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你他妈的离我丈夫远点
医院。
黎落脚步虚软地站在病房门口,里面的医生已经鱼贯而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见到黎落,主治医生在她面前站定,“黎小姐,刚才令堂心动过速,我们以为这是苏醒前兆,结果她的确苏醒了,可心脏正在迅速衰竭。你进去道别吧。”
身形猛地一晃,黎落几乎站不住,她反手抓住医生的袖口,“全力抢救过了吗?”
“这是我们的职责和本分,黎小姐尽可放心,只是,的确已经回天乏术了。”,医生的口气里充满遗憾,却也无奈,“请你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黎落脚步虚浮,似踩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没有任何的力道可言,病房门被南铮体贴地推开,“需要我陪你吗?”
她摇了摇头,喉咙发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落凡诗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的管子都已经被撤走,旁边的心跳监测仪响动得十分缓慢,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
听到脚步声,苍老的人缓缓转头,吃力地看向门口,在看到黎落的时候,眼中终于亮出一点点微光,“落”
有多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妈妈这么慈爱温和地唤自己一声落了?!黎落努力地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妈,你醒了。”
落凡诗艰涩地扯唇,枯瘦的手从病床上抬起,缓缓地朝黎落的方向动了动,尔后重重垂下,“落,”
黎落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妈妈,我在。”
“好孩子”,落凡诗双唇翕动,浑浊的眼珠里明显带着浸润的泪意,“我的落”
黎落将她的手缓缓抚开,然后将脸凑近落凡诗的掌心,靠了进去,就像小时候那样,“妈咪,你快快好起来,带我去玩,我要去坐摩天轮,你答应了我很多次,都没有实现。再不实现,我也都老了。”
落凡诗手掌微微收紧,细软冰凉的指尖在黎落脸上反复摩挲了一下,“落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孩子。
她,悔不当初!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孩子的成长,也不会再重来。在她没有明白母亲这个称呼所带来的所有责任的时候,孩子早已悄然长大。
早已和她变得无比陌生。
黎落抬手握住落凡诗的手背,“妈,别说话。”
“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落凡诗呼吸浑浊,说话的声音也是微乎其微,“安建国只是来落家照顾我,他的女儿,我也没有看得很重。只是”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我对你不好,把你嫁给乔家,你爸爸看到了就会回来求我,求我不要这么对你。对他。”
可是,童博铭却没有来。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知道她这些年的所有怨怼与凄苦。
他和乔安然过得很好。
黎落眼圈发紧,眼泪终于不受控地滑落下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以前的母亲何时在自己面前如此温和过?
她看到自己和童博铭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只怕恨都恨不过来,哪里还会记起做母亲的责任来?!
“妈妈对不起你,”落凡诗吃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将黎落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和乔祎铭不幸福,是妈妈对不起你”
是她自私,想要报复乔安然,挤掉童欣乔家少奶奶的地位,才去告诉乔蓉说想要把黎落嫁给乔祎铭。
可如此,却耽误了女儿的一生
临近死亡,落凡诗悔不当初。
黎落手臂微微一僵,抬头,对上落凡诗已经没有了焦距的眼睛,“妈,不用自责。我和他说不上很幸福,但是我相信我们会幸福。”
司徒娟封锁了乔祎铭生病的消息,落凡诗更加不可能知道。
而这个时候,黎落也不会再说。
落凡诗点头,似有欣慰,“那就好,落氏最后被Q’S收购的事,你也不要怪他。落氏早就已经被我这些年的经营不善弄空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而且,他还保留了落氏所有的机制,连法人,也是写的你的名字”
黎落讶然地看着落凡诗,张唇,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胡乱擦了一把自己腮边的泪水,坐直身体,从落凡诗身后拿起一个枕头将她的身体抬高,“妈,我们不说这些,说点其他的。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肯定会开心。”
“什么?”
“当年那个孩子,我生下来了,”黎落颤抖着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落凡诗面前,“他叫花花,是不是很可爱?”
落凡诗眼前一亮,微光划过已经沉如死灰的眸底,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看着黎落,“真的?”
“真的,”黎落笑着,眼泪却滚落下来,“他在C市,一直和年舒的母亲在一起。”
“真好”,落凡诗几近贪婪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他是我的骄傲。”
“落,”落凡诗吃力地抬眸看她,“你还怪妈妈这些年”
“当然不。”
再大的恩仇,她们也是曾经被一条脐带拴在了一起十个月的母女,那样的血脉相连血浓于水,更何况又是这样的时刻,心里的怨怼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唯有至亲感情的不舍得。
“那就好,”落凡诗似是累极,眼睛微微闭合起来,只有轻而又轻的呼吸漾在周遭。
黎落心口隐痛难当,却又不得不故作轻松,离别的时刻,她想留下多一点的美好。
抬手,轻轻摇了摇落凡诗的手臂,“妈,你给花花讲故事,我把它录下来,然后放给他听,好不好?!”
