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如果说李蕊蕊现在还是个正常的小姑娘的话，她一定不会觉得春天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了。

        他们在山里呆了两天，第二天中午山涧里的积水才慢慢退去，得益于吕郜林常年积极的积极训练，他们才得以从湿滑的上坡山洞全身而退。

        租借的越野一直停放在小路边的树林里无人发现，一人一猫回到房子里的时候好像在野外做了什么非法勾当似的狼狈至极。

        这时候房子是自己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两人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举报什么，他们胡乱甩下了泥土脏污的装备后直接进了浴室，冲了个暖和的热水澡后刚睡下没多久，枕头上的李蕊蕊就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

        不像上次的猫薄荷那样让她头脑昏沉，这夜里阳台没有关好的窗户有一丝提前吹来的东风，风里的能量虽然薄弱，但是她却敏感的闻到了。

        “我们俩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她看着夜里吕郜林疲惫的侧脸突然畅想起了未来，原本不喜欢小孩子的她忍不住猜测自己会为他生几个孩子。

        她四爪朝天仰面躺在枕头上，像一条蚯蚓似的扭了一下，让自己的脊椎和枕头充分的摩擦，这一扭却叫她的后背和脖颈更加有种瘙痒的感觉。

        “我是做了驱虫的呀……是不是在山里投什么不干净的虫子粘上了？”她觉得痒得难受，很想叫吕郜林帮她挠一挠后背，但是对方已经睡的深沉了，她又不想在半夜这样吵醒他。还好猫咪天生的轻便使她可以无声的跳下床，她便悄悄翻身偷偷的跑到了餐厅。

        母猫大多数性格高冷不粘人，但是李蕊蕊除外。

        原本始发与“临终关怀”的荷尔蒙冲动给了她和吕郜林两人深入了解的机会，他们由此在基因和激素的嵌合上达到了少见的匹配度，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以及所谓的“一见钟情”实际上都是生物磁场达到一定匹配度上的具体表现，这非常适用她和吕郜林，如果她还是个是个正常人类的话也许两人已经可以谈婚论嫁，或许在双方的毕业典礼上都能抱着孩子参加呢？

        蕊蕊跳上餐桌在为自己准备好的玻璃杯中埋头喝了半杯子水，意识方才回笼一些。

        “怎么又是孩子？我一晚上似乎都在想关于孩子的事情？”她这时候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又一阵风吹来，风里确定夹杂了什么东西。

        打了个喷嚏，李蕊蕊跳上窗台隔着玻璃去看那阵风。

        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奶奶佝偻着腰杆在风里小跑着，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这阵子风托着她到了楼下的石头护坡边上，她用手在某处长了青苔的石头缝隙中抠出一个小小折叠好的油纸包。

        蕊蕊突然想看看那纸包里有什么，她顺着只有几厘米宽的窗户缝隙轻轻地跳下去，在石头护坡上方低头看那老奶奶的油纸包。

        “些败家子，你们都不晓得我的钱藏到了这个卡卡了哦，哈哈哈，天天就晓得吃喝打麻将，我走了，叫你们打个铲铲！”她开心的查看油纸包里的一张薄薄的的毛笔手写的房契，珍惜的将它收好之后，这个老奶奶抬头看了下蕊蕊。

        浑浊的灰色对上了蕊蕊双眼里海水一般的清澈。

        “猫儿，猫儿，你今天捉耗子了吗？”

        蕊蕊歪头盯着她，有些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老奶奶笑的露出已经没有了牙齿的牙龈。

        她向前挪了两步，又问了一遍。

        “猫儿猫儿，你今天看粮仓了吗？”

        蕊蕊的意识有些模糊，她没意识到老奶奶的笑容已经越来越近。

        “滴滴！！”

        忽然有出租车在坡道上超速驶下来，远光灯刺痛了蕊蕊让她下意识的跳下了石头护坡，四脚都站到冰凉的水泥上时，她立刻清醒起来。

        “刚刚差点就被这个厉害的奶奶抢了身体呢……”她回头去看那个老人，对方下意识的想顺着风去找别的归宿，然而出租车带起的气流却突然把她吸入车轮中，蕊蕊就看着她在轮子引起的漩涡里来回旋转，不知道她会跟着出租车去到哪里。

