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守灵20
阿瑶站起身来，看到满屋子陌生的面孔，目光中显露出一丝慌乱。
她被囚禁在灯盏中已久，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再见过人了。
罗青橙看向她，现在的阿瑶，比自己印象当中还要更消瘦一些，两颊上的肉都微微向内凹陷，看来她这些年来受了不少的苦。
“你们，是，何人？”她张口，颇为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跟人交谈过了。
秦策解释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陆阳已经被山神降服了。”
阿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颇为突兀的石墙，知道陆阳被困在了里面。
她又看向了丰灵，她尚且记得在人间学习过的礼数，朝着丰灵行了一礼：“这位便是山神大人吧，小女子在此谢过。”
“自从陆阳将我囚禁之后，便一直利用此法，强迫我杀人，来助长他的修为，你们两位受苦了。”
阿瑶先后到了罗青橙和王素素的身边，将她们身上的妖化去除了。
罗青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完全恢复着，因为妖化造成的虚弱感也在渐渐消失，也能重新说话了：“阿瑶，你还好吗？”
刚才听陆阳讲过，似乎因为阿瑶被白焰灯炼化得差不多了，他马上就要去寻找新的目标来着。
阿瑶笑着摇了摇头：“我原本也就活不了多少天了，不过能看着陆阳伏法，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这些年来，我手上确实染上许多鲜血，本就该受到天道惩罚，你们将我救出来，能让我获得片刻的自由，便已经是恩赐了。”
先前他们注意过的，用于封棺的第七枚棺材钉，就是陆阳为了防止她反抗而采取的措施。
每次完全封棺之后，阿瑶就会遭受一次不亚于雷刑的痛苦，直至一年之后才会逐渐苏醒过来。
这也正是猫妖每隔一年才会在民间作乱的原因。
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不久于世的真相，眼神空灵，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就像是，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她值得留恋的人一样。
罗青橙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顾寺当年，并没有抛弃你。”
“你说什么？”阿瑶惊讶地看向她，眼里倏地闪过光亮。
“我说，当年顾寺也是被陆阳骗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你的信任。”
罗青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同阿瑶讲了一遍。
几行清泪沿着阿瑶的眼眶流下来，她是美人，连流泪的时候都给人我见犹怜的感觉。
“那便好，不过，那日之后，顾郎一定心中很是自责痛苦吧，身边又没有人陪。”
在她长久的囚禁过程当中，终日待在黑暗的房间当中，能让他一点点支撑下来的，就是时常对顾寺的想念。
丰灵冷淡地抛出一句话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不知道转世几次了，你还如此纠结做什么。”
“山神大人说得对”，阿瑶很快说服了自己，释然般说着，“顾郎已经有了自己新的生活，想想还是让人开心的。”
丰灵对着罗青橙摊开手：“丫头，把东西还给我。”
石头吗？罗青橙把荷包里的石头递了过去。
丰灵还没在手里面捂热，就甩给了阿瑶。
阿瑶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用双手才堪堪接住飞过来的那块石头。
“山神大人，这是……”
丰灵瞥了他一眼：“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你速速离开，这块石头能保你无忧，日后且记得，安心修炼。”
“我，我还能活下去？”阿瑶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她以为自己只不过能享受现在片刻的自由时间了。
“遇到我算你走运了，像我这么乐于助人的神仙可不多。”丰灵抱起胳膊，很是高傲地看了过来。
余子铭也帮着他说话：“这位山神人确实是不错，关键时刻真能站出来。”
丰灵冷哼了一声，这小子总算是能说句人话了。
“太好了，那我要去找到顾郎的转世，再找到他之后，我会重新回到他身边。”阿瑶又找到了下半生的希望，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她随即又担忧：“只是，这陆阳会如何处置。”
丰灵指了指天上：“此等祸乱人间的事情，我已经上报给了天庭，稍后会有人过来审判他，你就不必等了，总有些铁面无私的神仙，看到你会做什么事情我也说不准。”
阿瑶便又行了一礼：“山神大人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日后再路过丰灵山的时候，一定会为您增添香火。”
她很庆幸自己遇见了面前这位好心的神仙。
“记着就行了。”丰灵摆摆手，像是在赶人走一样。
阿瑶感激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慌忙间离开了，去寻找她在意的人。
罗青橙离丰灵最近，她注意到丰灵看着阿瑶离开，目光久久未能收回，那目光中带着感情，莫名让她觉得熟悉。
“你……”
