋梨故作镇定专业地站在杜新枝对面，之所以说是老朋友，是因为在秋梨还没来申城陆家前，在小镇上学时就和杜新枝是校友，彼时杜新枝早已成为全校闻名的校花，没想到初中毕业后，她没继续上学，而是选择来娱乐圈发展。
杜新枝都来了，那个人应该也会随着她来吧，不过娱乐圈就这么大，说不准哪天真遇到了，那就倒霉了。
“最近不太方便，明天melody约我去做脸，后天小姜约逛街，大后天飞法国看秀。”
“其实也不急，姐你就空出一天就行，其他的我们都会安排好，快的话，几小时就能搞定，一定不耽误你时间。”
经纪人这工作，说好听点是安排艺人工作，说难听点，不就是个高级保姆吗？不过既然已经踏进这个圈子了，秋梨也没想着偷懒，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才是硬道理。
之前秋梨只带刚出道的小明星，她的工作能力和他们的业务能力合理匹配，并不会觉得吃力，可现在突然抛给她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子，她就懵了，但不知为何公司内的经纪人都不愿意带杜新枝，而杜新枝的经纪人也因为生育问题落下了病根，直到现在还在修养。
所以此刻，即使是有了将近四年工作经验、一直勤恳办事儿的秋梨，也扛不住她的刁难，语气卑微到了极点。
杜新枝只是做到梳妆镜前，一会儿换个口红色号，一会儿修改下眉形，又或者欣赏下自己新做的指甲，丝毫没有想搭理秋梨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秋梨把手机捏在手里，快捏出了汗，昨个造型组的同事还来询问她，新枝姐想要怎样的效果，好提前准备衣服，她只能打哈哈糊弄过去，就她和杜新枝半熟不熟的状况，估计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这段时间，给你放个假，不用来管我，除了电影节的行程外，其他工作安排都给我推掉，对你来说，不难办到吧。”
“可还有个综艺，你答应参加的”
“小陆总。”杜新枝眼尾扫过站姿跟军训一般的秋梨，有些想笑，“我很累。”
“合同也签了，节目组宣传照都发了，这样会违约的。”
秋梨心里抹了把汗，她从镜子里偷瞄杜新枝，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能恃靓行凶。
“违约就违约了，大不了赔个几千万，我杜新枝也不是拿不出来。”杜新枝从梳妆凳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秋梨，“小陆总，我就不留你了，我还有事儿，要换个衣服，你先忙去吧，明天下午你来家接我。”
杜新枝是丹凤眼，看人时总给人以轻蔑之感，但毕竟是吃大荧幕这碗饭的，秋梨总感觉她在和自己演戏，这眼神里的故事感很强。
毕竟，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那成吧，新枝姐我先走了，明儿再来接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联系我，我随时都在。”
秋梨走下杜新枝那幢大平层的电梯时，还在嘴里嘟囔，小陆总？倒底哪一步不对，被知道了她和陆有为的关系，进陆氏后，她一直都靠着自己的能力做事，而且光凭她和陆嘉檀一点儿没关系的长相，更不能轻易判断她就是陆家藏着的私生女吧。
秋梨走出电梯，恰好手里来了个电话，刚一接通，迎面来了个戴墨镜、穿风衣的男人，走路也带着风，秋梨才养长的头发，被这股风刮得毫无形象，全拍在了脸上。
等人走进电梯，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幢就一层住户，这男的不会、不会是杜新枝秘密男友！
这可不得了啊！
秋梨控制不住自己张大了嘴，手机还传出焦急的声音，“秋梨姐？姐？你不是说要来探班，这都快结束了，倒底来不来啊，别的经纪人可都来了！”
“啊对我是要来的，这不耽误了一会儿，我很快就到。”秋梨快步走向停车场，又笑着道：“你没给我惹事儿吧，这回的综艺虽然明星咖位都不大，但开会时评估了下，往年的收视率中等偏上，你可得给我好好表现。”
对面的声音明显是个男声，话密得像机关枪。
“姐，但是我一次恋爱也没谈，做这种恋综观察员，还不如让我去炒菜洗碗来的舒服。”
“给观众反差感啊。”秋梨打着方向盘，一路向申城某个录制大楼，“不过你这倒提醒我了，等下次我去评估一下哪个综艺比较适合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啊我哪有，姐你不能偏心呜呜呜~”
秋梨和应桢，以及助理小贝碰面后，这个不到二十的少年还在叽叽咕咕说着话，秋梨任由他说着，然后问他想去哪里吃饭，录制到这么晚应该是非常饿了。
应桢刚考上电影学院，就被陆氏的星探发现签了下来，从出道到现在小有名气，一直是秋梨在带，所以和秋梨很亲。并且在粉丝知道自家哥哥的经纪人是秋梨这个形象，愣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姐，我想吃夜宵。”