        听着自己比平时快了一些的心跳，蕊蕊原路回到房子里。

        吕郜林还睡着，她把自己肉垫上的泥土都在门口擦干净了，才跳到沙发上感受自己今天不同寻常的感受。

        又一阵风吹来，沙发上的蕊蕊立刻反应过来。

        她现在真的很想被吕郜林咬住自己背上的那块痒痒肉，是真的很想，背后那块痒痒肉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痒的感觉穿透了骨骼，已经开始向着她的心脏蔓延。

        “完蛋了……”

        她开始意识到这都是春天惹的祸，残存着最后的理智，李蕊蕊找到吧台椅木质的支脚用力的用它摩擦自己的后背。

        吕郜林睡梦中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枕头，宽厚的双人长枕上面空荡荡冰凉凉的，并没有本应该在那里的白猫的踪迹。

        他立刻就醒了。

        卧室里黑黢黢的，确实没有李蕊蕊的影子，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的心慌。

        “蕊蕊？”

        一路开灯找到了餐厅，却看见吧台椅正在诡异的晃动，打开客厅的落地灯，昏黄的灯光立刻就让白色的猫咪无处可藏。

        “你怎么了蕊蕊？”

        吕郜林把她一把抱了一起来，他手心的温度让白色缅因猫舒服的叫出声来。

        “喵……”

        后知后觉的吕郜林看着不停用头蹭自己手心的小白猫，脸突然就滚烫起来，他虽然做好了相关的功课，但是真的遇上了还是让他手足无措。

        “哎……”他有点心疼的看着失去理智的猫咪，“必须要尽快找到那里了……”这样想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猫咪带回到密闭的卧室里，用回国之前已经跟兽医推进前咨询过的方式，一只手捏住猫咪的脖颈另一只手捏住猫咪的尾巴根部，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天快亮了李蕊蕊才渐渐缓和过来。

        “……”

        蕊蕊委屈的快哭了，她一晚上脑子里都是小奶猫满地跑的“美好”愿景，现在作为人的意识回笼，看见吕郜林没睡好的疲惫模样又自责又委屈还有满满的羞愧。

        “没关系的。”

        吕郜林强打起精神，开始跟蕊蕊商量去哪里能找到“井中龙”，他不知道蕊蕊心里是一直有答案，只是没有了眼动仪很难直接告诉他。

        蕊蕊亲了一下吕郜林的侧脸，她跑到厨房的水槽里把爪子上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下关键词。

        “阿萌家。”

        吕郜林知道这个“阿萌”，半年前他偷偷跟蕊蕊恋爱的时候，听蕊蕊说过很多次她的好友们，阿萌是其中一个，而蕊蕊给他描述这个好友的可爱之处时提到过皇城墙角边上的居民区里，有在夜里会发出龙鸣的水井。

        “宫墙边上居民区里的水井？”

        猫咪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走，早点找到你也少受点罪。”吕郜林一把把白猫揣在自己怀里，就着这个姿势快速的收拾好行李向机场出发。

        因为宠物的航行要最少提前一天报备，吕郜林干脆就在机场带着蕊蕊住了一夜，他没有闲着，凭借着机场大厅明亮的灯光把进水的眼动仪拆开吸干水分之后又进行了重组。还好机器的电路板没有因为进水短路被烧坏，蕊蕊很快恢复了说话能力，沟通好阿萌家具体居住的那条巷子的位置之后，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城的老城区。

        因为都是正常的工作日，他们找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只有不工作不上学的老年人们在家。很多遛弯儿的，遛鸟的，练太极的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正好都陆陆续续从公园会来，窄窄的巷子里到处都是打招呼的声音。

