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眼看银针毫无变化，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而科尔沁大福晋则挑衅地吊起眉梢，略带得意地望向他们。
常年浸泡在医书里的老太医也皱起了他花白的眉毛。
按理说，要是验毒，银针最为妥帖，大部分的毒药都能通过银针试出来。
他弹了弹手中细长的银针，将茶水端起，碧绿而沁香的茶香混着热气扑到他脸上，他的鼻翼凑近茶水，深吸一口。
浓郁的茶水遮掩住水中的味道，光从嗅觉上来说，哪怕有问题也被浓郁的茶香所掩盖。
老太医粗糙的手指沾了些茶水，要凑到舌尖浅尝。
大太监看到他的举动，正要阻止:“万一其中当真有毒……”
话还没说完，却看着老太医一点也不避讳，直接将手指沾上的茶水凑到舌尖，舔了舔。
茶水味道自然，用的是宫中上贡的极好极名贵的茶叶，乍尝色苦，回味甘甜。
老太医的一双舌头尝遍无数草药，对味道最是敏感，更何况是毒或是其他药，都会用到草药，若是当真里面下了毒，他当是该尝得出来才是。
可是，这茶水落入味蕾最多的舌尖，老太医却没感觉到半分不对。
这份茶水也太正常了，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茶，唯一不同的，是这份茶叶名贵异常，连宫中上贡的都只有二两。
老太医摇了摇头，纵然他尝遍百草，也没察觉出不对。
眼看事情有了反转，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科尔沁大福晋和那吃里扒外的宫女身上。
若是这茶水毫无异样，科尔沁大福晋专门买通了这个宫女，让她在茶水中做手脚，这是要做什么呢？
趴在地上的宫女扒拉着袖子，一双带泪的眼睛看着这个反转，也惊呆了。
虽然科尔沁大福晋承诺过，不会让她被发现，但她没想到，在太医面前，居然也不会露出马脚。
这可是太医院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居然让科尔沁大福晋在他面前瞒天过海。
宫女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她当初何必要直接认罪，只要咬定自己没有在茶水中下毒不就好了。
上首锐利的目光有几分落到宫女身上，宫女再次将自己袖子遮掩住，埋着脑袋装死，她当初接过瓷瓶的时候，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做成这一件事，不仅自己的老母可以无忧，而且还会得到一大笔银子。
科尔沁大福晋抬起下巴，看到老太医否认了茶水中有毒，心中高傲的头颅再次仰起。
她面对海兰珠，语气正常，但句中带刺。
“我早就说过，我不曾给你下毒，也不曾给你下药，全都是你大惊小怪了。我们毕竟都是科尔沁出来的，我让身边的人找你宫里的宫女了解一下你的身体，关心关心你，不也正常。”
自认摆脱了嫌疑的科尔沁大福晋开始拿过往的感情与孝道来打压兰珠:“我们都是亲人，都代表科尔沁，我如今关心你，还要被你套上莫须有的罪名，你的阿玛想必不会开心的。”
海兰珠的阿玛一向偏向科尔沁大福晋，这种话，科尔沁大福晋早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在科尔沁，几乎百战百胜，每次她这么说，都会有一大堆的人附和她和指责海兰珠。
她语气一转，本就高傲的人如今看着局面，居然也学会了装作弱势，颠倒黑白。只不过面上抹不去她一贯的冷硬和强势，反倒不伦不类。
“我知道你不待见布木布泰与我，所以我们也不直接出现在你眼前。但你也不能给我们泼这脏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金后宫多么勾心斗角。”
在侍卫强硬的手腕下学乖了的科尔沁大福晋如今倒知道揣摩大汗的心思。
一个一国之君，想必都不喜欢自己的后宫乌烟瘴气，更想看到姐妹和乐，享齐人之福吧。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如今大汗的身体里换了一个人，若是当初的皇太极可能会忌惮名声与科尔沁的脸面。
但如今的皇太极却连布木布泰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几乎将后宫其他所有人都当成了透明。
若不是科尔沁大福晋做手脚被扯出来，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后宫中还有一个科尔沁大福晋。
科尔沁大福晋想象中的息事宁人并没有发生。
皇太极端坐在首位上，手指摩挲。
他在想着自己拿什么罪名安在科尔沁大福晋身上比较合适。
毕竟科尔沁大福晋一看就与兰珠有隔阂，若是在他们并未发现的情况下再做什么手脚，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
