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与君子对弈
岐玥见小梁王走进来，甚是疑惑，但还是站起来请安，道：“小梁王不在家宴上与家人团聚，猫到这里做什么？”
猫——李义府李猫，表面柔婉而有猫的媚态，心却歹毒——外表温恭而城府心机甚深之人。岐玥的内心深处（潜意识）怕不就是这么看他的！
小梁王入座，拈了一子，道：“帝王家，哪里来的家人呢。”
岐玥见他与自己下棋，也甚是乐意，便笑道：“小梁王，我的棋艺，可是陛下都夸过的噢。”
白玉棋枰、碧玉棋子。
一个肤如凝脂，玉手纤纤如欺霜赛雪。一个手如柔荑，十指如剥青葱嫩笋。
——棋盘之上，刀光剑影，竟然也衬得美不胜收。
小梁王淡笑道：“那是因为谁跟陛下下棋，都知道让着他——只有你，寸步不让。”
陛下就是个臭棋篓子，还当自己挺美的。
小梁王下棋路数诡谲，岐玥一时难以破局。
输人不输阵，便也半是敷衍半是恭维，道：“知道，知道，都看不上陛下，诸公臣僚皆没有‘杀屎棋以作乐’的癖好。”
小梁王一笑，眸若月射寒江，语如风过花枝，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噢——我只要再下八子，就可赢你，你看着吧。”
岐玥恶狠狠地瞧着棋子，龇牙道：“小梁王怎么门缝里看人！”
小梁王比了三指，笑道：“对，是我说得不当了。我不该把‘二子’算进去的，与君子对弈，不该让子，那就是我只需再下五子，即可。”
只见她新月清晕，花树堆雪的脸，噙着淡笑，连眼睫都没有动上一分，道：“可别说大话！这都比袁休寻还能吹！”
小梁王笑道：“袁太傅季子？他倒是个聪明的——”
小梁王见岐玥正死死盯着棋局，大气不敢出，心情大好：“——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岐玥忙拍了小梁王的手，捡了他的棋子，真诚地笑道：“不不不，我刚刚眼花了。”
小梁王见她一副无赖样，也拄着下颏，好整以暇，笑看她悔棋之后，将要重下在哪里。
结果见岐玥换了个更蹩脚的招数，倒是有心逗逗她，道：“你下这儿，我若是下这儿，可用不了二三子，就能赢你了。你若是下那儿，我只需在这儿再落二子，你可就一点赢面都没有了。”
岐玥听他将她的路数悉数道来，便知今儿真真是碰到行家了！原先只耳闻小梁王棋艺精妙，未曾想竟是这般炉火纯青！当即就把棋子一抹，斜眼瞟他，曼声耍赖道：“不下了，不下了，欺负人！”
小梁王倒是也不气恼，转瞬之间，就将方才的棋局重新归位，无奈笑笑：“可输了吗？”
【ps1】
岐玥见他心算与眼力皆是奇佳，叹服之余，仍以为他是存心炫技，便倔倔地道：“术业有专攻嘛！这棋，我是甘拜下风了！但是这记性，梁王阁下未必真比得过我去！”
小梁王起身，笑道：“不比。”
岐玥出言相激：“怕是小梁王不敢比吧！”
小梁王转目四顾，仿佛了然，笑道：“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了……我虽不如延笃讽左氏春秋之强记，亦无蔡文姬强默四百卷之高才，到底也能给你背个几十篇的——素闻义章县主爱好音律，名家曲子、杂家乐谱，瞬时记忆、敷奏，所以你是看上了这竹殿的秘谱了？”
岐玥忙笑着撇清：“其实也算不得‘秘谱’啦……太常寺、大乐丞、乐官们都能看的东西，怎么能算得上是‘秘谱’呢。”
小梁王转身就要走，笑道：“哈哈，宫廷雅乐，不落民间，你要看去问陛下恩赐吧。”
岐玥起身忙伸手拦住了小梁王的去路，道：“小梁王怎地这么不近人情！”
此时，轻云蔽月，花明月暗，四下寂然惟虫鸣啾啾。
少女眼如碧海，光彩溢目，煜熠若剑雨，尽是锋芒毕露的智慧与狡黠，纯粹不可方物的美。
倏忽，云破月来，一身都是月。广寒仙子、霜雪神女，大约也难试比，实在点到为止的艳。
小梁王闲闲一笑，清清浅浅，淡漠无痕。如画眉目恍若悄然如轻烟散，眼波微微流转似涵泳四季妖花，道：“要我帮忙给你把乐谱记下来也可，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吗？”
岐玥一怔，见有戏，索性理直气壮地道：“气调横绝桓伊笛，才华更逾蔡琰琴。自是能与师旷、伯牙争匹也。不敢说‘洗耳’，至少是能‘解秽’的嘛。”
【p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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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王淡笑着，仍不依，看她还有什么好招数。
岐玥撇撇嘴道：“听说你妈最喜王右军字帖，我爹那儿有个压箱底的，到时候我偷出来给你。”
小梁王的生身母亲只是荆王府中一普通姬妾，不过是因着生了佳儿，母凭子贵，小梁王出继梁献王，而又加封了楚国夫人。
小梁王听了这奉承，心中一动，面上也只是淡淡地笑了。转身就往竹殿内阁而去，还不忘调侃她：“呵呵呵，这么下血本？你最近是急着作诗作曲还是唱戏吗？”
岐玥吐了吐舌头，凶巴巴地道：“讨饭！学点儿什么‘莲花落’啊，饶是那‘韭菜’，‘薤露’，‘梁甫吟’也是好的。”【ps莲花落，古代著名讨饭神曲。薤露梁甫吟是古代丧葬经典曲目。】