        背着旅行包上面还蹲着一直白猫的生面孔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这是谁家的亲戚？小孩长得挺帅气啊！”老大爷实打实的夸赞，“很有我年轻的样子，我年轻时候，左牵黄、右擎苍，那多帅气啊！不像现在电视里的奶油小生们似的，手划破个口子还要哭半天……”

        “你帅气？是，你多帅气，养了一辈子鸟了，不知道养死多少只，你可别嚯嚯这些个小生命了吧。”立刻有大妈拆穿她。

        邻居们虽然开着玩笑，但是眼睛都长在吕郜林身上，眼看着他拿着手机看地图向着巷子深处越走越深消失在视野里，有人担心的咕哝了句。

        “这不是走亲戚的吧？谁家的人也该来带一下啊！别是个‘香蕉人’哦，为了迷惑视线故意找的亚洲的孩子？”

        有阿姨立刻小跑着跟上了吕郜林。

        “小伙子！小伙子！”

        吕郜林被叫住，疑惑的回头。

        “小伙子，你是不是迷路了啊？你去哪里告诉大姨，这些胡同啊你们不是本地人容易走不出来的！”

        猫咪拍了吕郜林一下，吕郜林立刻会意，说自己是阿萌的同学，有事进京就顺道来看看。

        住在这里的老邻居们只要报上姓名，上翻三代下翻两代都是知道的，听说是阿萌的同学，学校信息也都对的上，立刻真心热情的带着吕郜林找到阿萌家，甚至还想去帮他们叫门。

        阿萌家的房子确实如她所说，外表已经是不能翻新的老房子了，然而从这刷了桐油的木门来看就知道内部的翻新也是很用心的，这所房子围墙虽然不高，但是跟这胡同里大多数人家不一样，别人家大多数都是共用的一个大门，多数都是以前的四合院由内部分割成了数间小房子，每间房子是一家，这家却完全就是独立完整的四合院。

        过于热情的阿姨让吕郜林和蕊蕊吓得不轻。他们俩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个阿姨，如果直接问枯井的位置又会让别人怀疑他们意图不轨，到时候真的下井就难了，而在阿萌的认知里她的好友早在半年前就因为意外去世，她也并不知道还有吕郜林这个人的存在，真要让阿姨把门敲开那就难办了。

        吕郜林连忙去阻拦，然而为时已晚，家里已经有人应声开了门。

        是阿萌说过的外婆。

        “婆婆！这个小伙子说是阿萌的同学呢！来办事的，顺路来看看您！”带路的阿姨开心得很，似乎为自己的热情感到很有成就。

        吕郜林只好顺着梯子上。

        “您好，婆婆。”

        开门的老人约莫七十岁左右，脸上虽然很有沧桑的样子，但是确实能看得出来阿萌的鼻眼是有些随了她的外婆的。

        像吕郜林这样的后生一般非常讨老年人的喜爱，一方面是他高挑的身形，另一方面就是他阳光明朗却又文质彬彬的气质，老人们大多不会吝啬对这种年轻人的夸赞，所以当那婆婆一句话也没说的关上了自家的大门后，吃了闭门羹的几个人反倒是都愣住了。

        带路的大妈不知道怎么回事，尴尬的自己回家了，吕郜林连忙趁此机会带着蕊蕊往巷子尽头去。

        厚重的木门后面，贾家平日里和善的阿婆看似冷静的打了盆初春冰凉的水，站来院子里就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

        “我真是老了，那猫儿看起来都像个人似的……”她独自在家有些害怕，赶忙又去把屋里的电视机打开，电视机里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对白让这过于安静的小院子有了些生机。

        蟠龙困于枯井，听起来像是诗人对于人生遭遇的不满比喻，然而就在这些高大的城墙的附近，却有枯井周身被手臂粗的铁链“捆绑”，从古至今都没有敢解开这些铁链的人。

        顺着南北方向的巷子走到最深处，原本以为这处锁龙井怎么说也是个有传说故事的真实遗址，应该也会有游客前来观瞻，然而经过这四拐八弯的胡同之后，一汪枯井却孤单的在这个巷子尽头，后人为了保护它在它周围做了四个石头围挡，这让从外面看来本就平平无奇的枯井更加没有什么看头，除了那缠绕的粗铁链确实跟这里其他数不清的井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装了监控。”

