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肉瘤
在我搓着泡得发白发胀的手时,仓木决告诉我们,这条河的尽头就是岛中心的那个湖,那个湖名叫天目湖,而他口中的那个天目神就在天目湖的湖底。
从这里走到天目湖快的话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日落时分应该可以到达,只是他要先回一趟小屋,把床底的洞堵上,再准备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我和眼镜等在原地。
在等仓木决的这段时间里,我取出贴身口袋里,油纸重重包裹着的第九章残书,油纸包已经残破不堪,有好几条口子,第九章残书也已经打湿了部分。
我将书摊开在地上,一边晾着,一边重新快速的又看了一遍,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些什么变故,再折腾一阵,只怕这本书就保不住了,所以我要在趁现在把它给背下来,彻底的记在脑子里。
眼镜本想问我那枚虎符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河底我摇头的意思又是什么,只是我专注于看书,没搭理他,他觉得无趣,也不再打扰我,往地上一躺就补起了瞌睡。
过了大概有半个钟头,我把书看得差不多了,用油纸包将残书和虎符一起包好,贴身的放着,叫醒了眼镜。
然后我给他说了桃枝给我讲过的二十七年前的事情,听得眼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完全没有想到天目村竟然还有个如此变态的地窖,更没有料到,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历经了那样的险恶。
我说完之后,眼镜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山子,我总觉得我们这次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一种宿命。”
“什么意思?”我说道,“你也学那仓木决开始信鬼神了?”
眼镜看了我一眼:“还记得我们刚到天目村,那老太婆对涯叔说的话吗?”
我点头道:“确实是,涯叔和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师婆婆认错了也情有可原。”
眼镜眉头皱得很深:“真有这么巧吗?我们这一行人里偏偏和二十七年前到过这里的那个科考队如此的雷同?涯叔长得像,李雪霜也像?还有601和你!”
我心里头如同灌了铅般往下沉,一开始我就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的凑巧,可凶险的事一波接着一波而来,让我也没办法好好的琢磨,此刻想起来,一切真的就像眼镜说的是宿命一样,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轮回?
我说道:“夏游是我小舅,和我长得像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难道和李雪霜,涯叔,601长得像的也是他们的长辈?如果真是这样……”
我后背发凉,如此巧合,如果不是宿命,那就是机关城最后的诅咒了……
诅咒……我想到桃枝说的所有回到天目村的女人,还没走出山坳,村子里就能闻到那股难闻的鱼腥味,我也闻到过那种臭味,在眼镜和李雪霜的身上……
看了眼旁边生龙活虎的眼镜我不敢再往下想。
“山子,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信命。”眼镜说,“我本来想着尽快问清楚出山的路,从这鬼地方出去再说,可是现在我他妈倒不想走了,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想到眼镜竟然有这等觉悟,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我对他说道:“可是我们此次行动太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往外走,再盲目的走下去,只怕真的回不去了。”
眼镜满不在乎:“按你这样讲,那科考队准备得全乎,不也没回得去吗?和我们半斤八两,也是在天目村就将近折了一半人,要说起来我们还比他们好点。”
我一想也是,远远的见到仓木决挎着一个背包朝着我们走来,便不再言语了。
仓木决背包里装了干粮和水,一只手里拿着两把钢叉,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镰刀。
“嚯!这架势,你这是去拜神还是打鬼的?”眼镜打趣到。
仓木决眼睛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对于眼镜亵渎神灵的行为他很恼怒,举起钢叉就想要往着眼镜身上打下去。
我吓了一跳,这一叉子下去,眼镜哪里还会有命,只是离得这么近,根本躲闪不及,眼看着尖锐的钢叉就要插进眼镜的胸前,仓木决忽然一下停住了手,将叉子竖起来,塞进了眼镜怀里:“拿着,路上用得到。”
这一下吓得眼镜冷汗哗哗往下流,衣服都湿了一大片,想必他再也不敢对仓木决乱说话了。
仓木决将另一把钢叉交给我,自己拿着那把锋利的镰刀,我们三个人沿着河往岛心的方向走。
要去天目湖,需要过一片石头滩,仓木决说,那石头滩厉害得很,一般人轻易过不去,三年前,有两个年轻人想去看那神祇,全都是在那石头滩上没了命。
我出声问道:“两个年轻人?”
“对阿!”仓木说,“一男一女,不知道是兄妹还是情侣,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一人背着一个大包,死得可真惨呐。”
要知道想来到这岛上可不容易,我又问:“你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仓木摇头:“我哪知道,说不定和我一样,莫名其妙进来的。”
眼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小哥,具体说说呗,你是怎么到这地方儿来的?”