既然现成的罪名不能用，那就造一个罪名出来。
殿中一时间无人应声。
科尔沁大福晋很骄傲，她自认没有人能发现茶水中的问题。
那瓷瓶里的东西，是她在科尔沁供奉祖宗的大山里找到的，用那里色彩斑斓的岩石，特地熔了之后加入水，兑入进去。
就成了一味极其古怪，但味道很浅，又极有用的石水。
她用这个石水暗中做手脚，几乎没有被发现过，百试百灵。
科尔沁祖宗的禁地藏在科尔沁草原背后的一座最高的山峰上，而山峰下，因为常年靠近草原水流，因此极为湿润，而最为湿润的溶洞中，就藏着几块中间色极艳，体较大，边缘带有黑色岩石的大块岩石。
而这岩石与旁的石头质地不同，较为松散，且带着一些光泽。
科尔沁大福晋也是偶然发现，在其中加入外源黑色岩石磨成的粉，勾兑溪水之后。
让一个正常健康的人，日日服用。
前几日还好，都正常到让人看不出问题，等到半月之后，那人就会思绪缓慢，动作迟缓，记忆衰退，到后面，几乎就是神经紊乱，身体衰弱。
她自从发现了这件事，就一直将这个当成了秘密，谁也没告诉。
科尔沁大福晋尖利的目光扫在兰珠身上，带着肆无忌惮的恶意。
正在皇太极想着怎么给她支一个罪名，又不至于太过明目张胆之时。
兰珠却捧过了茶盏，沾了一些湿润的茶水，凑到自己的口鼻前。
“别……”皇太极抓着兰珠的手腕，刚要制止。
虽然老太医说这里面无毒，没有问题，但以防万一，如果里面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呢？！
兰珠动作比皇太极要快，刚被抓住手腕，她已经试过了这茶水。
没来得及抓住兰珠的皇太极小心翼翼地盯着兰珠，似乎就怕她有什么问题。
但兰珠面色如常，她毕竟只是试了一点，比老太医还要少。
兰珠将茶盏磕到桌上，清脆而悦耳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是錄汞。”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錄汞是重金属，而银针多用来试硫，银针与硫化物相互作用，能产生黑色。
而錄汞虽然也是重金属，但古代不少的帝王炼丹，都爱加入朱砂，黄金，水银。将所有的稀贵物品加进去，最后炼成金丹。
从未有听说过尝金丹而亡的帝王，有用银针试出黑色，故而确认金丹有毒，从而放弃求长生大道的。
也因此，难怪银针试不出这茶水的异样了。
而錄汞的一点点味道，也因为浓郁的茶香，所以被严严实实地掩盖在下面，没有被尝遍世间大多草药的老太医尝出来。
科尔沁大福晋抬头，看向胸有成竹的兰珠，感到了一丝可笑，什么“錄汞”，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只有皇太极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而老太医则皱着一张脸，在脑子里疯狂思索，医书中好像是提到过这东西，不过大多作为药引。
科尔沁大福晋按耐不住了，虽然依旧被身后的侍卫死死压制住，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挑衅兰珠:“你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别是没发现毒药，反倒想随便给我套一个罪名。”
她目光转向皇太极，带着一丝怨愤与指责，眼中写着“你看，这就是你宠爱的女人，心思如此歹毒。”
皇太极摸了摸鼻子，科尔沁大福晋倒是的确说出了他的目的了，可不就是他想要给她随便安一个罪名吗？
眼看科尔沁大福晋并不承认，兰珠接着解释:“这錄汞多产于一些岩石，在一些矿产较为丰富的地方，甚至朱砂中，都含有錄汞。”
她敲了敲茶杯:“而这里面的錄汞含量不多，因此并明显，但长此以往，若日日接触錄汞，轻则记忆衰退，身体无力；重则失智，身体衰竭。”
兰珠压低了身体，靠近了科尔沁大福晋:“想必，你是阴差阳错发现的吧？”
古时这么多人都未发现，甚至如今还存在的大明也曾出现过嘉靖皇帝食用金丹之事。
科尔沁大福晋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
她的确是阴差阳错从山林中的岩石上磨出来粉末，加入了水，试用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才发现它的作用。
但是，海兰珠怎么知道？
她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做过这件事。
莫非……她也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科尔沁大福晋想到这里，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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