        蕊蕊的电子音在这时响起，吕郜林装作不在意的四下转了几圈后发现这里只有一个监控覆盖这条路的尽头，因为主要是为了监控井口设置的，安装的时候单独矗立了一根铁管放监控，这就导致监控正下方就是一个监控死角，吕郜林“不经意”的晃荡到这里蹲下来把蕊蕊放下。

        蕊蕊仗着自己是一只猫，光天化日大大咧咧的就翻越了围栏到井口查看。她的视野与人类的不同，更广阔的视角让这井口看起来更加完整。井口上是铁铸的镂空防跌落网罩，网罩的缝隙并不大，就算人类的婴儿也无法穿过，但是这对于猫咪来说就刚刚好。

        蕊蕊把脸穿过网罩看了一眼，刚刚隔着网罩看起来枯水已久的水井现在却充满了灵动的散碎磁场，这些磁场大多数都不完整，很像在归墟看到过的那些。

        视线穿过枯井井口那些蜘蛛网之后，瑞瑞发现这些铁链有一断笔直的“插入到”井底淤泥之中。

        人类的视线至此被淤泥隔断，而蕊蕊却能看见这井底的磁场像是井底又抽风机似的一直在上下飞舞转换。

        她用耳朵向着井底测听，竟然听见了磅礴的水流声。

        上过大学的猫咪立刻就明白了所谓的“锁龙井”的原理，她立刻开心的跳跃着回到了监控盲点处，她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和她的男朋友再次分别。

        雪白的猫咪踩着直线缱绻着蓬松度的长尾向吕郜林走来，有一瞬间，吕郜林眼里的她已经不是一只白色猫咪，而是穿着雪白纱裙的那个女孩。

        “是这里吗？”他蹲下来一只手习惯性的去挠猫咪的下巴。

        蕊蕊点了点头。

        “可是你又要等我了。”电子女音似乎也有了感情，吕郜林忍不住把猫咪抱起来亲了两口，李蕊蕊觉得很抱歉，但是她不得不去。

        “这次要等多久？”男人努力笑着问她。

        这个问题蕊蕊也不知道。

        “你要继续好好生活哦，我也会努力的。”

        蕊蕊也有些失落，但是分离不会因为泪水的到来就减慢脚步，吕郜林把背包里准备好的三百的米登山绳系在蕊蕊的腰上，他甚至还未她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防水包准备将眼动仪放进去，却被猫咪拒绝了。

        “成功的话用不到的，不成功的话也用不到。”

        她舔了舔吕郜林的手心，转身向着井边走去。

        站到防落网上面的猫咪最后看了一眼吕郜林，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登山绳先是迅速抽动了一小段，随着猫咪落水的声音传来后抽动的速度变慢，吕郜林忍不住跑到井口去看，那登山绳已经和井底的铁链一样笔直的插入了井下的淤泥中，而李蕊蕊已经消失了踪迹。

        几分钟后地面的绳子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吕郜林有些紧张，这口井并不是现代的水井，总深度不会超过一百米，看来井下别有洞天。

        就在绳子所剩无几的时候突然抽动停止。按照约定吕郜林停留了一会就尝试着把绳子收了回来。

        经过一段干净的湿了水的绳子之后，后面的绳子都被井底的淤泥染成了黑色，吕郜林越抽越担心，如果李蕊蕊刚刚下去的时候真的出了事情的话，这时候收绳子也是已经没有用了。

        最后二十米绳子收上来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响的他自己都能听到了，剩下的绳子已经没有淤泥的阻碍轻了很多，这让他担心下一秒出来的会是白猫的尸体。