仓木决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里的镰刀,泛起来的亮光晃眼而过,沉默了片刻,他慢慢开口。
原来仓木决今年刚满三十,比我和眼镜也大不了几岁。他是川西藏族人,老家在四川阿坝,自仓木决有记忆以来,他就在不停的搬家,从阿坝搬到绵阳,再从绵阳搬离四川。离自己的家乡越走越远,而每一次搬家,他的父亲阿古扎都忧心忡忡。
一开始,仓木决问过频繁搬家的原因,那还是家住在绵阳郊区的时候,阿古扎坐在院坝里的小木凳上,叼着一截叶子烟,狠狠的吸了两口,然后吐出一长串烟圈。仓木决还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的红,挂在天边像是一枚浸透油心的咸鸭蛋。
阿古扎伸手摸了摸小仓木的头,他的拇指和食指焦黄,那是常年抽叶子烟留下的印子,他说,我们搬家都是为了你阿,仓木。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阿古扎没有骗仓木决,不等仓木决长大,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懂了,因为十一岁的仓木决亲眼目睹了阿古扎的死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阿古扎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开始出现一个疙瘩,随着那个疙瘩一天天长大,阿古扎也一天比一天焦虑,搬家也变得越频繁,一次比一次搬得更远,最后疙瘩渐渐长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瘤子。
仓木决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得了病要去医院看医生,可每次当他催促爸爸去医院治瘤子的时候,阿古扎都只是缄默着摇头,仓木决觉得那时候的父亲格外的沉重,似乎是有什么关系着整个家庭命运的难言之隐。
直到仓木决十一岁生日那天,阿古扎多喝了二两白酒,一高兴,头上的肉瘤竟然整个破裂开来。
仓木决亲眼看着自己父亲的脑门上一时间血肉模糊,脸上还带着喜悦的表情,就此倒下。
他扑到阿古扎身上嚎啕大哭,泪眼婆娑间,气绝而亡的父亲头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仓木决以为是自己太过悲伤,看花了眼,可没过一会儿,阿古扎的头又动弹了一下。
这一下,吓得仓木决整张小脸煞白,他亲眼看到,有一团黑乎乎核桃大小的东西正在阿古扎破裂的脑门里蠕动。
仓木决的母亲也在一旁,见状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可他还是从母亲的手缝间看到,有一只像蟑螂一样的虫子从父亲破裂的瘤子里爬了出来。
只是那虫子比蟑螂大得多,鼓鼓囔囔的似乎长得很胖,它褐色的翅膀上沾满了血污和脓水,一下子跳到了阿古扎的脸上,抖了抖腹部,发出一阵奇异的振鸣声。
“那幽鸣声是来自命运的号角声,是我们家族世世代代不可逃脱的责任。”仓木决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听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哀在里面。
仓木决说,自父亲死后,母亲就给他说了实话。
原来,他们一家是从一片神秘的大陆里逃出来的,他们家族世代守护着一个古老而隐秘的宫殿,在宫殿最深处沉睡着他们的主人,主人总有一天会醒过来,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主人沉睡的时候阻止一切想要进入宫殿里试图打扰的外人。
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想要逃离这片土地,不再履行主人赋予他们的使命,那么恶魔的诅咒将会降临到他们祖祖孙孙的身上,会有号角在血肉之躯上吹响。
“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把迷药下进水里的”仓木决说,“听母亲说完,我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就躺在了那小木屋的床上。”
“宫殿?”眼镜看了看我,问仓木决,“是瀑布里的那一个吗?”
“瀑布?”仓木决惊讶,“我不知道宫殿在哪里,那一年我只有十一岁,醒来之后只剩我一个人,我四处寻找出路无果后,就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好在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各种东西顺着河流飘下来,虽然是由死人带下来的,可是为了活命,我也不得不拿走。”
“后来有一年,我忍不住带上干粮顺流而上,想要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子附近,那一次我知道了很多,知道了那个村子叫做天目村,这条河叫天目河,还有很多关于镜儿湖,湖心岛的事情,可也是那一次,我差一点被做成了人皮筏子,侥幸逃脱后,我明白了我永远也出不去了,幸好没过几年,我就发现了湖底的神祇,有了信仰,决心做一辈子的守湖人。”
仓木决几句话说的简单轻巧,我却能从他简单的话中听到当时他一个人的无助与绝望,再到后来的笃定,一个人长年累月的在这里,如果没有什么信念支撑,只怕真的会变成疯子,也难怪他神神叨叨的这么相信鬼神了。
“我们到了。”仓木决停了下来。
眼前的河流变得狭窄湍急,两岸的树林到了尽头,周围全是一人来高的怪石,嶙峋矗立的巨石中间,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碎石小路。
“这里就是石头滩。”仓木决紧了紧手里的镰刀,“要去天目湖,只能从石头滩经过。”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仓木口中的石头滩只是河岸浅滩,此时一看不由得咋舌,河两岸并没有高山,如此巨大的石头密集的摆放其间,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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