她刚想问出话来，就听见几道轰隆隆的雷声，几个身穿盔甲的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灵堂当中，身上还闪着金光，差点就把我是神仙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丰灵收回了石塔，里面的陆阳被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的神仙像拎小鸡崽一样地拎在手中。
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来的大概是几位天庭的将领，有几人率先挟持着陆阳离开了，只留下领头的那位还在。
这位金甲天将扫视灵堂一圈，看了看身上带着伤的王素素，直接就把人身上的伤完全治好了。
陈笛见状心中又燃起希望，连忙请求：“这位神仙，你能救活他吗？”
既然是神仙，起死回生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难题才对。
天将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们：“你们心中应该清楚自己全都不在天道当中，我们是没有办法介入的。”
“岳叔是真的回不来了。”陈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出奇的冷静。
天将没再看她，声音浑厚朝向丰灵：“丰灵，人间的事情已了，速速跟我们回天庭领受责罚吧。”
“什么责罚？”余子铭问，丰灵不是帮忙降服了陆阳吗？
丰灵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好，我跟你们离开。”
“丰灵大人。”罗青橙叫住他，她很确信丰灵有些事情瞒住了他们。
“不过是尘世间的俗事而已，我身为神仙，本来不应该管。”
丰灵就那么看着他，罗青橙看见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慢慢地平复消失，露出来底下一张更加年轻和好看的脸。
罗青橙惊得张开嘴：“怎么是你？”
其他人没见过这张脸，余子铭就问：“橙子姐，你说的是谁啊？”
“是顾寺。”罗青橙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过来，丰灵对他们的态度很好，甚至还给出自己的真身的一块石头出来保护她。
那时候丰灵想的，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想着能保护阿瑶呢。
天兵冷冷地看着他们：“丰灵不顾天庭律法，竟然要将妖怪放走，天帝念在那些枉死的生命归根结底不是那猫妖所为，便允了他的请求，只不过，丰灵要被囚于天庭千年。”
余子铭语气不爽：“凭什么啊？”
为什么偏偏丰灵要受到这么严重的责罚。
丰灵开口制止：“你们不必为我说话，我是情愿的。”
余子铭不懂：“那你刚刚为何不让阿瑶知道，她明明说过要去找你的。”
丰灵摇摇头：“告诉她做什么，让她留些念想也好，总归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他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自从接任山神的职位之后，我的尘缘就已经悉数放下，有很多年没想起来以前做人时候的事情了，但就在遇见你们之后，我隐约感觉你们遇见的是她，这心里啊，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总堵得慌。”
成神之后，丰灵一直在山上安心修炼，但是进度缓慢，直到前几日他才终于明白，是他未能忘却前尘往事，藏于心中成了心魔。
金属拖地的声音响起，丰灵的手脚都被安上锁链，天将提着锁链的另一头，也准备离开。
“等一下。”罗青橙问，“顾寺，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愿。”
“还是叫我丰灵吧，我早就不是之前的顾寺了。”
丰灵并没有再回头看他们，同天将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余子铭还愣着：“这对顾寺一点都不公平，只是放走了阿瑶，就要关在天庭千年。”
“他们的规则就是如此，我们也没有权利过问，现在真正要紧的是，陆阳被抓走，猫妖也离开了，守灵是不是就不用再进行下去了。”这种时候许博言总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之前是因为担心出变故，他们现在确实没有必要再进行七天的守灵了，也可以离开灵堂了。
要说现在内心最慌乱的，应该是孟安才对。
他不明白今天晚上怎么会出这么多事情，还出现了一波来了又走的神仙，简直是颠覆他这么多年的认知。
王素素站起来，仔细地把自己的仪表整理了一下，自从第一个晚上被妖化开始，她就一直在没有尊严地待着。
直到现在，才是终于又做回了自己。
孟安看着她，仍旧心里面有阴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王素素却是压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幸好看清了你的本性，明日我就通知家里，我们和离！以后，你休想再从我爹娘那里拿到半个铜板。”
她匆匆从灵堂离开，孟安没再多说什么，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终于这灵堂只剩下他们七个人。
陈笛已经把岳林的尸体好好地摆放好，还帮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这灵堂设置的还真是应景。
他们把岳林放进了棺材当中，第二日天色微亮，唢呐声便从孟家出现，一行送葬的队伍径直出了城。
墓地中众人悲恸，六人站成一排，他们正在跟自己的同伴告别。
大量纸钱燃烧的味道飘进罗青橙的鼻子，空中似乎还飘荡中某些催泪的物质，罗青橙擦干眼角的泪水，看东西却更加模糊了。
整个世界在他们面前慢慢崩塌，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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