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乐
许是那一晚的话对于无惨来说太让他温暖,我每次来,他不在看书,而是在看我。
我被看的心脏狂跳。
当然,我的未婚夫很漂亮,我不止一次这么认为,他漂亮的让人觉得危险。
一个男人不应该总漂亮这个词描绘,但我也没有其他的词汇了,(朋友,你要知道,我可是连幼年教育都没有的可怜虫啊),所以,我一看到他超脱人类的美时,就会在心里夸他漂亮。
他的家世很好,属于那种贵族大家族,一个家庭会议就能有几百人来的那种大家族。
我想,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才会和我结契,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订婚,我却更喜欢用结契来解释我和他的关系。
他也不反驳我的话,只是用一种深度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反复确认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没说假话,所以我不怕他的确认。
并且,我打算要用七年时间为他祈祷,祈祷他能够长命百岁,健康长寿,最好能感受到一点儿我带给他的快乐。
人总是会高估自己。
我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我也喜欢高估自己。
我觉得自己眼高于顶了,看不到无惨眼里闪过的嘲讽,他海藻般的头发搅动我的心神,让我扛不住对他的怦然心动。
就像我在病房里那段无人可恋的过往,我很容易就被他的话语蛊惑,当然,他愿意去蛊惑我,我也会很开心。
他很会察言观色,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就像曾经缠绵病榻的我对情绪敏感一样。
他不会有父母会不会抛弃自己,自己要不要自我了断的心思,因为我从来没看到那位父亲来到他的床前询问半句话。
平时陪着我的侍女也不会靠近这间房子。
仿佛这间房里充满了污秽,诅咒,反正都是一些不好东西,进来就沾身。
「真可怜啊——」
这四个字是他的代名词。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会在神社里呆七年,大概就是为了无惨,而松正先生为了不让我产生和鹤子小姐一样的反抗心理,才会与我说要选择未婚夫。
从来不是我选择别人,而是别人选择了我。
我哼笑一声,眉眼弯弯,应该笑的很好看,因为我看到无惨眼里凝固片刻的呆滞。
他扭过头去,翻开了很久没看的书。
竹帘随着凉风敲着门,房间内的温度很暖,让我有些昏昏欲睡。
我靠着他的肩膀,他身上很凉,我无意识的念叨着,「如果夏天也这么凉就好了,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练刀,教你怎么握刀。」
无惨的眼神冷酷,宛若刀锋的在我身上划过,我没看见。
我对武士的杀意这种东西不太了解,以至于我当时狂妄自大的认为我就是无惨的快乐源泉,救世主之类的身份。
我也想不到无惨会想杀了我。
心动以后,我忘了给鹤子小姐回信,弄的她每次都会写信调侃我。
甜蜜的同时,我会给无惨带很多东西,冬天不过就那几样,糖葫芦,冰块,还有暖手炉。
我想让他快乐。
不过,我会刀的事情暴露了,为了封无惨的口,我把我最爱的旧刀送给了他。
他好像很喜欢,整日都拿在手里。
见他喜欢,我也很开心。
因为我本身是个念旧的人,随着我十六岁的生辰一过,见的也越来越多,就会觉得以前在病房里是一叶障目,那扇窗子就是叶子,它挡住了我对外面世界的探索。
在一天晚上,无惨病发,他身子打颤,脆弱的身体里有着一个不甘的灵魂,他疯狂的咳嗽,像是要把那颗娇气的胃咳出来。
他死死的捏着我的胳膊,眼里闪烁着泪光,那是嫉妒我健康的神色。
我一遍遍的祈祷,恳求神明宽容我的未婚夫,让他能够跑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可以付出代价的。
病发几天后,当时的医师发现一种治疗方式,无惨接受了这个风险极大的方式。
几近被抛弃的无惨昏睡着,他受够了这个病弱的身躯,困着他无法逃脱的灵魂。
我看着药方,提出了一个疑问,「医师,青色彼岸花是什么吗?」
医师慈善的冲我笑着,「能让殿下恢复的药,三年开一次呢。」
我当时只是随口一问,我还有我要做的事,药方这方面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
在后来的几天,我没有过来,我的手被针扎了好几个小口子,有些疼。
今天好了一些,来给无惨送小东西,我包裹纱布的手刚刚推开门,房间里的黑暗逼恹,让我产生了不想进去的情绪。
我上一辈子,推开的门寥寥可数,每一扇门都代表着不同的路。
我推开了那扇门,亲手打碎了自己的梦。
我看到那个和善的医生被砍断了头,他的血流了一地,流在了我给无惨缝的被子上,他眼里冷酷戏谑的光芒让我浑身发抖。
他脏了我的被子,拿着我的爱刀,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是那名慈善的医师。
前不久他还是个活人,冲我微笑,露出那种普度众生的表情,让我觉得作为好人的他会活很久。
可是他死了。
血流了一地,他来不及说出半个字,就带着泪光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重复他的死亡过程,让我觉得逼恹,甚至想要逃跑。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半个月的祈祷实现了,我的未婚夫他确实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他健康起来的同时,见不了阳光,对人类的血肉很感兴趣。
榻榻米上的血液凝固,他冲我笑,比平时要快活的多,「千乐,我现在好了。」
他像个快乐的孩子,可我知道那不是单纯,他知道他干了什么。
在京城里,死一个医师,消失了一个人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无法估计的人消失,如果都去探究,那饭后谈资的人们怕是会累死在饭桌上。
我手中的糖葫芦拿不住了,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埃,再也不能吃了。
无惨靠近我,我很抗拒,他对情绪很敏感,他看得出我的排斥,眸子变得血红,墨色眸子很漂亮,梅花般的眸子更是艳丽。
我被抓住了胳膊,被他扯了进去,胳膊很疼,却比不上他拿我的爱刀去杀人的心痛。
「千乐,你不是想要我快乐吗?」
「你帮我,你不放弃我,我会更快乐。」
他在用我的想法来警告我。
一旦我放弃他,我所做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有什么比差一步得偿所愿很难过的呢?