“呵呵，韭菜。”小梁王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宸舆之下也敢嚷嚷‘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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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王带着岐玥抄了小道，躲开了为数不多的宫人寺人，轻悄悄地入了内殿，直接朝秘阁而去。
“小梁王，你等等我，你等我喘口气啊。”岐玥累得气喘吁吁，抹了把汗。
小梁王却是调侃道：“我看你当初在清水谷抓鱼的时候，倒是要机灵很多啊。”
岐玥气呼呼地道：“梁王阁下又拿我寻开心！”
岐玥擤了擤鼻涕，嫌弃道：“你们宫里的御用香，可真甜腻……”结果结结实实地被小梁王捂了嘴。
岐玥惊恐地看着微微皱眉的小梁王，委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小梁王只是紧着眉，在这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的寂静里，竟是传来了少女甜腻的声音——
“哪里有什么声音，你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男子似乎仍是不放心，但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应该是听错了吧。”
少女诱哄道：“这么好的地方，就咱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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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玥原本就喝了酒，怕是酒的后劲还在呢，脸上本就热热的，红红的。如今听着了床笫私言，只觉脸烫如滴血，火辣辣的感觉席卷而来。
小梁王自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忙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相对尴尬，不知道该往哪处去。
撞上宫人偷情，可大可小，若是碰上个厉害角色，反咬他们一口，那也是一身腥。
小梁王垂眼看了一眼岐玥，似是颇嫌弃——他是不想跟她扯上什么了不得的关系的。
小梁王指示着岐玥，待会儿悄没声儿地出去。
依着小梁王的指示，二人顺利地躲到了纱橱之后，可算是能喘口气了——这虽然是个最近的路，却没有出去的路，要想出去，只有跳窗。区区二楼，对岐玥来说，问题不大。于小梁王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但难保不会被听见声响。
所谓曲有误周郎顾，精通音律之人，听觉甚是敏感。
若是岐玥一个人，听到了也就听到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两个人，杵着，听床/戏。这算怎么一回事！
岐玥自问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但是此刻窘境，实在令她尴尬至极、羞愤至极。火辣辣地热，火辣辣地疼，简直是要气疯了。
岐玥大口呼吸，抚着胸口，给自己顺顺气。
小梁王也是要被气笑了，特别看到岐玥这副滑稽模样。
“你消停点儿，至于吗？我看他们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该结束了。”
半个时辰！
岐玥听了小梁王这不荤不素的话，简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梁王阁下，您是在耍流氓吗！”
小梁王听了她这话倒是笑了，才要调侃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这语气似乎不太对。
小梁王忙抓了她的手，又拿手背试了她的额头，只觉她仿佛是刚从油锅里捞起来的。
虽然岐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顺势倒在了小梁王怀里，但还是虚弱地抓着了小梁王的手——本能地靠近温凉的东西，让自己舒服些。
面色如金、简直面如重枣，气若游丝，只有出来的气儿没进去的气儿了，不是中了剧毒还能是什么！
【ps我也是醉了，又是偷情、又是投毒，这个行宫治安真的是666。古代皇宫能跟宫人宫妃偷/情都能成功，太液池里都能捞出死婴呢！投毒貌似比偷/情难不了多少。】
此时外面更是吵成一团，大约是偷情被发现了。
【ps“大约”。这会儿能在行宫里不检点的，宫人＋宗室、宗室＋宗室、宫人＋太监、宗室＋太监。这边已经排除太监了……我也是醉了……】
小梁王翻了个白眼，简直就要詈骂庶子了！抱着岐玥翻出了窗——
如同上次被袁休寻扔在马背上差点儿颠死的感觉，岐玥被小梁王抱着大步流星地跑，难受得想要呕出灵魂。
果不其然，吐出了一大口血沫子。
小梁王这才高声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禀告陛下，赶紧禀告陛下！有人下毒！有人中毒了！”
附近的羽林、宫人、寺人，听到这话，都乱作一团，都喊着：“传太医、有刺客、护驾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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