        屏住呼吸狠心拽了一下，绳子那端跳跃出井口，上面空无一物。

        吕郜林连忙把绳子拽到跟前，当他看到绳子那头一个非常简单的结出现时，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和蕊蕊的约定，顺利的话就在绳子上留下一个结，眼前这个结打的规规整整的，对一只猫咪来说并不简单，应该是非常平静的状态下才能打出来的，这让吕郜林算是放心不少，虽然说好了要各自回到正常生活里去，可是吕郜林还是在井边坐了下来，居民们很少往这巷子尽头来，偶尔路过的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游客，这些游客也是零零散散的，吕郜林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身边还有一个登山包，大家都觉得他也是游客，并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从井口刚下来的时候，李蕊蕊就害怕了。

        她四肢虽然快速的调整好了姿势，但是猫咪对于水的恐惧是天生的，并且等到了她井里才发现这里黑的吓人，而当她接触到井水的一瞬间就灵魂深处彻彻底底的打了个寒颤。

        这水太冰了，瞬间就冰到了她的骨头里。这种情况下不用淹死她，她就会因为失温迅速的昏厥。

        怕吕郜林看见绳子不动了担心，蕊蕊咬咬牙把胸腔里所有的气体呼出去。

        作为一口古井来说，它的深度并不深。然而这是相较于人类打造的其他水井来说的，作为一只猫咪来讲，这种深度光是从心理上就能压垮她。

        前几米的时候，蕊蕊还努力用尾巴和内呼吸努力的让自己下沉，然而没有几米水里已经漆黑一片见不到一点亮光，再努力往下十几米之后因为水的浮力和她自身体重感受到的浮力基本平衡，她在这漆黑的水下开始有了失重的感觉，一时之间缺氧让她有点着急的分辨不出哪里是上那里是往下。

        第一次体验这种类似太空中的失重感觉，蕊蕊强迫自己不能沉溺其中，她摸索着一直垂直的铁链找到正确的方向，就在她感觉缺氧感马上就要达到顶峰的时候，胸腔里的空气被吸收的差不多，而水的压力开始大于她自身的浮力，此时她虽然因为缺氧脑子蒙蒙的，但是已经不用自己努力划水下潜。

        蕊蕊感受到压力像一只手，在努力的把自己推向井底的那层淤泥，她以为自己需要努力抛开这些淤泥才能到达底部，没成想这层淤泥好像一层漂浮的软塞，她刚感受到与井水不一样的黏腻触感，就已经被压力吸到了淤泥的下方，穿过淤泥后李蕊蕊终于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况，而这下面什么也没有。

        井下的淤泥和铁链在这里确实起到了“塞子”的作用，淤泥之下是一处空气强烈流动的地下洞穴，李蕊蕊刚被这些空气吸到洞穴就感受到这四处乱窜的风里有非常浓烈的，复杂的磁场碎片，这里每个磁场碎片都有自己独特的震动频率和震动方式，然而大风将他们吸收而来，却又打碎混合成为一个个单独的个体。

        借助着大量碎片磁场的亮度，蕊蕊在大风里努力找到了平衡。湿透的毛发很快就被风带走了所有水分，在狂□□走的飓风里她就像一个等待被撕碎的风筝一样弱小和无辜。

        此时就在水井的正下方，铁链穿过淤泥还维持着垂直向下的状态。

        李蕊蕊努力张开眼，看清楚这铁链下方的东西——在这足球场大小的地下洞穴里，一堆人类手臂粗的铁链层层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而风中这些被打碎的能量大多向着被铁链缝隙中钻去。

        这些铁链看起来就很重的样子，蕊蕊在被风吹的旋转的时候企图抓住垂直的铁链稳住自己，当她终于保住链子时，风的吹动和她的重量让铁链微微晃动了一下。

        风力突然减小，李蕊蕊狠狠的掉落在铁链的小山上。

        “喵！”

        她没来得及调整好手脚的位置，身体一侧被撞得生疼。暂时的风力减小下她环顾四周，确定这是个没有其他通道的密闭洞穴，这样她十分疑惑，既然洞穴是没有其他通道的，那这些风从哪里来？