我垂了垂眸子,挣脱开无惨的束缚,我用缠着纱布的手拿起那个让我受尽苦楚的被子,用它反复的擦着地上的血。
给心上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包括受点儿小伤。
小伤不等于心伤。
无惨本来安静的站在那,看着我手上的纱布和脏掉的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瞳孔猛的一缩,他一把扯起我。
我茫然的看他,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给我道歉的,但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半个字。
道歉这种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此时,哪哪都不好,我轻轻的拂开无惨的手,蹲下身体,用被子把小小的医师用被子裹住。
我沉默着没说话。
在这种沉默中,无惨眸中闪过挣扎,最后归于平静的死寂。
我将侍从门牙打掉的事情不是什么大秘密,没有人敢拦着我,看着我丢垃圾似的把被子丢了。
我走了很远,走的脚很痛,将可怜的医师埋了起来,跪在地上,双手合上,闭着眼睛祈祷。
——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
——如果可以,请您惩罚我吧,不要去迁怒什么都不懂的无惨。
当我回去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引起了其他侍从的注意,有个侍从小声问我,「千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头上一阵闷疼,人有了疼痛,才会清醒。
我不止能给人带来快乐的感觉,也能给人带来悲伤的情绪。
我能拯救无惨的事是我一厢情愿,自我感动,我的猜测都是假的。
在人和人之间,自我感动真的是很危险的事情。
晚上的黑暗会让我觉得自己被吞噬了,我盖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披着衣服就着烛光将鹤子小姐的信读完了。
神社遭受了什么怪物的袭击,幸运的是,鹤子小姐平安无事。
过了几天,我没去见无惨。
又来很多信件,但是话风变了很多,让我心里很不安。
松正先生来了这里,他有许多话和我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麻木的晃着茶杯,凝视着我的脸,只是轻轻的说了句,「鹤子她……几天前受到了袭击,你最近收到的信都是别人写给你的。」
我瞪大眼睛,眼里没有泪水,扑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
是谁写的,能和鹤子小姐不相上下,除了无惨我想不到别人。
他不想让我知道鹤子小姐已经死了,甚至不惜亲自欺骗我。
我送走松正先生,难过的笑着,我抱着身体,冷汗从额头流出。
我憎恨我自己,我应该阻止那名医师,我应该更加的虚荣,让无惨永远好不了,这样我就是他的光。
医师不会死,鹤子小姐不会死,大家都是皆大欢喜了。
可是……
我咬紧牙齿,忍着难过与悲伤,手里紧紧的拿着那把新刀,努力平复表情,我要去找无惨,我要把他拽到阳光之下,我要审判他。
无惨见我来了,还在冲我微笑,这几日他在人们更加如鱼得水,已经有人说我配不上他了。
「无惨,为什么要杀了鹤子小姐?」
无惨的笑容凝固,片刻后,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微笑,「千乐,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我哭了,眼泪止不住。
在我要杀的恶人面前哭是非常丢人的事情,可我就是忍不住。
爱刀杀医师我没哭,鹤子小姐死的时候我没哭,可被他连续的欺骗,我却忍不住哭了。
都是我的错,不应该自我感动,自我认为,害了那么多人,这是转生的惩罚吗?
无惨看着我哭,他有些无措,但当他看见我手中崭新的刀时,眸中的冷酷扎根。
他狠狠的瞪着我,没有人比他更畏惧死亡,他明明才刚刚恢复健康,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得手。
「千乐,你要放弃我?要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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