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婚礼（三）
婚礼进行曲一曲完毕，教堂瞬间静默无比。
就连窗棂上的鸽子，也停止了咕咕声，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乔祎铭的回答。
他嘴角噙笑地看着她，慢慢抬起眼帘看着她，深邃的眸潭中，缓缓地，蔓延出一股子冷意。
黎落脸上的笑忽的凝住，这才发现他眼底有浓厚的血丝，连忙小声开口，“祎铭，你怎么了？”
原本握住她的十指，缓缓地，松开。
黎落心里忽的忐忑起来，用力反手一握，不准他抽走自己的手，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一股子奇怪的想法陡然生出，惊得她打了个冷战。
“乔先生？”，神父出声问道。
乔祎铭却突然勾唇，呵地笑出声来，“黎落，昨晚你发短信，说你爱我，是真的么？”
黎落心口一松，“当然是真的。”
爱这个字那么神圣，她不能说谎。原来他只是在意这个。
乔祎铭却突然大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不可遏制，最后，在黎落惊愕的目光中抬起身体，看向众人，“你们，听到了？这个女人，她说，她爱我！”
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窜起，不好的预感终于如烟花般砰地炸开，瞬间弥漫心头，黎落握紧他的手，“祎铭，你……”
乔祎铭却突然将两个人十指交握的手举到众人面前，“她说她爱我，可是你们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是谁在乔家巨变的时候离开了我？”
黎落胸口紧窒，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你弄疼我了。”
可再疼，她却死死握住，不肯放开他的手。
乔祎铭微微一笑，抬起另外一只手，生生地，将黎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抬手将她狠狠一推！
黎落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体，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空白，他刚才说什么？
三年前的事，他说，他不计较了，不是吗？
台下有人已经讥笑起来，嘲讽地看着她，心里，一点一点明朗开来，原来……，这场婚礼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乔家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乔祎铭会如此表现，只有司徒娟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定和从容，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出现，又或者，她是为了这一幕而来。
黎落脸色苍白如纸地看着他，“你说过，不会计较了的……”
乔祎铭邪魅一笑，唇角高高扬起，“男人在床上说过的话，谁能记得住？”
一句话，将她推入耻辱的最边缘！
“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走，我风风光光的时候，你回来。你打掉我的孩子，现在却口口声声说爱我，你，配么？”
她的种种担忧，如今已经被他变成了刺破心脏的利刃！
直接将她的心口捅出一个血窟窿！灌着冷风，将她的灵魂吹成了一片冰封的寒冬！
黎落咬唇，叫自己的唇瓣咬得出血，拼命在脑中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绝望？似乎不够。
心口，喉咙里，开始慢慢渗出一丝血。
乔祎铭却还不满足，直接打了一个响指。
原本应该播放他们婚礼过程的大屏幕上，竟然开始播放另一段视频——
画面中，乔祎铭穿着纯白的燕尾服，和童欣一起并肩而立，站在拉斯维加斯的教堂里。
他坚定地说出，我愿意三个字！
众人一片哗然。
年舒和夏唯朵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前来，却被乔祎铭的保镖拦住。
他拿过话筒，睥睨着台下的人，“各位，我和童欣小姐，在拉斯维加斯，已经注册结婚了。所以，请原谅我，不能给黎小姐说出我愿意三个字，因为那样的话，会背弃我对我太太的承诺。”
黎落眼睛睁圆，看着屏幕上的日期——
那是她去纽约的前一天！
他们结婚，他却和她在床上翻云覆雨一整夜！
她想笑，可笑不出来，嘴角早已僵硬，沙哑地开口，“乔祎铭，你把我，当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
在她小心翼翼了那么久，终于决定全心全意付出之后，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狠狠打回原形！
乔祎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颠倒众生的俊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黎落低吼一声站起，将手中的花球猛地砸在他脸上——
玫瑰的刺很快将他的脸划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可乔祎铭却纹丝不动，依旧是，冷冷地，看着她。
血红的花瓣散落一地，像极了一颗被碾得破碎的，还在滴血的心……
黎落咬牙，双目赤红，一字一字地开口，“帮我开童车公司，是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是。”
“那场绑架，是不是也是你叫人指使，然后你再来救我的？”
乔祎铭眸瞳一缩，抿唇。
这个动作在她眼里，就是默认！
黎落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走，“那么童欣呢？她是怎么回事？”
“她恨着我的恨，所以，愿意配合我报仇，”乔祎铭看着她，毫不犹豫，“说到底，是我委屈了她。还要在她面前和你演戏，真是让我心疼！”
语气之间的怜惜，将黎落的最后一点期待和自尊全部击碎！
她想起他说，要做自己的独家英雄。
他说，要把自己宠坏。
他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别人。
他昨晚站在月光下的清隽身影，突地就便成了心口的一根刺，扎进皮肉，狠狠拧紧！痛得黎落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会唱歌，会讲笑话的男人，也会是骗子啊……
她死死忍住口中的血腥味，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冰凉地，顺着脸颊而下，所有的悲伤和凄凉都只能从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可此刻却了无生气的眸子里迸发出来，她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急迫地想要找个地方独自舔伤口。
可偏偏，乔祎铭的人控制着全场，谁也不能轻易地走掉。