        思索片刻，风力竟然慢慢的又大了起来，蕊蕊立刻努力稳住自己咬下手臂上的绳子，并且简单的打了个结。

        虽然还没有找到入口，但是不能再让吕郜林担心了，就这样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也好。虽然作为自己的男友他具备了十分的安全感和男友力，但是面对这种超过知识范围内的情况，他就算下来救她也是多添一条命罢了。

        看着渐渐变大的风把绳子吹得四处乱窜，蕊蕊开始在脚下的铁链中企图找到的安稳的受力点。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爪子”，它们具备的尖钩或许可以在粗糙的表面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抓痕，但是对于这种表面完全光滑的铁链它们的作用微乎其微。

        李蕊蕊被迫在第二次大风卷起的时候狼狈的抱住中间矗立的铁链。

        风吹动铁链上的猫咪，铁链再次微微颤动，李蕊蕊也再次落到了地上。

        她先是愣了一下，看看周围不断有新的磁场碎片从头顶的淤泥里穿过而来，又有被打散的碎片顺着铁链缝隙钻进脚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侧耳听去。

        果然在井口听到的奔腾的水声还在下方，而这堆铁链就像一个窨井盖一样堵住了下面的一个水口，不出意外的话这座井当年是正好打在了地下水脉上，而雨水期一到，这里的井水恐怕就会倒灌产生洪涝，所以前人才打造了这一堆铁链充当盖子的角色，让地下水脉的水能回到以前的路线上去。而等到大旱的时候可以由人力在地面上把铁链拉起，地下水脉会由此充沛到水井中，当水上涌的时候水流和石壁撞击的声音确实很像大型动物发出的，或许这就是大家认为的龙吟声由来。

        大风再次吹起，蕊蕊再次抓住那根矗立在洞中的铁链，这次她没有努力缩小自己的体积避免被风吹走而是在四肢抱住链子的时候努力拱起背部，流动的空气很快从她拱起的腹部把她往后吹，猫科动物良好的皮肤延展性让她被吹得越来越扁，很快她已经像一扇帆一样兜住了更多的空气。

        铁链动的比以往几次都要剧烈。

        风戛然而止，往地下流动的碎片磁场往新出现的一个较大的缝隙中钻去，然而这缝隙还是不足够一只猫钻过去，这让蕊蕊有些挫败。

        头顶的登山绳没有在约定时间抽回去，她明白应该是吕郜林还在担心她的安危。有些绝望的看着这些铁链以及在渐渐又起来的风力晃动的登山绳，如果现在她想回去并不是没有退路的，然而难道以后都要顶着动物的身体留在他的身边吗？

        不行，绝对不行，虽然自信于吕郜林对于她的感情，但是她也不愿意毁了他好好地一生。

        李蕊蕊咬咬牙，在大风又一次吹起来的时候加上了跳跃的力量向着那根铁链撞去。链子又微微挪动了一些。

        洞里只有来自碎片磁场的微光照耀，不知道跳了第几次之后，旁边带着结扣的绳子终于被缓缓抽动收回，看着慢慢回到淤泥里的绳子，李蕊蕊忍不住哭了起来。

        绳子没了，后路就没了，只能背水一战。

        李蕊蕊拱起背，在大风再次吹起的时候全力跳起向着铁链再次撞去。

        一次、两次、三次……

        刚成年的缅因猫虽然比别的猫咪要重一些，但是面对脚下这堆山一样的铁链还是太过于渺小，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蕊蕊身上已经伤横累累，在最后一次铁链颤动的时候没稳住下坠的身形，狠狠地砸在铁做的山包上。

        她最脆弱的耳朵上被撞出了一个撕裂的伤口，有血腥味在这山洞中开始蔓延。

        “完了，这次再死掉该不会连猫都做不了吧？”

        眼里模糊的倒映出又开始随风飞舞碎片磁场，蕊蕊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滴落的血液中也有能量随着刚刚被撞开的一点点缝隙往铁链下方钻。