落凡诗睁眼,嘴角翕动,“好好,落,他喜欢听什么故事?”
黎落心口抽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他喜欢听孙悟空的故事,每次讲这个故事他都会很满足地睡着。”
花花最喜欢的,就是孙悟空。
可是——
落凡诗微微一笑,“这个我很擅长,以前你小时候,我也给你讲过。”
那是为数不多的温情时间,却足够黎落铭记一生。
她接过黎落的手机,摁下录音键,神色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花花,你好,我是外婆。”
落凡诗看了黎落一眼,在得到女儿鼓励的眼神之后,满足地笑得像个孩子,然后,又缓缓开口,“今天,我们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她声音很低,轻柔婉转,一个慈爱的外婆在此刻,给自己的外孙讲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故事。
最后,落凡诗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
这个经营了一辈子童话的人,终于,在童话里安眠过去。
手,渐渐垂落在身侧,手机里还在重复播放着刚才落凡诗讲的故事——
“孙悟空抡起金箍棒,对着漂亮的家伙就砸了下去——”
黎落握住落凡诗的手,呆呆地坐在床头,直到自己母亲的掌心最后变得冰凉,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恸哭出声——
“妈妈。”
她像被抛弃在荒野的小兽,做出最后的挣扎,用力地,去想要搓热落凡诗的手,却发现,怎么都搓不热。
黎落趴在病床上,任凭泪水奔飚出眼眶,心中,荒芜繁杂,再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病房的门被人从后面轻轻推开,下一秒,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黎落头也不抬,哽咽出声,“南铮,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麻烦你先出去,好么?”
肩头的大掌微微一收,下一秒,温热的胸膛已经将她整个人裹在怀里。
坚实的下颌抵住她的头顶,清浅的声音幽幽传来,“落,是我。”
黎落狠狠一震,难以置信地抬手握住那环住自己肩头的手,唇瓣颤抖,心口震颤地出声,“祎铭”。
“我在。”
他手臂更紧,将她密密匝匝地箍在自己怀中,温暖的热意一波一波袭来,包裹着她冰凉的绝望,“落,别怕。”
黎落猛地转身,握住他的衬衫衣摆,隐忍了多时的恸哭声,终于划破了病房的宁静——
“祎铭,我妈妈——”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无声地给予她所有自己能给的力量。
医生鱼贯而入,做着最后的检查,平静地宣判着死亡时间,“黎小姐,节哀。”
节哀顺变,是最最无奈的字眼。
既然是哀,又如何节制得了?
黎落靠在乔祎铭的胸膛之上,泪水一片一片地濡湿着他胸膛的衬衫,可他,却纹丝未动,始终如山一样伴在她身边。
哭吧,哭够了,就不那么痛了。
白色的殓布被盖在了落凡诗脸上,为她隔绝了尘世所有的纷扰,逝者,终将安息。
乔祎铭狠狠扣住黎落的身体,冰凉的唇瓣擦过她的脸,她像攀附着浮木一样抓住他,始终不肯放手。
哭声,响彻了整个病区,久久,没有散去。
落凡诗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
人活在世所有的风光,最后都会成为那一抔黄土,终会随风散去。
她在世的时候,维护着的安建国和落倾倾,却成了在逃的通缉犯,送她走的人,也不过黎落和乔祎铭两个晚辈,再加上冯奶奶和小素两个佣人,以及年舒和夏唯朵,便再也没了旁人。
就连落锦书,也因为还住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并不知道消息。
偌大的灵堂里,凄凉到让人心寒。
寥寥几个人蹲在火盆前面,将纸钱一张张递给黎落,然后看着火苗吞噬着他们的哀思。
挂在中间的那张照片,是黎落挑选的。
那是落凡诗最喜欢的打扮——白裙,翠绿花冠,永远活在象牙塔的落家公主,活在童话城堡里的落凡诗。
她抬头,看了灵堂之间的水晶棺一眼,“祎铭,你说妈妈会不会知道我很想她?”
“会,”乔祎铭圈住她的肩头,“你想她的话,都可以说,她一定会听到。”
父母子女的缘分其实很薄,稍不珍惜,便错过了一世。
想要再说,已是天人永隔。
这样的遗憾让黎落眼圈再度发胀,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滴到了乔祎铭的手背上。
似,滚烫的油一般。
他微微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身后,抿唇。
乔祎铭,你终究,是自私了。这样的痛苦,你怎么忍心让她再尝试一次?