他的脸幻化成无数的玻璃碎片，一下一下地，割着她心尖子上的肉，疼得她快要死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偏偏，乔祎铭的声音还隔着空灵的气息，一点一点传来——
“在国外，是她陪着我；在纽约，也是她陪着我。还有你看到的那间儿童房，其实是高远臻看到你去开门打不开之后告诉我，我怕你会怀疑，所以让人连夜改造成的。它之前，是童童用来放衣服的衣帽间。”
他捏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迎视上自己的目光，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滔天愤恨，“黎落，所谓有付出才有回报，在你和我关系中，你付出过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期待回报？”
黎落的肩膀被捏得生疼，可却不及心口痛的万分之一。
她脸上的血色早就没有，此刻更是越来越苍白，“既然是要报复，最开始就来一刀不是更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乔祎铭的拇指男摩挲着她瘦削的肩头，“爬得越高摔得越痛不是吗？你看看你自己，最近都被我宠成什么样子了？还有男人敢要你么？”
是啊，他都已经把她宠成那样了，还有哪个男人，敢要她？！
登高跌重才足以万劫不复！
她，摔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乔祎铭狠狠挥手，像是嫌她烫手一样将她推开。
黎落一个踉跄，摔下了神坛，头上的头纱摔得飞了出去，发丝凌乱地散落开来，高跟鞋后跟崴断，狼狈至极！
她猛咳一声，口中的腥甜差一点就压制不住。
可她却抬手，狠狠捂住自己的嘴，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半晌之后，才低缓地开口，声音撕扯着声带，粗粝得像钝刀划过玻璃，“乔祎铭，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动心？”
乔祎铭没有说话。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将周遭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吸尽，眼里的寒冰让黎落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自己。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折磨自己够多的了时候。
乔祎铭突然启唇，带着极深的讽刺看着她，“没有。”
没有动过心，一点点都没有！
黎落撑在地面上的双臂一软，心里的最后一丝坚韧也轰然倒塌！再也不复从前！
他却长腿轻迈地到她面前站定，目光狠狠地扫过众人，“黎落你说，在落城，我乔祎铭碰过的女人，还有人要你么？”
黎落十指狠狠蜷缩成一团，手心早已被指甲刺破，却不疼。
原来……乔祎铭的羞辱，永远是没有尽头的。
乔祎铭看着她跌坐在地，面无表情地看着。
教堂的门被人推开。
“祎铭。”
一身粉色长裙的童欣从门口款款走来，在众人寻味的眼神中，走到乔祎铭身边站定。
黎落抬眸看着她，“无耻！”
“无耻的人，似乎不是我，”她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钻戒折射出一道尖锐的阳光，刺痛了黎落的眼睛。
他们如一对璧人站在自己面前，怎么看，自己都是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
“黎落，以后，请你离我丈夫远点！”
童欣的声音足够大，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多么讽刺，这种话，不久前，是她对童欣说的，现在，却变成了一记致命的刀，直接由童欣亲手插、进自己心口！
她们的地位，已经倒转！全在这个男人的鼓掌之中！
乔祎铭皱了皱眉，将童欣拥紧，“怎么穿这么点？”
抹胸礼服，扛不过三月的天气。
童欣娇笑，“正式场合，总得穿成这样才显得不失身份。”
是啊，身份。
黎落苦笑。
她现在，是乔祎铭的妻子，自然是要端着身份过日子的人了。
“我陪你去换衣服，”他脱下西装盖在童欣肩头，拉着她的手，扫了黎落一眼。
眼中有一股子说不明的情绪缓缓滑过，落在黎落眼中，那是连同情都没有的鄙夷之色。
童欣却拉着乔祎铭的手，“先别走。”
她放开他，轻步走上神坛一旁的音频师，“把录影带还给我，好么？”
音频师取出录音带递到她手中，神色之中明显多了几分恭敬。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现实。
记者按捺不住，终于发问，“大少，你们可会再办一次婚礼？”
“什么叫再办？”乔祎铭已然不悦，“今天这个，不算婚礼。我和童童的婚礼，会大办！”
童欣难掩欣喜，侧脸吻在乔祎铭脸上，镜头被捕捉下来。
两个人在记者的祝福中携手离开教堂。
黎落呆坐在原地，身体的每一丝温度都随着乔祎铭的步伐，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
喉中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血很快在白色的婚纱上晕染开来，触目惊醒。
“乔祎铭，我杀了你！”
落锦书再也克制不住，和身边的几个保镖撕打起来，脸上很快挂彩。
乔家人在乔祎铭走后都鱼贯而出，就连乔正宸，也没有留下来。
年舒和夏唯朵大步上前，年舒抓住黎落的肩膀，“落，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花花的事？让他后悔！让他痛！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夏唯朵也将黎落拽起，“现在就去告诉他，马上！”
黎落全身颤抖，她想说！发疯地想！她也要自私一回，让乔祎铭也痛，也剜心地痛！她要把他刚才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千倍百倍地砸回去！
她咬住唇瓣，死死地看着年舒，“我应该告诉他的，对不对？我应该直接告诉他！我要让他也和我一样，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对，马上去告诉他！”
年舒咬牙牵着黎落，扯着她往教堂门口追，“现在，马上就去！”
黎落跟在年舒身后，被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跌跌撞撞地朝教堂门口跑去。
红色的玛莎拉蒂还停在门口，乔祎铭正帮童欣打开车门，他的每一个动作，落在黎落眼里，都是那么地温柔呵护，那么地，小心翼翼
“落，快”
黎落看着眼前的画面，那么刺目，长长的距离，她深吸一口气，跨步追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踩在炭火上，心里的痛裹着脸上的泪，扬扬洒洒地洒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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