        洞穴中的风越来越大，这次没有人还能撞动铁链阻止风起，洞穴内很快再次恢复了看不见的风卷，无力瘫倒的小猫很快就被吹到半空中，继续这样吹下去的话猫咪很快就会像破壁机里的苹果一样被撕开、打碎，变成更加容易吸收的液体。

        眼看着自己身上有更多受伤的地方开始流血，那些有自己独特运转方式的磁场能量开始脱离□□一起往铁链中飞去，眼看着求助无门，李蕊蕊忍住想要嘶鸣的欲望，她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方向，带着不甘心晕了过去。

        “幼崽的味道……？”

        好听的女声随着湿冷的气息喷来，蕊蕊在睡梦中察觉到自己身上立刻就被这气息打湿了大半。

        原本就在流失血液的猫咪忍不住哀鸣着蜷缩成为一只毛绒绒的白色雪球。

        空荡荡的洞穴里，原本旋转的风团突充满了水汽，渐渐地原本旋转的风被越来越多的水代替，整个洞穴像是一个被巨人摇晃的高脚杯，杯底堆积的铁链被变得越发巨大的水流一层层冲开，水流裹挟着昏厥的猫咪从变大的铁链缝隙中往更下方流去，待到猫咪完全沉没在铁链中之后，水流继续在洞穴中冲撞，把铁链冲击回到了原有的位置。

        原本干燥的洞穴有巨大的呼吸声传来，四周的岩石和土层像是努力吸了一口气，满洞穴的水从四周无孔不入的渗透到土壤和岩石里，或许明天地面上的居民们就会发现自己家的地面湿度特有些大。

        吕郜林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了，身边的登山绳已经被风吹干，上面那层浅灰色的淤泥已经干脱落，被风吹走不少。

        他心里担忧蕊蕊的情况，然而面对另外一个维度的文明他却没有窥探的实力，从小到大他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原本他的一生就会这么古井无波的过完，然而现在却不行。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蕊蕊了。

        没有过一见钟情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感觉。

        并不是很惊艳的第一面，但是心里却非常清楚的有“非她不行”的直觉。

        他不是冲动的人，甚至对比起自己所有的血缘亲人来说，他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漠，家人们也已经习惯了他话少的样子，年纪小的时候也曾因为自己良好的家境默默地就把自己跟普通家境的同学区分过，刚到清河镇的时候他一度拒绝跟本地的孩子们交流，然而人都是会长大的，现在他也有了很好的朋友，也有了灵魂契合的人。

        两个人相处的这样顺利，在这个男女朋友换来换去并不稀奇的年代里反而让人觉得少见了。不过用蕊蕊的解释来说，她的高频敏感正好弥补了他的低频冷漠，两个同频震动的磁场对上了磁极，他们互相引领，互相依靠，两个灵魂形得以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就像柏拉图所说，或许宙斯真的曾经把人类的灵魂劈成了两瓣，而找得到自己的另一半真的很难。

        而他们就是这样幸运的人，失去了任何一个，以后都不会再有相同的契合的灵魂了。

        月光下吕郜林就这么盯着井口。他看不见的角度里月亮慢慢的运转到了井口的正上方，月光穿过井口的防坠网，在水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月亮。

        井底的淤泥在黑暗中突然像是皮质的鼓面似的被气体压得变了形状，这些淤泥先是向下弯曲，随后高高鼓起，之后一个巨大的水柱从井里冲击而上，坐在阶梯上的吕郜林立刻寻声抬头，然而井口就像鲸鱼一样只简单的透了一口气就没有了动静，被打湿的空气中一道靓丽闪耀的彩虹在皎洁的月光下迷幻的微微闪烁，几秒钟之后一切消失，只有周围湿漉漉的地面向吕郜林证实了刚刚并非是一场错觉。

        好像终于能确定了什么，吕郜林略略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他准备天亮就回去，得了这样一个媳妇儿让他曾经很有优势的智力也应付不了这些时不时就要来冲击一番的非常规世界观，他必须努力，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他及时对抗不了这些外来生物，也能在自己的星球上替她留好一份安心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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