门外的守卫匆匆而来,“黎小姐,有祭客到了。”
祭客?
黎落红肿如小灯泡的双眼下意识看向门口,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童博铭,还有乔安然,童欣。
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画面!
她冷笑一声,依旧披麻戴孝地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声音亦是冷冷,“这里不欢迎外客吊唁,你让他们滚。”
守卫连忙应声,“好。”
他转身,对着童博铭恭敬道,“麻烦您,这里不接待外客。”
童博铭从进门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黎落身上,带着隐忍的克制,却在看到落凡诗照片的那一刻,再也隐忍不住,“落,给爸爸一个机会,让我上柱香就走,好不好?”
上柱香?
上一炷香而已,不必将小三和小三的孩子也带来吧?!
黎落看着他身后的乔安然和童欣,“爸爸?对不起,我没有爸爸,我是外婆带大的。您没听说过吗?”
童博铭身形微晃,“一炷香而已,算是我为你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好吗?”
声音里,带了明显的乞求。
黎落嗤笑出声,笑到眼泪都滑落出来,“最后一件事?难道你之前为她做过什么吗?!抛弃她,还是抛弃她给你生的孩子?!”
握住她掌心的大掌微微一僵,乔祎铭棱角分明的俊颜上已经露出一丝心疼。
他,在痛着她的痛。
乔安然从童博铭身后绕了出来,脸上亦是愧疚的复杂神色,“落”
黎落抬头,双目赤红地对着乔安然的脸,“乔女士,你似乎没资格这么叫我。”
在她面前装出来的慈蔼,不过是因为愧疚。
乔安然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想再说什么,可黎落已经突地从地上站起,乔祎铭也随着她,一起起身。
她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在乔安然面前站定,“乔女士,或许,没有人当了婊子还能成功地立牌坊的,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我妈当年把你当好姐妹,你把她当什么?!”
乔安然脸色更加惨白,“我不是,我只是太爱搏铭,我”
“所以,以爱情的名义当小三么?破坏别人的家庭么?”,黎落嗤笑,“您女儿跟你,还真的是如出一辙,只不过她比你更无耻,童博铭好歹还假惺惺地爱着你,可乔祎铭,却从未爱过童欣。”
轻飘飘地一句话,刺得在场的“外人”们脸色急速地难看下来,童博铭轻咳一声,“落,话不是你这么说的,你应该”
“我应该?!”,黎落打断他的话,“童先生,所以你现在,是来教训我么?”
童博铭微微一愣,黎落已经继续道,“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我的父亲本来要站在我身边,告诉我,这个音应该要怎么发,在我蹒跚学步的时候,我的父亲也本来要站在我旁边,告诉我这一步要怎么走,在我拿到第一个一百分的时候,我的父亲更是要告诉我,应该不骄傲”
她步步紧逼,站在童博铭面前,“在那些我成长迷茫的岁月,你都没有出现,告诉我应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现在,你却来告诉我,应该怎么说话?!”
童博铭被逼到角落,眼中透着无限的沧桑和荒芜。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可,不是谁都有被原谅的机会。
而他辜负的,却是自己的孩子!他没有给予的,是一个女儿能够得到的最珍贵的感情——父爱。
心中的罪孽感和愧疚弥漫开来,童博铭嗫嚅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昂藏儒雅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有数分佝偻,他只是看着灵堂中央落凡诗的照片低喃,“当年的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
“你根本没爱过我母亲,对么?”,黎落冷笑,“所以我们都是可以被抛弃的。”
不爱,却和对方生了孩子,可又不愿意担负起家庭的责任,这样的男人,配一声父亲的称呼么?配得起,在落凡诗灵前上香么?
逝者已矣,她不想去想到底自己的母亲做错过什么。
可眼前的三个人,她却无法说原谅。
黎落往后一退,落进乔祎铭温热的胸膛之中,微微颤抖的手轻易地泄露了她此刻的所有脆弱。
乔祎铭抬手拥住她的肩头,“乔飞,送客吧。”
乔飞从一旁出来,连一个请字都欠奉,冷硬地做了一个手势。
童欣目光一直贪婪地落在乔祎铭身上,尽管乔安然刻意给她穿了一身黑衣,可脸上的蠢笨表情依旧轻易泄露了她的所有呆傻。
口水从嘴角缓缓流出,童欣笑着开口,“祎铭,我是来看你的”。
乔祎铭皱眉,这把声音让他觉得厌恶到了极致!
“我们明天就会去登记结婚,”黎落平静地看着他们,语气却冰冷凌然,“所以让你们女儿,你童欣,你他妈的离我丈夫远点!”
登记结婚?!
这风轻云淡的四个字,却无异于一声平地惊雷,将在场的所有人炸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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