秋梨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冷酷道：“其他的都可以，这个不行，你下个月进组了，心里没点数啊。”
“就一次嘛姐，我保证这次过后一定好好保持身材，你可以让小贝监督我！”应桢指着后座的小贝，一脸坚定。
“小贝要是能管的住你，我叫他大爷，你就是他小祖宗。”尽管秋梨嘴上这么说，车子已经驶入了一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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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车子低调地驶过冷清的街道，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街上理应没有人，只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敞亮着，门从里被推开，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出来，手里都拿了瓶普通的冰汽水。
傅春生是最后出来的，几个哥哥就喜欢坑他，让他结账，不过他也习惯了。
他的手搭在推门的把手上，一只白色的耳机耷拉在肩头，还没关上门，手机接二连三跳出几则消息。
【1：下周六过来吧，老地方等你】
【2：过来的时候，别被人看到】
【3：很想见你】
便利店的白光和路灯的昏黄一并照在他清冷的脸上，葡萄般黑的眼睛没有映进一丝光亮，他听到薛腾在喊他，才回过神来，眼里不再死寂。
“春生，哥几个去吃烧烤，这回哥请客。”
薛腾走在最前面，猛喝了一大口冰汽水，这气势好像瓶子里灌的是酒，他用手擦了一下唇，路灯映照下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帅气长相。
傅春生淡淡应了声好，把手机塞回兜里。训练完后时不时去吃夜宵，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
傅春生随手拉开夜宵店的椅子，虽然是凌晨两点多，但对申城这个大都市来说，正是夜生活的开始，里头早已人满为患，所以他们只能坐在外头，三四个塑料白椅子配一张油腻的木头桌子。
而人潮涌动的夜晚，出现几个颜值出众的帅哥，无疑让人赏心悦目，薛腾对于时不时有人拍照已经不奇怪了，但在线下被人偷拍和围观，李降和盛银河颇为不舒服。
傅春生一脸淡定地翻看菜单，灯红酒绿的烧烤店里，他好像身处酒店。
“我发现了个好玩儿的，你们看那儿。”
傅春生被薛腾拍了拍肩膀，嗯了一声，薛腾掰着傅春生的头让他看，每次都这么敷衍，也就对那人会有耐心。
“我记得那个人，和那谁之前一起录过综艺。”盛银河咬着根棒棒糖，打游戏的功夫看了眼对面的人，“不过那个女生，是他经纪人？”
“谁？？”薛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怎么没看到她，哈哈果然明星和素人是有些区别。”
傅春生已经收集了哥哥们想吃的菜，准备起身去点，完全无视了刚才的话题。
“是不是还上过热搜，我记得有网友给他们组过”盛银河生生把“cp”这两个字吞了下去，抬头观察傅春生的表情。
傅春生顿了顿瞥向那里，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一半的锐利视线，手里的劲儿直把瓶子捏扁，然后又收回了视线。
“有没有想加的？”
“没、没了。”
薛腾等人突然有种战栗感，李降看着傅春生走远，点了下盛银河，“银河，哪壶不开提哪壶，最近你知道的”
-
秋梨感觉有人在看她，但当她抬起头时，那股熟悉的视线又消失了。
“姐！姐！”
秋梨脑海里下意识响起了三年前那次见面会，那声简单又干净的“姐姐”，她看应桢时，脑海里全是傅春生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能保持初心，好好唱歌。
秋梨的眼前刚要出现傅春生乖巧脆弱的模样，立刻被一阵令人不爽的声音赶走了。
“姐，能不能再来点小酒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嗑点小花生，生活美滋滋”
秋梨满脸黑线，“别太过分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就把你丢大马路上，看谁把你捡走卖了。”
秋梨叹了口气，托着依旧没瘦下去的大脸，困意逐渐来袭，最近真的、好累啊，人为什么要工作呢？秋梨迷迷瞪瞪就想趴倒，耳边的应桢像一辈子没说过话一般，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好像是说一个人名，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最后一句话倒是听清了。
“姐！你何苦为难我！我要怎么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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